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随随便便被他丢了出来，好像丢根肉骨头那么简单。倪猜猜张了张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现在在干什么？不是“对不起”，不是“谢谢你”，是“我爱你”嗳！他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
是开玩笑吧！他在跟她开玩笑吧！
她火大地随手找件东西敲他的脑门，“喂！卫奈何，要耍我至少也要有个限度吧！怎么可以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出其不意长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然后——
她的睫毛在他眼前呼哧呼哧地扇动着，被她这样直瞪瞪地看着，他能亲得下去才有鬼呢！蓦然抽身，他轻刮着她的小鼻尖。
“现在相信了吧？”
作势要亲她只是为了让她相信他的心意？倪猜猜挠着头，心情纠结成团。认命地点着头，她下巴快撞到胸口了，“知道啦！知道啦！我相信你可以了吧？”要亲又不亲，她有点郁卒地嘟着腮帮子。
她现在是在生气吗？因为他没吻她？揉揉她头顶软软的发，她郁闷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臭小子真是的，头发都弄乱了啦！理了理被他揉乱的发，倪猜猜咬着手指头有点勉强地冲着他傻笑，“嘿嘿嘿嘿！”
“干嘛？干嘛用那副小狗的表情看着我？”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她又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是不是？
“卫奈何？那……那你跟肖蔷薇……你们……你们……”
这丫头现在是在嫉妒吗？哇，原来被人嫉妒的感觉这么好啊！卫奈何得意地扬起眉角，“你怀疑我喜欢肖蔷薇啊？”
“不是，可是肖蔷薇她喜欢你啊！”所以她还是会有点担心，人家青梅竹马嘛！
“喂，倪猜猜，不是我说你，你的洞察力真的有够差劲嗳！你都没有发现肖蔷薇跟谁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吗？如果她喜欢的人是我，怎么会整天黏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另一个人？谁啊？倪猜猜仔细回忆着跟肖蔷薇的几次碰面，好像都和那个人有关……
“哦！你是说……你是说肖蔷薇喜欢的人其实是……其实是……”
“所以别再吃醋喽！虽然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可爱得让他好想啾一口。
他只是想而已，她已经腆着绯红的小脸凑过去了。“亲我一下好不好？”
轰！他的脸先烧了起来，“干……干嘛？”
“让我确定你真的喜欢我啊！”多么名正言顺的借口啊！名正言顺到她自己都羞愧地不敢看他，算了，还是放弃这个胡闹的念头吧！
他却想要趁这个机会胡闹一把。“你都已经对我做了需要负责的事，还要我怎么证明喜欢你？”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瞪着他，倪猜猜的眼球都快凸窗了。“你是说……你是说那天晚上我真的趁着酒醉对你……对你做了那种……那种事。”
他又是抓耳又是挠腮，羞红着脸吞吞吐吐，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看他那副表情，一定就是喽！
倪猜猜捂着脸升起一股想用棉被把自己闷死的冲动，“完蛋了，完蛋了，我怎么可以做出那么无耻的事？虽然是因为醉酒没错，可也不能对你那样啊！”不行，不可以就这么算了，她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大义凛然地跟他保证：“你放心吧！我不会那种逃避责任的人，既然做了，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他低垂的脸怎么涨得那么红？快哭了吗？倪猜猜紧张地想要抬起他的脸，他却垂得更低。她只得像个大丈夫轻声细语地安慰他这个小媳妇：“很难过吗？也是啊，身为男生，被醉酒的女生强迫做了那种事，是有点那个啦！可怎么办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想开点吧！”她大力地拍着他，一副要他打起精神的样子，“我都说了我会负责的嘛！你就不要这副样子了，卫奈何！卫奈何，来，抬起头看看我，乖嘛！”她硬生生地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
等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涨红的脸哪里是难过的样子，根本是笑到岔气嘛！
倪猜猜顿时回过神来，“你又在耍我是不是？”
“哈哈哈哈！”她居然说什么要对他负责，实在是太好笑了。卫奈何捂着胸口，笑得肚子都痛了。“倪猜猜，你神经会不会太大条？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可你明明一副被我强暴的表情啊！”她又没做过那种事，怎么会知道？
这么粗神经的丫头，他以后要好好看着她，免得被其他男生拐了去。“不过你喝醉酒真的很黏人嗳！一下子让我喂你喝水，一下子非要抱着我，折腾得我一夜没睡。”
“什么折腾？不要再说那种奇怪的话了，就是你这样我才会误会。”羞死人了！
倪猜猜火大地打了卫奈何几下，反被卫奈何抓住了她的双手。两个人的手紧握到一起，倪猜猜的脸顿时红透，，“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不对不对，是我应该走了，太晚了，再留下来又会被舍监老师碎碎念，好像我们女生会对你们男生做出什么奇怪的……唔唔！唔唔……”
他突袭了她。
嘻嘻！嘻嘻嘻！原来卫奈何一直喜欢的人是她，是她倪猜猜嗳！嘻嘻嘻嘻！
