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骏!”起身的是一名儒雅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云纹图案的唐装,和蔼的笑容让人眼前一亮。他有着和叶黎珊很像的明亮眼睛,完全看不出是个身居高位的权贵者,反而有几分学者风度。
这就是星城的叶市长,也是叶黎珊的父亲。
“叶叔叔!”高明骏赶上两步,热情洋溢地与他握手。“好久不见!”
在场诸人中,只有项北内心哼了一下。
“来了就好!都来了,那么赶快坐吧,大家都饿了。”叶市长爽朗的声音响起,而叶雨前则不着痕迹地将大家一一引领入座。
林音和王荣萱母女坐在红木长条桌的左边,而右边则坐下了叶市长、叶夫人、叶黎珊和项北。
位于主座的,竟然是年轻的高明骏。
饶是如此,大家心中应该都澄澈清明地了然:今天的贵宾,赫然是高明骏!
叶黎珊轻轻抚摸着臂上那只金色的女表,项北瞥了她一眼,抬起头来发现高明骏也正在注视着她,不禁有些气恼。
——叶黎珊已经习惯于戴上一些饰物掩盖她手上的伤痕。而除了自己之外居然有人也注意到她这微小却让人心疼的习惯。
高明骏,到底是什么人?
璎珞宫灯在头上微微晃动,穿着素雅旗袍的少女为大家铺陈餐具,在面前晶莹澄澈的酒杯中注入琥珀流光的葡萄美酒,就连用来擦手的手巾,也刺着龙飞凤舞的绣纹,那是出自名家之手的设计。
端着酒杯,叶市长带头站起身来,高声致辞:“今天这样的场合,在座的没有星城市长,只有我挚爱的家人和重要的友人。作为你们几个孩子的长辈,让我代你们先干为敬。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生活幸福。”
叶黎珊和叶雨前泛起相似的甜美笑容,为父亲和丈夫感到深深的骄傲。
“Toast!”其他人也纷纷拿起酒杯。
“来,黎珊,向你的明骏哥哥敬一杯吧!”
明骏哥哥?项北毫不掩饰地被酒呛到了,“咳咳”之声不绝于耳。让林音忍不住斜着眼睛看他。
仿佛是接收到叶黎珊心底微微的惶惑不安,高明骏又一次带着别有深意的悠长眼光,轻轻地开口:“黎珊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毕竟这么久了呢。”
叶黎珊眼波流转,又把眼光转向父亲,叶市长只是笑着。
“还是我自己来披露吧。”高明骏深深地凝视着她那浮现一抹梨涡的脸孔:“本来我挺有自信你会记得我的,谁知道还是要自己厚着脸皮毛遂自荐啊——黎珊,你还记得小时候曾经在K省的日子吗?”
K省……叶黎珊歪着头,煞费苦心地想着,K省……
突然之间,一些画面犹如浮光片影掠过她的心头:湛蓝得犹如天蓝宝石的天空,还有朵朵白云,小小的叶黎珊伸着白皙丰腴的小手指向天空:“明骏哥哥,我要宝石,宝石!”还有夏天的冰棍儿,廉价却清新的美味……一个男孩子背着一个小女孩儿走在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的林阴道上,女孩儿已经甜美地进入了梦乡,两人的头上、身上都落了一层粉白的花瓣……
“天哪!明骏哥哥!”叶黎珊失态地喊了起来,用纤长的手指捂住了嘴。
儿时的回忆在心头萦绕,叶黎珊只觉得一阵阵澹然的感动涌上心间。她居然没有认出高明骏!当时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眼前沉着稳重的男子汉,隔着这绵长如许的时间,让人不禁赞叹岁月的奇功。
大概十多年之前,当年还只是一个中层领导者的叶市长,曾经因为工作带领叶夫人和叶黎珊去K省住过一段日子。当时还未上学的叶黎珊,还不是星城气度万千的公主,只是个扎着小辫儿跟着大院里的小哥哥到处瞎跑的丫头。
而那个小哥哥,就是K省省长的孙子,高明骏。
叶黎珊一直想要一个兄弟姐妹,而千万次地梦想过一个帅气的哥哥,能够保护她、照顾她,被无数女生迷恋,连带她这个小妹妹也与有荣焉,在她婚礼上,甚至能让哥哥站在自己的身边,感想万千地目送自己远离青春时代,进入另一段玫瑰色的幸福人生……
这个梦想,也许在童年时,就因为高明骏的短暂停驻而扎根在她心里了吧。
“记得我了吗?那个经常跟在我后面喊着明骏哥哥的人,是谁呢?”高明骏轻轻揶揄她,语带无限的宠溺。
叶黎珊的面颊飞上了红霞:“明骏……哥哥。”
叶市长和叶夫人在一边含笑看着这对金童玉女似的人儿,就连林音和王荣萱,也对这段故事有所耳闻。
