猥琐男翻身而起,骂骂咧咧往楼上走去。
“坏、坏人!”一根筋的小明推开钟小念,不肯罢休地抓住猥琐男。
猥琐男以为钟小念是在退让,更加肆无忌惮,嚣张地举拳往小明头上挥去,“你tm死傻子给老子滚远些。”
“啊——”刺啦啦的电流声中,举在半空的手一阵痉挛。
钟小念握着防狼器,一脚踹向他裆间,紧咬的牙迸出一个字,“滚!”
这一脚积蓄了她全身的力气,猥琐男一声哀嚎,痛得捂着下腹在地上打滚。
小明见状还要上去打他。他智力有些问题,钟小念怕他吃亏,一把将他拉住,“小明乖,姐姐已经教训过他了,到姐姐这儿来。”
门大大开着,钟小念打开门口的灯。黄色门板上红漆写着的“婊子”两个字,不期然撞入眼底。
放在开关按钮上的手指节泛白,钟小念呼吸紧促,呆站了许久,直到握在手中的那只不安晃动的手将她摇醒。
“小明,进来。”她稳下呼吸,跨过堆在地上的乱物,从橱窗里拿出一袋糖果塞进他手里,“吃饭了吗?”
“嗯,吃了。”小明点点头,巴巴地跟着她。
钟小念甩开沙发上乱成一团的衣服,坐下,环视了一圈。掉木漆的衣柜门开了一半,里头大半的衣物散在房间各地。卧室的房门虚掩着,一大截床单从门下的缝隙露了出来。
“tmd婊子!”楼道里忽然传来一句怒骂,亮光一闪,客厅里的灯熄了。
安静的黑暗之中,电流的声音好似熄灭前的最后一丝烟火。
“黑、黑——”身侧的小明紧拽住她的袖子,健硕的身躯往她背后钻。
“别怕,别怕,只是停电了。”
钟小念伸长了手,摸索到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抖索着点了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把烟一股脑吞进肚子里。细微呛鼻的烟熏得眼睛有点难受,揉了揉,挤出了几滴水。
电今天晚上是不会来了,不出意外是那猥琐男剪了线。
她眯着眼揉揉发疼的额头,大概是尼古丁的作用,翻腾的心竟平静了下来。
漫无止境的黑暗仿似没有尽头,却在下一秒骤然被门口的光源打破。
微弱的光晕在男人周身铺下一团迷蒙的雾气,他敲着门径自走进房间,看着坐在昏暗中的人微皱起眉,“怎么回事?”
小明激动地又要跳起来,“坏、坏——”
钟小念连忙扯住他,“乖,不是。”慌忙之中,一簇烟灰从指间掉落,一瞬间的光亮照清他显得陌生的脸。
她低头看看指间的烟,问,“你来干什么?”
“你的东西。”靳慕白不在意她不善的口气,扬起手,提着的正是她的包。“正好我有事要经过这里,老王请我送过来。”
“那真是麻烦你了。”钟小念咬着烟,眯起眼生疏地笑。
靳慕白上前一步,包还抓在手中,朝四周看了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点私事,请靳总您——”
“坏人,偷东西!”小明以为来了救星,忙挥舞起手上的东西给靳慕白看,“坏人偷姐姐东西。”
钟小念目光触及那一团白色的布料,差点咬住舌头,赶忙窘迫地抢过来。颤抖的手捏着自己的bra,忽然短路的大脑想不出来该把东西往哪儿放,最后来不及细想直接塞到了身后。
抬起头,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靳慕白走到了她面前。四目相对,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深不可测的眼仿佛一汪蠢蠢欲动的黑潭,无形的压力随着烟的雾气向她弥漫。
钟小念慢慢咬住唇,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为了掩饰呼之欲出的慌张,她赶紧连吸了几口手上的烟。
“别抽了!”靳慕白不耐地皱起眉,夺走她烟,扔地上踩灭。
钟小念太阳穴隐隐跳动,蓦地横出一口气,用力抽出根烟。
还未点燃,连她手中的烟盒一块儿被他拿走。靳慕白瞪着她,把东西甩出门外。
“靳慕白,你干什么?!”钟小念一整天抑郁的情绪终于爆发,“你凭什么甩脸色给我看?要不是上午遇到你,我今天有这么倒霉吗?!”
说他是她的灾星还真没错。哪一次她最倒霉悲催不是因为遇到过他?!
