钟小念在家休息了两天。每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简单地洗漱完连头发也懒得打理,又窝到沙发上,一包烟几部电影就可以打发掉一整天。
果然如Joy所说,她是真的老了。有天半夜里她关掉电视起身去卧室,自己都被窗户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倒影吓了一跳。
午餐还是林奕扬的司机送,不过是地点由公司改成了郊外的破公寓。晚上林奕扬会亲自打包饭菜过来陪她一起吃,饭后再一起看看新闻,闲聊。大多时候是他说,她听。
林奕扬说过好几次,让她不要再抽烟了。她特意收敛,在他来家里三个小时前绝不再碰烟。可他每次一进门,就敏感地嗅到房间里残余的烟味。
不是她不想停,而是香烟带来的迷恋她戒不掉。
到后来,林奕扬大概知道她是依赖上了,便很少说起,但是会特意带一盒一盒的保养品来给她。
这般舒适的日子过下去,她不晓得会倦怠成什么样子。
第三天清晨开始下雨,前一天夜里她忘了关窗,雨丝顺着风刮进屋里。虽是初夏,她被冷得惊醒,难得起了个大早。
膝盖缠着的纱布已经拆了,被林奕扬贴上了更轻薄的创可贴,走起路来轻便多了。钟小念想起之前对林奕扬的许诺,趁着正好手上有时间,决定晚上让他不要去餐厅外带晚餐来了,她自己煮来吃。
楼下白天就是菜市场,于是她连睡衣都懒得换,外面套了件长及膝的大毛衣就出了门。
精致的菜肴她不会,转了一圈买的全是简单易做的菜。提着袋子上楼,倒霉悲催地又撞上了三楼的房客。不晓得是那次防狼电击把他吓住了,还是她换了工作回家时间发生变化的缘故,这一个来月她还没见过他。
钟小念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目不斜视,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
猥琐男走到二楼拐角处,突地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看着她,“哟,小美女亲自买菜啊,不晓得是哪个男人有福气能吃到小美女做的菜,一品小美女的香——”
“咚——”钟小念冷着脸,把门重重甩上。那种把下流当做乐趣的人,越是搭理他,他越把自己当盘菜更加肆无忌惮。
果然,猥琐男气急地在门外唱戏似的骂开了。
“哟,什么货色脾气还大呢。装得跟个圣女似的,谁不知道你天天换男人啊。大家有眼睛可都是看着呢,上个月晚上从你家出来的是还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这几天又是个戴眼镜的——”
不一会儿,楼下的议论声又从窗口飘了进来。
钟小念抱着枕头窝在沙发里,恨得咬牙。这猥琐男颠倒黑白倒是有一手,靳慕白来那天晚上,明明是他对她动手害得她自己都还没能进房间去,到他嘴里却变成了靳慕白从她家里出来。
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话在楼下那些最爱嚼舌根的大妈嘴里会不堪成什么样子。早前,她晚上在“人间”上班,每每回来得晚了,她们当面看着她就意味深长地啧啧。
看来这房子是不能再续租了。从一开始林奕扬就既不赞同她继续住在这里,每次他送她回家都会好一番劝,甚至有一次他在市中心把房子都租好了,可是被她拒绝了。
不是她不想搬,而是现在不能搬。她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可才住了两个月。都是赚钱不易的人,房东是一定不会同意她退租的,所以她只能等住满这剩下四个月再搬出去。
之所以不愿意让林奕扬帮忙,是她不想欠他更多。一段感情,无论友情亦或是爱情,若是一方亏欠太多,势必会为以后埋下隐患。
早起的好心情全无,钟小念这一整天心里乱糟糟的。吃过晚饭,借口第二天要回去上班想早点休息,早早地把林奕扬送走了。
一晚上辗转难眠,害得她第二天早上睡过头,差一点迟到。
办公室里,经理趴桌上兴致高涨地吧唧着早饭,小李哥哼着小曲抖着腿儿发短信。她气喘吁吁冲进去,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
“哟,不是让你过完周末下周再来上班吗?”经理抹抹嘴,状似不太满意的小眼神,“我们部门也没什么事,你来了还不是闲坐。你说你丫头怎么就不听话呢?”
“估计小两口甜甜蜜蜜度完蜜月了吧?”小李哥坏笑着接过话茬,“还是小念你想我了?”
钟小念一路从公交车站飞奔到公司,坐在办公桌后气都还没喘匀,就由着他们耍嘴皮。
“不过丫头,那男人不错,知道疼你。”经理大她十几岁,说话自然就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语气。
钟小念收拾桌上凌乱的文件,但笑不语。虽然他们无下限的插科打诨有时候是挺让人头疼,可热闹闹的倒也不会冷清。
经理又低头去啃手上还剩半截的油条,小李哥拇指还在手机键盘上飞快打动,悄悄地倾向她,“小念,帮忙送箱打印纸去秘书部,行不?”