一整个早上倪猜猜对着面团一直笑啊笑啊，弯起的嘴角关不住的口水都快滴进面盆里去了。
“就那么开心吗？”厨房助理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在厨房做了五年学徒，每天从早忙到晚，别说是女朋友，连一个可以产生好感的雌性动物都没遇上，手里碰到的鸡都是公的。十八岁的小丫头进厨房才半年，每天被老师骂都不够，居然还找到男朋友了。
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真想拿剩下的蛋糕堵住她一直弯起的嘴，厨房助理没好气地瞪她，“别再笑啦！你那副蠢样子被老师看到就死定了。”
已经晚了。
尤俊熙从外面走进来，挂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倪猜猜脸上挂了一上午的笑容顿时垮塌下来。糟糕，又要挨骂了。
“那个老师我……”
“跟我出来。”
尤俊熙勾勾手指头，倪猜猜不敢怠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出去了。跟着老师进了主厨办公室，老师大人倒在转椅里，低着头不知在冥想些什么，倪猜猜直愣愣地瞅着他，从老师阴晴不定的神色中察觉出不对劲来。
“老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尤俊熙终于开口了，吐出的却是郁闷之气。“是我的问题，准确说是我们俩的问题。”
老师和她会有什么问题？
对着她那双澄清的眼眸，尤俊熙只觉得头痛得厉害。撑着似有几百斤重的脑袋，他烦恼地瞅着无知的丫头，“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卫夫人？”
“啊？”
“就是娜丽塔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你到底有什么机会可以跟这么大的人物杠上？”
“你是说卫奈何的妈妈？”
卫奈何？就是陪她来考他学徒的那个小子？
纠结在尤俊熙心底的那些谜团瞬间散开了，他说倪猜猜怎么会做他家祖传的豆腐冰淇淋，原来是卫奈何凭着尝过的味道帮着她一遍遍尝试着做出来的。第一次见到卫奈何就觉得有几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是了，如果他是卫夫人的二儿子，一切就说得通了。
包括倪猜猜跟卫夫人对上的事，也全都有了理由。
他是明白了，倪猜猜却更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师，说啊！”
“我不可以再教你了。”
“什么？”倪猜猜的耳朵打了苍蝇，嗡嗡得听不清楚。“老师你到底在说什么？麻烦你讲清楚，这样吞吞吐吐比一次性宣读死刑判决书更叫人受不了。”
好，他就一次性让她死个明白。
“卫夫人给了我两条路，一是把你赶出娜丽塔，不允许你再跟我学习制作甜点；二是我和你一起离开娜丽塔。”但要按照合约内容偿还巨额违约金。
什么？倪猜猜不敢相信地跌坐在椅子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尤俊熙也觉得怪异，“所以才问你到底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卫夫人，让堂堂娜丽塔的执行总裁，卫家的大家长跟你一个小毛丫头计较起来。”
“我找她去问个清楚。”摘下身上的围裙，倪猜猜就往电梯口冲。
尤俊熙扑上去拉她，“你以为你问明白了，她就会收回成命吗？卫夫人的个性，但凡是她做的决定，根本不容任何人质疑，你就别去触霉头了。”
“那就这样接受她判处的死刑吗？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吧！”这就是倪猜猜的个性。
“事实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尤俊熙挡在了她的面前，“你从卫家那两个小子那里多少应该知道点卫夫人的状况吧！”
倪猜猜垮着脸不住地点头，“没错，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个残忍的女人，冷血的母亲，那些我都知道。”
“但她的确是眼光独到的领导者。”
这些话他从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对其他人说，他只告诉她一个人。
“虽然我出身甜点世家，可是因为父亲早逝，传统的甜点在现代人的饮食中越来越被忽略，我们家的金字招牌早已名存实亡。那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卫夫人站在了我的面前，她说欣赏我的天份，愿意提供我去法国留学的机会。那不仅仅是一次留学的机会，更是扭转我和整个家族命运的机会。为了那个机会，别说让我签卖身十年的契约，就是让我出卖灵魂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签字。”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那么想的，还有什么比成为世界顶尖的甜点师，比振兴家族更重要的？
没有，在他的字典里通通没有。
如果知道她会出现，如果早点知道，他不会签下那份长达十年的卖身契，绝对不会！
“我不要你走。”
尤俊熙握住倪猜猜的手，望着她的眼底，他蓦然开口：“倪猜猜，我……想和你一起做甜点。以前制作甜点，我想要创新，想要拿奖，想要征服评委的舌头，从来没想过要让吃的人感觉幸福，一次也没有过。可是跟你一起工作之后，我，尤俊熙居然开始期待，期待从品尝者的脸上看到幸福的表情，期待自己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满足。我喜欢这样的自己，我……不想放你从我身边离开。”
