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咖啡厅,挑了靠角落的位置。
林奕扬翻了翻点单,“一份咖喱炒饭,一杯橙汁,一杯冰咖啡。”
“炒饭不要了。”
钟小念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等到waiter走开了,才正视向他。
林奕扬面无表情看着她,她紧张地笑笑,“我觉得我们还有些事情没有谈清楚,可是你一直不接电话……抱歉。”
点点头,林奕扬十指交叠睇着玻璃杯杯沿,目光悠悠转了一圈。直到waiter送来了咖啡和橙汁又退下,他扶住镜架抬起头,表情冷淡,“伯母的事你放心,过段时间我会告诉她因为我的过错,我们分手了。”
钟小念一愣,随即感激地点头,“……那谢谢你了。”无论如何,事情由他来说会好得多。
“那我走了。”林奕扬作势要起身。
“林奕扬,我知道那天晚上你来找过我,婚礼前一天晚上。”
钟小念急切地抓住他的手,“我今天来不是想挽回什么,我只想解释清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突然加大的音量惹得咖啡厅里的人纷纷看过来,钟小念咬着唇,脸和瞪大的眼睛都有点红。
林奕扬无奈地坐回去,“小念……”
“林奕扬,我不是笨蛋。”钟小念抽了抽泛酸的鼻子,勉强撑起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对不起你。”
他一直这么好,好到每一次她都是那个坏人。
他第一次表白,她装作没听见跑了。
他第二次表白,她提出了分手。
第三次,为了让她解脱他主动退出,还把所有过错揽自己身上,只为让她好过。
他爸妈出国旅行是他办的,如果他真的只是耍她,他不需要花这么多精力和功夫来哄他。他之所以没告诉他爸妈,是打算先斩后奏吧,等他们已经结婚木已成舟,长辈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要刻意低调办婚礼的原因。
结婚那天早上,她在医院外面听到他的手机铃声,不是幻觉。
他那么郑重地问她是不是决定好,真的要和他结婚的时候,也许他已经下了决定。
所以在她化妆的时候,他才会用那种舍不得的眼神看他,因为他决定放手了。
“你知道如果不是你提出来,我是不会再和你分手了,所以……对不起……”
酸涩的气流堆积在胸口,钟小念按住发热的眼眶不让眼泪掉出来,笑得难过。
她真的,欠了他太多太多……
“是我后悔了,与你无关。”林奕扬疲惫地合上眼,沉默压得空气发沉,“我突然发现,我终究接受不了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女人做我的妻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各取所需,所以不要把我想得多么高尚与伟大,我没告诉戒指怎么在你手上只是因为那是你喝醉之后我自己套上去的。”
钟小念眨眨眼,莞尔一笑,“是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呢。不过,我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嗯。”
镜片下狭长的瞳眸舒缓地浮上一层轻柔的光,林奕扬低头轻笑,“和他结婚的时候,别给我送喜帖,我不会来。”
“不会。”钟小念答得爽快。有些悲哀,抠不去以前的种种,这辈子也许都没办法结婚了。
“那我走了,保重好自己。”
不去看她一瞬间红了的眼眶,林奕扬转身得很决绝。
这唯一一次,毫不留恋,是他所能给的最后最后的温柔。
无数次看见那双漂亮眼睛藏在雾气下的隐忍,明白她不忍伤害他,即使她一点也不幸福。可她都不快乐了,他又怎么会自私地快乐?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那么放手,也许才是拥有。
钟小念抽来纸巾,低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看着林奕扬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厅外,她也跟着起身离开。
想出去找家小吃店吃些东西填补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她走得急,就那么生生地撞上不该看见,亦或者说是不该发生的一幕。
走廊上,靳慕白揪着林奕扬白大褂的衣领,手扬在半空。
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钟小念头都大了,“靳慕白,你干嘛啊?”
“没什么。”靳慕白收回手,神色淡然得仿佛前一秒要出手的人不是他。
林奕扬理平领口,拉住激动的她,“小念,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再怎么样也不该打人啊!”