靳慕白弯腰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和小坤包,折过身抓起她的手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跟我走。”
“去哪儿?”钟小念猝不及防,被他拽着,几步踉跄就到了门外。
“既然是我害了你倒霉,我负责。”靳慕白头也不回地说。
他手上气力很大,钟小念被拉着脚步有些踉跄,“还有人在房间里。”她怒急地大吼。
“他自己知道开门出来。”
在一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下,钟小念被靳慕白强拉上车。
自从下楼她便不多做挣扎。上了车,她抿紧唇,将头瞥向车窗外,任凭他将车开离了停车位。
一路上她什么话也没说,尖细的下巴绷成生硬的线条。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靳慕白转过头来,从驾驶台上提起一个蓬松袋子轻放她手上,“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钟小念冷着脸把袋子又搁回去。
“怎么,生气了?”他转动方向盘,语气不咸不淡。
钟小念憋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你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人一下?”上一次来她家也是,二话不说,拉上她就走。就算他真是可怜她,为了她好。可她活生生一人,又不是随意捏玩的泥娃娃。
“那就是生气了。”靳慕白不置可否地轻笑,他敲敲方向盘,轻挑起眉,“我以为下午人事部就会收到你辞呈——”
“我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辞职?!”钟小念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沉声反问。她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极了,原本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了他而辞去这难得的好工作。现在不用纠结了,除非上头辞退了她,否则她不会主动离开。
靳慕白扬起漂亮的唇,答得含糊,“没什么。”
他不回应,钟小念的一腔怒气就跟撞入了一团空气似的,无从落地。
远离华灯初上的夜街,驶过一座跨江大桥,熟悉的街景迎面而来,刹那的记忆让钟小念措手不及。
茂密的桂花树随夜风摇曳,淡淡的桂花香气带着夜的凉气拂面。那些都是特殊品种,一年四季开花。她在这条街上走了二十年,所有的记忆都开始于此。
一辆车从旁边疾驶而过,钟小念猛然回神,“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市区的房子快要卖出去了。”
一个急刹车,轿车停在了绿荫道的尽头。
钟小念转过头,出神地看着街对面的红色洋房。房子隐在黑夜下,孤单的黑影仿佛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老人。她的童年、青春,她的尊荣,都在这座房子里。
这一切的变化,恍惚只在一眨眼间。
靳慕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目光一黯,他转过头打开车门,冷淡道,“下车吧。”
原来他的房子就在钟家老宅的对面。钟小念下了车,踟蹰地跟在他后头,鬼使神差进了靳家大门。
花丛道的尽头,白色的大洋房灯火通明。
守候在屋外房檐下的人,脆脆地喊了声,“哥。”
是靳舒琪的声音。
“不是让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吗?”靳慕白略带责备地说,快步上前脱下西装搭在女人单薄的身上。
“不是说好要等你说晚安吗?”靳舒琪撒娇地撅起嘴,目光一闪落向靳慕白身后,“她是谁?”
钟小念花了两分多钟时间,终于让自己相信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就是靳舒琪。
“哥,她是钟小念?!”靳舒琪很快就认出了她,她脸色蹲变,扯住靳慕白的手生气地大喊,“哥,你把这个女人带回来干什么?你不是说过钟小念她已经是永不提起的过去吗?”
“舒琪,她家门被撬了,只是暂时借住几天。”靳慕白瞥了眼钟小念,解释道。
“她家就是被烧了也关我屁事。她要借住去别人家借去。”靳舒琪愤怒得拔尖的声音都扭曲了,“哥,她都是别人的老婆了,她就是死在外头也不关你的事,你让她滚啊!”
“舒琪,你不要再无理取闹!”靳慕白尚算轻柔的声调忽然失了温度,面色一冷,他推开虚掩的门,冲房子里叫了声周阿姨。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靳慕白这般阴沉的神情,所有人都忘了开口。
很快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跑出来,“少爷,回来了?”
“带舒琪上去休息。”靳慕白无视舒琪不甘的眼神,把轮椅推手交到周阿姨手中,软化了语气,“好好休息,冷静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谈。”
看着舒琪上了楼,他转过身看向面带不安的钟小念,“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三楼客房里,“舒琪她……”钟小念斟酌着语言,小心地问。
靳慕白一愣,理解了她的意思毫不避讳地回答,“几年前她出了场车祸,伤到了脊椎。”
一种毫无缘由的预感袭上心头,钟小念声音一紧,“在哪儿出事的?”
靳慕白想了想,不太肯定道,“淮北路吧,她坐的摩托车撞上了一辆的士。”
轰然一声,钟小念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一根弦断了。
“怎么了?”靳慕白正打算走,瞥到她神情有变,又停住了。
钟小念摇摇头,沙哑的声音有些艰涩,“我累了,想睡觉了。”
房门被合上,黑暗中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第一次,安心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