钟小念奇怪地看着他,“没问题啊,你干嘛这么小声?”他神神秘秘的,害她还琢磨了一番以为又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呢。
“嘘——”小李哥着急地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
“不是昨天上午我就让你送过去吗?!”经理一声怒吼。
小李哥缩了缩脖子,心虚地笑笑,“不是……马上就送上去了么?再说我是想今天老板要过去秘书部,不是让小念见一见咱们老板千年难得真相啊。”
钟小念接收到他偷偷摸摸使来的求救眼神,忍着笑去库房抱了盒打印纸替他解围,“经理,我拿过去了。”
“你看你一大老爷们好意思还没人小丫头勤快,你好意思么你?”经理咆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小李哥一脸委屈,“我早告诉你了,去盘丝洞的活儿别找我,我都烦死那群妖精了。上次小念那事儿,老板都亲口说不再追究了,那群死妖精还唧唧歪歪,嘴忒贱了。”
“你就给我找借口吧你……”
走出办公室老远,还能听到里面两人孩子气的拌嘴。从办公室经过的职员一脸平静,看来是早就习惯了。
钟小念心里也不是没抵触,一走到秘书部办公室外走廊,就低下头眼睛盯着纸箱上的字,眼不见为净。加快脚步,打算进去放下就走。
办公室里人影叠叠,她才走进门口,一个男人快步走过来,沉稳地在她身前三步处站住,“这是什么?”
面前的男人投下大片的阴影,恰巧挡住了她的视线。钟小念不疾不徐,托起抱在怀中的盒子,“秘书部需要的打印纸,我们经理让我送上来。”
“你给我就行了,出去吧。”男人不等她回应,接过她手中的纸盒。
那语气,分明是赶她走。
办公室里还有陌生男人低沉交谈的声音,不出意外是在开会。钟小念简单应了声,转过身便飞快地走出玻璃门。
刚出去,走廊另一头,一个穿着紫玫色长裙的高挑女人款款走来。蓬松大波浪,妩媚妆容下的五官恍惚在哪儿见过。高跟鞋哒哒哒一路走近,错身的瞬间她忽然停下。
“咦,你不是——”
清脆的声音才一响起,钟小念就听出来了。她想走,对方却突然拍住她肩膀。
“你是钟……小念?”女人恍然大悟,笑盈盈看着她,笑容依然迷人,“我是欧梓羽啊,还认得我吗?我们在S大见过几次面呢。”
“是吗?”钟小念生疏地退后一步,拉开与她过近的距离。
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欧梓羽。就算雪纺长裙替代了曾经洗得发白的运动服,也不再是清汤挂面的短发,可妖娆眉目里的自傲和张扬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年她就是像现在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她面前,眼底有近乎鄙夷的不屑,“你就是钟小念”?
“你在这儿干什么?”欧梓羽垂下眼,将她缓缓打量了一遍,话中带刺问,“不是说你去英国结婚当贵妇生孩子去了么?”
原来当年她结婚的消息还真是传得广啊。她那时候不屑人情世故,懒于客套,得罪无数人,欧梓羽与她不合更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忽略她不善的语气,钟小念面无表情,“我在这里上班。”
“你在风行上班?!”欧梓羽精致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可思议,她顿了顿,咄咄逼人地又问,“什么部门?”
“办公部,我还有工作要忙,下次聊。”钟小念没心思配合她查户口,侧了身疾步从她身边走过。
几秒钟,欧梓羽又追上去握住她手臂,笑得诡谲,“我也在风行上班呢,我们也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去我办公室叙叙旧怎么样?”
“不——”钟小念话还没说完,欧梓羽自顾自地牵着她走向秘书部。
“不用了。”走到门口钟小念恼怒甩开欧梓羽的手,动了气,“我们之间应该算不得交情,叙旧还是免了。”
欧梓羽奇怪地睨了她一眼,举手敲响玻璃门,“靳总,还在吗?”
“就等你了,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吧。”室内面对落地窗站着的男人回过身,拿起搁在边上椅子上的西装外套,低头系着领带走过来。
看着他走到跟前,钟小念手脚冰凉直冒冷汗,脑袋里空白一片,忘了动作。
“靳小白,你看看哪位贵人来了?”欧梓羽放轻声音,上前将他亲热挽住。
“什——”男人终于抬起头来,看清楚眼前的人,手指一滑领带被打了个死结。
难堪的沉默只持续了两秒,钟小念眼眶烧得灼热,沙哑的声音像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我还有事。”转身,连再见也忘了说,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