钟小念怒急,这不像是他靳慕白会做的事情。脸色一凛,她忽然顿悟,头疼得紧,“不管是不是我又自作多情,总之我的事情与你们都无关。拜托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情,谢谢。”
靳慕白扯了扯眉,转身就走,稳健急促。
吞了口凉气,钟小念看一眼林奕扬,确认他没事也要走。
“小念。”林奕扬举起拳头,指指下巴,扯起嘴角,“刚才我打了他这里。”
“你——”
钟小念懵了,她急得注意力都放他身上,根本没细看靳慕白。
林奕扬抵住唇,笑意冻结于眼底,“本来都想替你好好算下账,现在倒好,我反欠他了……”
如果她不来,他那一拳也挥不下去,早在之前就收住了。
到底要不要这么无聊,医院里人来人往,一个是自家院长,一个是成功的商业新贵,两个成熟的大男人,就为了这么点小事?
她应该感到骄傲么?可钟小念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Joy躺在沙发上摆弄他的摄影器具,懒懒抬起眼皮看着她从玄关处过来,“面试怎么样了?”
“蛮好的,就等通知了。”钟小念放下包,看看大开着的书房,里头空无一人,水眸闪了闪。
Joy点点头,“看来你妈心情不错欸,没带伤回来,麻烦小白跑一次了。”
“他人呢?”目光在房子里搜寻了一圈,钟小念问。
家里的药膏都快用光了,进小区的时候她去药店买了些祛瘀的软膏。
擦拭长镜的手顿了一下,Joy抬起眼,做作地露出为难的神情,“你不知道么?他才走了啊,我听他打电话应该是马上去美国,好像他们公司和美国华尔街一公司合并,他把东西都带走了。”
就这么走了?钟小念愕然的瞪大了眼,取药的手愣愣地放在包里。
虽然一开始是很想他快点离开,可不是这样……
重重咬住了唇,赌气般道,“走了也好。”
“他还有安排人照顾他妹妹,听语气大概要去个一年半载或三五年吧。”Joy慢悠悠,一字一字确保她听得清楚。
抽气声格外地清晰,Joy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抓着包跑向门边,狐狸似的笑容似曾相识……
总是这样……
开心了便走,烦了就一声不吭地离开。
一次又一次,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窗外灯火辉煌,只是高悬天空的月亮孤孤单单。
砰——
软软地把自己甩上沙发上,钟小念抓来抱枕,遮住刺眼的灯光。
“没找到?”Joy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
“嗯。”带着细微的鼻音腔闷闷地从抱枕下传出。
钟小念无力地牵起嘴角,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机场却不知道他是哪班航班。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突然的绝望好似超强的冷气裹足了她全身。
呵,这种自以为是的性格,还真是他靳慕白。
“你想闷死自己啊?”Joy拽开抱枕,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吃饭啦,你不是一直想赶他走么。我做了大餐,庆祝庆祝,来来。”
好哇,庆祝她又变成傻瓜么……
满满一桌极有卖相的好菜,隔着拥挤的桌子,钟小念和Joy对坐。以前不觉,现在四目相对恍然觉得餐厅里空旷得让人无所适从。
“干杯。”
叮当!!
一杯褐色伏特加吞进肚子里,白皙的脸浮上浅浅的红霞。
Joy不太满意地摇头,“你这是在糟蹋好酒。”他就说开瓶一般的红酒,她偏要喝典藏伏特加,就知道她不会珍惜,跟喝白开水一样。
“你很啰嗦。”钟小念一翻白眼,纤细的手指扣扣玻璃杯,又是一杯。
Joy居心叵测地看过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微微一笑,殷勤地替她满上,“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别怪我。”
三两杯下了肚,昏黄的灯光令人晕眩。
钟小念推开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酒瓶,“不喝了。”
他原本就要走,这早已在预料之中,她又何来这般矫情。买醉消愁,这不该是她做的事。
“再喝点?”Joy觑着她半醉半醒的眼,很“贴心”地提议,“要不红酒?”
“不喝了,我明天还要找工作。”
钟小念站起身来,摇晃了一下,撑着酒桌站住。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她脸色一变,踉跄着冲进洗手间。
哗啦啦的水响……
“我就让你先吃点菜再喝的。”
Joy姿态妖娆地撑着靠背,接来的温水递至她细瘦的手边。
半躺着从沙发上坐起,默默喝了口热水。贝齿咬着杯沿,漫上眼睛的氤氲水汽一瞬间让钟小念觉得自己是漂浮在水里。
他只住了半个月而已,这房子里却到处充满了他的气息,他留下的痕迹。
上一次她用了近乎五年的时间来抹去他在生命中的痕迹,这次又要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