“我不会走的。”倪猜猜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要走？不管是我，还是老师，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必须要离开娜丽塔的事。”
“那你要怎么办？冲上去跟卫夫人拼了吗？”这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以为卫夫人那种个性是可以理论的人吗？
“不试怎么知道？”
冲进电梯，她不理会老师的拉扯，直接杀上三十六楼的总裁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
看见门外的卫阳关，卫夫人重新低下头查看手里的计划案。
卫阳关箭步踱到卫夫人的办公桌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文件，他要她重新正视他的存在。“你要把倪猜猜赶出去？”
既然没有文件可看，那就接通办公网络吧！卫夫人着手去点击电脑页面，卫阳关先一步关上她的笔记本电脑。
“我在问你话呢，卫夫人。”
他也称呼她“卫夫人”？！这个称呼终于让她抬起头，“想不到你在医院里，消息还是这么灵通。而且就为了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你居然从医院跑来了这里。”
他对这些废话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要剥夺倪猜猜跟随尤俊熙学习的机会？你知道她多喜欢做甜点吗？”
与她何干？卫夫人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原由，“因为卫奈何说不想回娜丽塔，说想放弃卫家的身份。”
真以为她可以放任自己的孩子离家出走而不闻不问吗？卫奈何离开家这一年多的时间，做了些什么，跟谁在一起，被谁欺负了，心里装了谁，她一清二楚。
她更清楚，什么事什么人可以左右卫奈何的决定。
“你果然选定了卫奈何做你的接班人。”
虽然卫夫人的这个决定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决定，卫阳关还是隐隐有着几分揪痛。他努力了十几年的时间，却被她一句话轻松易主。
可是，想用卫奈何取代他为什么要牵扯上倪猜猜呢？
“你以为把倪猜猜搭上，就能逼卫奈何就范？”
推开转椅，卫夫人站起身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难得儿子在身边，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站在这么高的高度，她却轻松不起来。“你弟弟在意那个女生的程度已经到了你所不能想象的地步，我相信搭上倪猜猜，会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以为他会让你控制他的人生吗？”
卫奈何，他的弟弟再不会像他这般蠢得被人操纵半生，或者……是时日无多的一辈子。
卫阳关甚至比卫奈何提前一步看透她的盘算和即将到来的结果，“就算卫奈何为了倪猜猜，接受你的决定回卫家，可是一旦他踏上这条船就意味着和倪猜猜永远说拜拜。想想吧，倪家私房菜馆的女儿和五星级连锁酒店的儿子，怎么可能在一起？”
没错，一旦卫奈何回到卫家，一切便由不得他了。可是，卫夫人更为好奇的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无聊的事？”
“因为在医院里实在是太寂寞了，没有人来看我，也没有人关心我会活到哪一天，于是开始胡思乱想。”卫阳关淡淡地笑起来，像满月之夜的忧郁，阴霾弥漫开来。
他现在是在埋怨她狠心吗？卫夫人撇开脸，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你快点回医院吧！这个时间不是该吊水了嘛！”
她居然知道这个时间他该吊水？她留在医院陪他的时间加起来甚至都不到三十分钟。
她到底是怎样的妈妈，跟随在她身边的二十二年，他依然看不分明。
他想赌一把。
“我会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会让自己活下去，会继续做娜丽塔最合适的接班人，会完全遵循您的任何要求。条件只有一个，让倪猜猜做她想做的事，不要再为难她。”
为了倪猜猜第一个来找她讨价还价的人居然不是卫奈何，而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卫阳关。
不，第一个还算不上是卫阳关，而是尤俊熙。
那个她一手铸就的甜点天才，在听到她的决定后立刻站出来反对。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选择相信那么个毛头小子接管娜丽塔的甜点部。他曾向她承诺，将永远站在她的身后。这几年，他的确不曾让她失望过，却在倪猜猜的事上，与她争辩。
先是尤俊熙，再到卫阳关，相信不久后还有卫奈何也会前赴后继找上门来。倪猜猜还真是个神奇的丫头，居然把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调动起来。
她倒要看看小丫头片子能神奇到什么时候。
绕过办公桌，卫夫人停在卫阳关的面前，淡然地吩咐他，“快点回你该回的地方，这里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处理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更她谈判，孱弱的身体却已是气喘吁吁。“我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这次也不会。我会痊愈，我会回到你的身边，我会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你不要再为难倪猜猜了。”
“倪猜猜是我和卫奈何谈判的砝码，与你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