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四周安静得令人心悸。
身侧的人有淡淡馨香的酒气，紧扣的十指传来真实的温度。钟小念怔怔盯着路上一高一矮的身影，忽然童心大起地踮起脚尖。
“怎么了？”靳慕白侧头，瞳眸里有深邃的柔光。
“没……”看着地上并排的人影，钟小念笑眯了眼。
晚餐上，喝了些酒，不适宜开车。他们就这么牵着手，穿过了大半个城市。
酒桌上孙教头耿耿于怀当年赌输裸奔的事情，怪舒琪搅局才害得输了。如果不是她就那么逃开，也许他们还在一起，要不了多久靳慕白就真的烦了她。
只记得当时靳慕白执着酒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沉默不语地笑。
可是所有人都说，这些天他开心了不少。那么明显，害得他们都在猜是不是她回来了。仿佛只有她，才会那么轻易就勾起他所有的情绪。
“喂，小白。”她戳戳他的肩，“老实说，我工作的事情你有没有——”
“有，但不是我。”他诚实地点头，“我有让孙教头照顾一下，不过他似乎以为是玩笑，所以这份工作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难怪，那天孙教头没把她认出来。
“这么说，也许我不是很差劲吧。”钟小念莞尔一笑，也许这辈子都无法与他看齐，但她不想做一只依附于他的寄生虫。
回到家，一室黑暗。
钟小念摸黑换了鞋，打开玄关处的灯，跑去敲了敲Joy卧室的门，果然没人。
呆站在漆黑的卧室门口，钟小念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腰上环上一双温热的手，将她带过身去，靳慕白瞟了眼卧室房门。
“Joy还没回来啊……”柳眉淡淡地蹙起。都已经凌晨过了，这么晚他会在哪里？
“出去聚会或者苏晟来了吧。”
摇摇头，钟小念偎进他怀里，“除了我和你，Joy他没有别的朋友。苏晟不是说已经快结婚了，最近都抽不出时间过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Joy不是又出去喝闷酒。
“嗯？”灼灼目光睇着她不安的眼，让钟小念不明所以。
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比你有分寸多了，知道该喝多少。”
像是应验他的话似的，门哐当地被人甩开了。继而，噗通——重物掉下的声音。
急急忙忙跑出去，只看到醉得一塌糊涂的Joy狼狈地倒在鞋柜下，抬起猩红的眼睛看了眼他们，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费了好大一通力气把他安置在床上，看他趴苏晟枕头上睡得安然，两个人才轻声退出房。
想起靳慕白才说过的话，钟小念无语地摇了摇头。都醉成那样了，还叫有分寸？替他换下的衣服满是泥灰，不晓得他是用走还是爬回来的。
一折腾，先前些微的醉意跟着发作，白天上了一天班两个人都累了，各自回房休息。
好在第二天周末双休，钟小念由着自己睡到自然醒。不像靳慕白，公司上的事忙起来完全没有周末休息的概念。
Joy醉得不清，快到中午了还没醒。她只好自己动手，煮了碗海鲜面。
端上桌，门铃响了。
一位优雅的美女，不等自我介绍，踩着金色细跟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进客厅。涂着玫色丹寇的手指将墨镜滑下鼻梁，露出傲慢的眼睛，“Joy在哪儿？”
钟小念重重关上门，不快地咬着唇，当做没听到女人的话。
她已经认出这个高傲又无礼的女人是谁，电器大王的女儿苏伊汀，杂志上和苏晟并肩站在一起，被称为苏晟未婚妻的女人。
“我在问你话，Joy人在哪儿？”苏伊汀不耐地推上墨镜，转身自己在房子里打量了起来。
Joy卧室的房突然开了，他穿着苏晟的睡衣倚在门上，妖娆的脸有些苍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小念念，你煮的面啊？”漂亮无邪的眼笑看向她，“我饿了……”
看着苏伊汀不客气地往Joy那边走去，钟小念识相地回去厨房，“我吃完了就给你煮。”
不清楚苏伊汀纡尊降贵突然上门找Joy谈了什么，钟小念慢慢吃完碗里的面，喝着面汤，又是一声巨响高跟鞋趾高气昂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真是个没礼貌的女人。
擦干净嘴，往锅里下好面，钟小念去叫Joy准备吃饭。走到虚掩的卧室门边就听到Joy在打电话。
“你tm什么意思苏晟，我什么时候给你兴风作浪了？”
“我小心眼？苏晟你tm要结婚老子说过什么没有，老子真要兴风作浪，你tm早死我手上几百次了。我没兴趣管你tm要和谁结婚，那女人是赫本老子都没兴趣！”
