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没有帐帘的板床周围有四个大木桶,里面不停冒着热气,刺鼻的药味就是出自那里,床上躺着一个白衣人,面容形如枯骨,如果没有眼珠,简直就是一具骷髅。
墨红展走上前,牵起那只皮包骨的手,满眼笑意,声音温柔似水:“娘,展儿来看您了,你有没有想我。”
虽然已经猜到了要见的人是谁,岳潇潇的心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泪水缓缓流下,看来孟涪陵并没有害死木子羽,而是将她弄成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难怪墨红展会那么恨她们。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每日守着这样的母亲,还要在仇人面前装傻充愣,苟且偷生,那样的日子,只要想一下,心就疼上一分。
“为什么,不让,她走呢?”对于木子羽而言,活着远比死要痛苦的多。
“娘,不肯走,她中毒之后,留下遗愿,要与那个人同生同死。”
“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是我仇人。”
墨红展说的一字一顿,仿佛咬碎了牙根一般,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
“别这样说,她不希望听到的。”
岳潇潇赶忙上前,扶住了墨红展的肩膀,看着木子羽恐怖的脸孔,无声感叹,越是孤僻的女子,越是执着,当年墨廉打开了她的心扉,她便爱得一番不可收拾了吧。
纵使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忍受这非人的痛苦,也要固执的坚守那份早已不复存在的承诺,真的值得吗?
沉默良久,墨红展突然冒出一句话,吓出岳潇潇一身冷汗。
“娘,你不用再等了,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你爹,死了!”
“是啊,娘,你走吧,他会在黄泉路上等你的,虽然,展儿很舍不得你,但是,再也不想,看到你……”
墨红展说到此处,便开始哽咽得说不出话,牵着木子羽的手指,骨节分明,极力的压抑着。
岳潇潇鼻尖一阵酸涩难耐,眼底一片模糊,扶着他肩膀的手,用力,用力,想要帮他,突然,胸口处传来一丝温热,她诧异的低下头,胸口的环佩和玉扳指竟然隔着衣服在发光。
与此同时,墨红展一声惊呼,“娘!!”
岳潇潇循声望去,见木子羽的骷髅一般的面容竟然逐渐生出血肉,而且以超快的速度恢复着,眨眼间就呈现出本来的面容,惊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木子羽,好一个美人!
难怪墨红展生了一张妖孽脸。能从这样的美人手中,抢走墨廉,可见孟涪陵手段之高。
“娘!娘!”
墨红展激动的浑身颤抖,手举在半空,想要抱起木子羽却又怕伤到她,只是瞪大了双眼,一遍遍的叫着。
为什么环佩和玉扳指发光,木子羽就恢复了容颜?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关联?岳潇潇握住已经恢复往常的两件东西,心里越发不安。
“展,儿?”、
木子羽睁开眼,开口说话,声音宛如黄鹂,一点都不想已经昏死了十来年的人。
“娘!你,你在叫我吗?”
墨红展像个孩子似的,扑倒木子羽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会消失。
“展儿,长大了,娘都快认不出了呢。”
木子羽美目中溢满柔情,拍着他的背,莞尔一笑,灿若繁花盛开,让岳潇潇一阵恍惚,这笑容为何如此,熟悉?
“你是凌云依。”
木子羽朱唇轻启,惊得岳潇潇连退三步,差点跌倒在地,指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娘,你怎么会认识她!”
墨红展也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木子羽,显然无法接受这种情况。
“凌姑娘莫怕。”木子羽淡然一笑,将往事娓娓道来。
木子羽中了孟涪陵的毒之后,曾经遇到过一位白须道人,说她阳寿未尽,若能苟延残喘,便可与心爱之人同生共死,来世再续今生未尽之缘。
木子羽本不相信,因为她所中之毒已经深入骨髓,连半个月都熬不过去,可是白虚道人没有诊脉便说出了此毒毒性。
木子羽她爹圣手堂堂主与她娘是师兄妹,小青梅竹马喜结连理,但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娘的身体本来不适宜怀孕生子,他爹也坚决不肯要孩子,只要能和她携手一生便死而无憾,但是她娘知道,他爹身为圣手堂堂主怎么可以后继无人,而且她自治寿命有限,不可能陪他终老,为了给他延续香火,也为了给他留下好好生活的责任,她硬是背着他吃了蓝田。
他爹知道后,痛苦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让她娘怀着她,虽然竭尽全力,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她娘的性命,一命换一命,她娘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难产而死,她也自小身材孱弱。
自她出生后,他父亲虽然挑了好多人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却从来不肯正眼看她,在她的记忆中,她爹从来没有抱过他,甚至很少说话,她总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坐着出神,双眼盯着墙上的一幅画,那副画上的女子非常美丽,直到她十二岁,她对着镜子看自己,才明白过来那副画上的女子就是她娘。
正因为如此,木子羽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内向而羞涩,但是她天生聪颖,自小过目不忘,身子孱弱不能习武,却对于医书药理特别情有独钟,十二岁时就成为圣手堂第一人,也是那一年,他父亲才正式坐在了她的对面,将圣手堂令交到了她的手中,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圣手堂,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即使如此,木子羽都没有哭过,因为对于他而言,他只是个名义上的父亲,只是个血缘上的父亲……
继任为圣手堂堂主后,木子羽更是医术毒术天下无双,但是性子也越发孤僻冷漠,直到她十五岁生日的那个盛夏,她第一次迷倒了她的护卫,第一次易容独自一人离开了圣手堂,她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好像突发奇想又好像是预谋已久,她也搞不清楚,总之活了十五年,第一次任性,也就是这一次就改变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