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扬拉着钟小念去了洗手间,用手捧了冷水,拍了拍她脖子,“眼睛闭着,头别仰。”
“唔……”流血导致大脑供血不足,神经晕眩。钟小念闭着眼背靠盥洗台,无暇顾及其他,由着林奕扬放开她捏着鼻子的手,“林奕扬,你怎么知道我脚上的疤……”
“那一次你扭伤脚我帮你敷药的时候就看到了。”林奕扬捏住她鼻梁软骨,一分多钟过去,血终于止住了。她先前位置按得不对,血糊得满鼻子满嘴都是,要被她看见估计又该困窘得不敢面对他了。
取了毛巾沾湿水轻轻擦去凝固的血块,目光从红肿的伤处拂过,林奕扬怔了怔,请等在一边的看护去急救中心拿个冰枕还有消肿的软药膏。
“然后昨天你醉了睡着以后……”他对着伤处呼了几口气,继续说,“我把你抱上床,不小心看到你腿上又多了几道新伤口。下次心情不好你可以尝试看看摔东西,会很过瘾的。”
听他若无其事提及昨天的事,钟小念手伸进裤兜握住那枚小小的戒指,睁开眼,“林奕扬,有件事情那个……”他隔得好近,近到她能看清楚他眼睛里的自己。好烦,她该怎么开口?
林奕扬手抖了一下,“怎么了?”
“就是那个……”钟小念咬着唇瓣慢慢拿出戒指,在路上想好的说辞,一股脑忘光了。
林奕扬直起身,夸张地蹙紧眉头看着她,“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欠了我好多钱没还,小念。你和他们随时都可以聊得很开心,怎么见着我就像看见讨债的了?”
感情债,也算是吧。钟小念紧张地傻笑,试探道,“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得很醉?我很少会喝醉的,一喝高了好像就会胡言乱语些乱七八糟的。”她一脸懊恼地眨眨眼。
“你指哪方面?”林奕扬挑起疑惑的笑,钟小念心一惊,洗手间半掩的门被完全推开。
是去拿药的看护,“院长,你要的药和冰袋。冰枕太大了,急救室有这种小的冰袋正好合适。”
“谢谢。”药放盥洗台边上,林奕扬拿着冰袋,微俯下身半圈住钟小念,朝她脸上红肿的地方呼了呼气,“可能有点疼。”
“没事,我自己对着镜子来就好了。”钟小念悄悄朝后仰,缩了缩肩膀。
林奕扬失笑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钟小念,我要吃你也不会是在这里啊。”
“喂——”被他毫不顾忌有外人在场突然说出这样over的话吓着了,钟小念发窘地瞟了眼站在门口的看护。趁她分心的时候,林奕扬把冰袋轻贴住肿起的红印。
有点疼,寒气刺溜溜钻进皮肉里,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皮肤好像快要裂开,钟小念龇开牙连吸了几口气。
林奕扬皱起眉,“她怎么下手这么重……”
钟小念讪讪地一笑。她也就这本事,不善于言辞,就只会做一只傻笑的鸵鸟。
“哎呀,这事儿也不能太怪林姐。”看护搭腔,替林翠雯讲话,“做完手术这十几天林姐腰那儿一直疼,一疼就是整晚,她又动不了,心情是有点不太好。”
钟小念脑袋轰地一下大了,“我妈怎么了,怎么动手术了?”都十几天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孩子,别急啊,不算大事。林姐脊椎患处以前清创工作没有做好,留下的淤血慢慢压迫到了其他神经,半个月前有天中午林姐突然痛得受不了,医生检查了一遍决定再清理一次血块。否则血块长期压迫,会导致正常神经受损。院长让我别打电话给你,说不要打扰到你工作,手术方案制定院长有全程参与,你放心好了。”看护关怀备至地看着两人,退出洗手间,顺便好心地关上了门。
半个月前……那应该是她还在和林奕扬分手的时期吧。他一直没来找她,她自以为是在冷战亦或者是决绝了,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一出。
“在想什么?”林奕扬看着她沉思的脸问。
钟小念握住他的手,感到一阵后怕,“严重吗?我妈她……”她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了,发生这么大事自己不仅没有陪在她身边,而且居然毫不知情。
她不敢想象,要是手术出了意外她会怎么办?
“不严重,血块清创是很小的手术。”林奕扬替她抹上消肿药膏,“医院这边都有我在,不用担心,别想太多。”
是么?那如果还有下一次,而下一次他不在身边,那时该怎么办?