在这一片暖意融融的叙旧中,只有不明就里的项北在一边,整个人都散发出无穷多黑线的囧气场。
这是什么样的青梅竹马故事啊?!高明骏这个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项北牙根痒痒地想。
如果,我……只是如果。项北无不遗憾地想。
有些人生来就幸运,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拔得头筹,有些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清明通顺。
“大家坐吧,坐吧,慢慢说。”叶雨前示意一旁的服务生开始送上精美的餐点。明前茶的香味一下子弥漫开来,龙井虾仁,金盅盛着的燕鲍翅,还有碧绿清爽的山间鲜蔬,无不让人食指大动。
在轻轻的碗盏碰撞中,宴席在悠然而轻松的气氛中开始了,却也暗伏着一丝丝的不和谐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金庸笔下的莫大先生曾经无限怅然地说过这句话。把这番论调换到二十一世纪复杂奇诡的名利场上,那么就有另一番滋味: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欲望、情感的冲撞和纠葛,无人幸免。
而这些冲撞和纠葛带来的痛苦,往往也会把无辜者牵扯入其中。
无人,幸免。
“那么,明骏哥你是怎么跟林音认识的呢?”叶黎珊笑意盈盈地看着高明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个曾经陪伴她孤寂童年的小哥哥,之后到底有怎么样的人生际遇。
不过,高明骏能够进入哈佛法学院这样的领域学习,不正说明了他的优秀吗?和他重逢这两天来,他的表现也让叶黎珊深深佩服。
他长成了一个和他的家世出身无比相配的绅士。
“哦,说来也很巧,前两年王姨带着林音在K城住的时候,因缘际会地为我家名下的一些产业进行过专业咨询和财务处理,可算是帮助我父亲度过了一个小波澜。王姨在工作上的表现简直只有完美来形容,所以我的爷爷和父亲决定帮助她建立属于她自己的一份事业……”高明骏轻轻叹息,“王姨是我的人生偶像,她在K省那两年,天天超负荷工作,表现异常出色。在这里也容许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我想说的是,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成为您这样出色的人。”
王荣萱淡然浮现一个笑容,她如刻如画的眉目,几乎未染岁月的风霜,反而因为时光的沉淀多了几分青年时代没有的成熟气质。
“那王姨就不客气喝了你敬的这杯。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她略微抬了抬眉毛,“生活本身才是最好的老师和偶像。”
这句看起来泛泛而谈的话,也许是因为带着太多的感悟和辛酸,说来尤为真诚。
王荣萱抬高了声音:“我也得感谢高家,如果没有这么强力的支持,恐怕我不会再回到星城。”
只有她才知道,她和母亲狼狈出走星城的岁月,是多么的艰辛和不易。被称为拜金女、物质女,营营役役地计算着金钱的数额,不过是为了让已经负担很重的母亲担心。
没有经过这种风浪的叶黎珊和陆西城,恐怕永远也无法懂得她这一段千回百转又感慨万千的心思。
幸亏,她们得到了高家的帮助。
在雄厚的财力背景和以高氏家族在华人商界无可比拟的信誉,王荣萱得以恢复专业声誉,并且以高管的姿态回到星城。
也正是这样,才揭开了暌违两年后的故事——在西城臭名昭著的东城materilgirl林音,和西城王子陆西城,这对曾经的恋人,尔后的反目者,也因此得以重逢并且继续纠葛。
“正是这样。明骏,叶叔叔也要敬你一杯。”叶市长的脸上闪现着同样欣慰而激动的光芒,“雨前,黎珊,各位,如果没有高家的帮助,恐怕我也不能在这次的星城市长竞选中胜出。”
这件事情,叶雨前心知肚明,而叶黎珊却是第一次知道。
毕竟,前星城市长也是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狠角色,怎么肯拱手让出星城这块可以让他中饱私囊到不可想象地步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