“冷静？不用冷静，就这么吧苏晟，我犯贱得也够丢尽老祖宗的脸了，你是了不起，你是神，我没力气跟你耗了，可以了吧？”
“老子祝你幸福，好好跟你老婆过日子。真想玩男人了，酒吧里到处都是人比我年轻，脾气比我好又让你没负担的男人，一次几百块比我好打发多了。”
“真的，放心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地球又不是少了谁就不转了……我肯定回去结婚啊，不肖子孙正好给爷爷他老人家一个交代。”
锅里的面已经糊了，黏成一团，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钟小念可惜地叹气，把碗盛进碗里，正想倒掉，修长的手飞快地夺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面糊？”Joy端着碗一看，笑了起来。大概刚刚讲电话太用力，声音也沙哑了。
他折回餐桌上坐下，就着她舀汤的大勺一口吞了好大一团，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道。
“好吃欸，小时候我爸妈他们忙事业没空管我，就把我放爷爷那儿。爷爷退下来没事做，天天养花弄草，还有就最喜欢亲自煮面疙瘩，放点葱放点辣椒，我们俩一人一碗。我那时候吃不得辣，一吃就咳嗽，爷爷还训我，说我没点军人后代的气魄，他们打仗那时候辣椒是半碗半碗地放，吃起来才够爽。于是我也学他的样子吃，结果呛得直哭，奶奶还骂他呢。”
“好久去看看爷爷吧。”
钟小念撑着下巴，在他对面，看他愣了下，然后点头，“也好，不过又要麻烦小媳妇你了。”
不晓得是不是吃太急，他说话又那么快，一下就被呛了。他趴桌上不停咳，握着筷子的手捏得极紧，钟小念把餐巾塞他手心里，意料之中触碰到一片湿润。
Joy随便擦了两下，坐直了身，大口吃完所有的面团。
“我和苏晟又分手了。”他放下筷子，感慨地笑，“这次应该是真的了。”
“哦。”钟小念收了碗去洗，突然笨拙得找不出合适的词安慰他。
“其实也好，省得两个人互相煎熬。刚才那女人就是他未来老婆，以前也来找过我，就人间你遇上那次。她可爱苏晟了，苏晟把我和他的事都告诉她了，她也还是愿意给他生儿育女，多伟大不是？”
“也许吧。”回了下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太大表情。“八卦杂志说她家产业出现危机，和苏晟结婚对她来说不算吃亏。”
钟小念对那女人没太大好感，杂志上说三年前她还有个玩乐队的男朋友，再想到关于电器大王生意上的风雨传闻，苏晟能娶她已经是万幸。
谁会比谁伟大？
像Joy这样心甘情愿呆在暗地里，守了他三四年，难道不伟大么？
Joy傻哈哈地笑，“他们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反正他需要孩子。小念，你和靳慕白的事情别拖了，你们俩不错，夜长梦多。别像我和那混球一样，到时候我们两就真是同病相怜的可怜虫了。”
擦碗的手蓦地一僵，冰凉的水砸在手背上，很长一段时间后钟小念才觉得疼。
身后的人还在笑，可是她根本不敢回过身去看他眼里漫无边际的悲伤。
世上太多事，总是难修得两全。
我想于是我得到，其实大多是道伪命题。
傍晚下班时分，靳慕白走到办公楼地下停车库，随手合上看了一半的文件，抬起眼，停下了脚步。
橘色的晚霞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黑色迈巴赫车门边蹲着的女人脸上留下俏皮的光影。令人心暖的光，照进他眼里，暖了心。
“在这里干什么？”开了门将文件夹扔进后座，靳慕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等你啊……呃……”
蹲的时间有些长，钟小念小腿发麻，只好把着他的肩，将全身的力量靠在他身上。摩擦着肌肤的柔软布料上，有令人心安的味道。
屈身将她抱进车里，保持着抱她的姿势，近距离地看着她恬静的笑，“怎么不去楼上等我？”
“这里很……安静。”在如潮水的目光注视下，脸开始发烫，“我想见你。”
钟小念轻轻咬住唇，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把又一次喝醉的Joy安抚好之后，她忽然很想来见见他，于是就来了。
他的车牌，第一次见面，她就记得了。
“想见我？”瞥着水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安，靳慕白皱起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