心恍然像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忽然之间觉得手心好像被灼烧了一下,钟小念狠心掏出戒指,“林奕扬,今天醒来它在我手上。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你真不记得了?”林奕扬煞有其事地摆出困惑的神情。
“我只记得喝得晕了,我就睡去了……”钟小念艰难地启齿,“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为什么它会在我这里。”就算她醉得再糊涂,也不可能冒失地就把如此意义重大的东西收下。
林奕扬扬起漂亮的眉,就那么笑了,“那你先收着,然后再慢慢想,实在想不起来再还给我。”
“这怎么可以?!”钟小念摇摇头,捏着戒指的手指烫得厉害。她现在恨不得立刻穿越回昨天晚上,把尚未喝醉的自己一啤酒瓶敲晕,就再也没有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了。
“你真信啊?”林奕扬接过戒指,动作自然地又套回她无名指上,“既然都已经戴在你手上了,这辈子就只能你戴着了。小念,我们结婚吧。医院这个月要接洽德国来的专家团有点忙,下个月,下个月就去我家,我爸妈你们都相互认识不用刻意挑日子。然后抽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去办证,办证当天就举行婚礼,好不好?”
他个性温和,做事向来极有条理,眼下却像个猴急的小孩子,才到秋天就开始盼望冬天的雪花。
只短短迟疑了半秒,钟小念闭上眼,点了头,“好。”
并不是因为不能和那个人在一起了,那么其他人是谁便无所谓。这么说,对林奕扬不公平,更何况她何德何能,也没资格说出这种话。诚然,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靳慕白,她不是没想过一个人过完这辈子,无牵无挂无爱无恨,不用这么累,其实多好。
只是有时,未必总能如愿。从开始欠下林奕扬的,她这辈子都还不了。从今往后,他若喜欢,她唯有竭尽全力成全。
林翠雯吃过药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病房里温度有点高,她睡得不踏实出了一头的汗,很容易感冒。钟小念坐床头,捏着毛巾一点一点很小心地替她拭去头上的汗。
怔怔看着林翠雯安详的容颜,钟小念突然发了呆。
她看见S大余夏树荫下,她和靳慕白站在回忆里。她远远看着,就在眼前却走不进去。那么清楚地看着他们的悲哀,那么无声无息的难过……
她看见小时候,林翠雯也是这样抱着跑得满头大汗的自己,疼爱地擦干她脸上的汗。
她看见自己,迷路在二十岁的青春里……
“还没走?”林翠雯忽然醒了,摆摆手,示意要坐起来。
钟小念回过神,起身抱着她的腰吃力地将她扶起来,摇高了床让她靠着,看见林翠雯没有哪里不舒服,才又坐下,“林奕扬他医院的事还没忙完,我在这里等他。”
“脸上没什么事了吧?”林翠雯接过她洗好的蓝莓,想起她给的那一巴掌,看向钟小念。
“没、没事了。”钟小念拘谨地偏过头,下意识伸手去挡。
林翠雯撇了撇嘴,漫不经心扫视过去,眼睛突地眯了起来,目光陡然犀利,“你手上戒指……林奕扬送的?”
“这个啊……”钟小念翻过手背,主动把无名指上的戒指给林翠雯看。偷偷抬起眼,看见林翠雯没做表情,她怯生生笑着解释,“林奕扬说下个月想和我结婚,我答应了。他说等你醒了,会正式地来征求你意见。”
“你要嫁给他?”林翠雯怀疑地盯着她看了两分多钟,然后不置可否拿过遥控器开了电视看。过了好一会儿,钟小念听见她说,“他知道你流过产的事吗?”
“嗯,他什么都知道。”钟小念知道林翠雯是担心林奕扬接受不了她的过去。
林翠雯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是一档社会新闻节目。钟小念没发现有哪里好笑,然而林翠雯却看着电视,慢慢地泛起了一丝安心的笑。
“难得他不嫌弃你,自己好好珍惜。”
“嗯……”
其实这世上,像林奕扬这样的男人也只有这么独一无二的一个。
三天后,Joy回家时,钟小念已经正式去风行递了辞呈。听说周全胜也走了,靳慕白找他去办公室谈了半个多小时,不清楚具体说了些什么,然后周全胜就自己辞职了。
她应林奕扬的要求待在家,开始准备下个月的婚礼,顺便改变心态,练习做一个全职太太。林奕扬不想结婚后,她再出去工作。
Joy这次陪苏晟出差去的台湾,给她带了礼物回来,电影《海角七号》里出现过的勇士之珠手链。
听到她说她要和林奕扬结婚时,Joy正在洗澡。一声暴吼,他裹着条浴巾,湿哒哒地冲出浴室,看鬼一般瞪着门口的钟小念,“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