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云,秋,楸也,物于此而楸敛也。随着日头渐渐过去,天气也逐渐早晚变凉,眼瞅着秋老虎离去,一则消息由北向南火速传扬开来,剑池弃子江尚卿问剑青坪山,搭手的是青坪山一位年轻师叔祖。
虽然问剑招式如何外人不可得见,但总能有些小道消息传出,描绘的自然是畅快淋漓,让听者大呼过瘾,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匠也是鼓足了劲卖力吆喝起来,不知道三四个精彩异常的版本都不好意思张口说书。
莲花峰一役精彩否?的确很是精彩唯一缺憾就是太过短暂,莲花峰山脚,江尚卿总共出剑三次,与上次三问剑道一般无二。第一式抗下由天而下的青色长虹,二式三式接连递出,明黄碧青交相辉映,尘埃落定后两人相隔十余丈站定,谈不上谁胜谁负,随后便如此不了了之。
江尚卿未上莲花峰,而是领着身边怯生生男童跟随卢东轩去了满山青竹的东坪峰,花了个把时辰在半山腰搭了间竹屋,又跟山上掌教高力士借了几两银子,下山买了斤两五花肉,两壶黄酒,当天晌午便拉着两次被其问剑的卢东轩在自家竹屋好好吃了顿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其中大半被江尚卿扒拉到男童碗中,剩余一半两人喝两壶黄酒吃完仍不过瘾,就又去高力士那儿借了几两银子下山买了只烧鸡才算心足。
除了东坪峰住下一大一小外来户,另一则消息在青坪山也传了开来,莲花峰扶摇崖划入禁地,青坪山弟子不得随意前往。
扶摇崖是一块位于莲花峰顶的凹陷石台,崖上山风猎猎,站于崖边可将大半个莲花峰尽收眼底,在此观云海别有一番滋味,相传曾有先辈在此问道成就仙人之资,御剑扶摇直上九万里,扶摇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坐于崖边,张升年盘膝低头打量横放膝上的一把锈迹斑斑铁剑,少年前些时日观得卢东轩一剑青虹后,忽然间好像开了窍,沉剑湖原本平息宁静下来的湖面再次翻滚动荡,紧接这把铁剑破湖而出,只是一瞬便出现在张升年手中,手中握着锈剑的张升年糟糟懂懂上了扶摇崖,一坐便是三日,如老僧突然顿悟,不吃不喝,形同道教典籍记录唯有得道真人才能有的辟谷境界。
张升年醒来后,站于其一旁的掌教留下一本《坐山观剑录》回到峰顶莲花宫,只剩下性格大变后的张升年一人待在被划入禁地的扶摇崖上,坐崖观山悟剑。
观毗邻东平峰竹海涌动,悟缥缈虚无大道。
少年手指轻叩铁剑,剑身微不可查颤抖不停,零星铁锈簌簌落下,只不过还未落地就被崖上大风吹荡一干二净。
张升年不知每日坐崖观竹海时,在东坪峰上总会有两人同时抬头相望,一大一小。
“师傅,那位大哥哥又在看咱们呢。”
“傻徒弟,他可不是看咱们。”
“那他在看什么?”
“师傅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去问问好了。”
“师傅不知道怎么知道大哥哥没有看我们呢?”
“……”
“师傅你怎么不说话了?”
“徒弟,你饿了吗?”
“饿了。”
“师傅给你做饭去。”
……
山上二人总会说着一些无聊的话,最后往往是以做饭劈柴洗衣服为结束语,如此这般,瓷娃娃般的男童就有胖了几分,而江尚卿也是乐乐呵呵去做这些琐碎事情。
只不过有时江尚卿也会半夜三更趁男童睡熟了偷偷摸摸跑去扶摇崖坐上一宿,但天还未亮便要下山,不然徒弟又要不搭理自己好些天。
做饭的当口,男童坐在一张板凳上,看着师傅给那位白发老爷爷借来的泛黄古书,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将书重新放在竹桌上海伸手将书页抚平,在一旁忙碌的江尚卿看在眼里甚是欣慰,自己游历三国本是一介游魂,出生在东昊生长在凌霄却问道于大秦。这些年来最自豪的不是那武评第几而是半路捡到的这个徒弟,被自己取名烧饼的男童自打跟随自己后辗转两国游历千里,一路风尘仆仆毫无抱怨,根骨算不上上乘,悟性也排不上最佳,可自己这一身本事也没打算非要传承下去,一切随缘,不过这个男童应该是自己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徒弟了。
除了馋嘴一些之外,烧饼也没有其他大毛病,可再怎么嘴馋身上银两总是时常的不够,买些肉食打打牙祭也成为了一种奢望,更何况烧饼心善银钱自然更是不够了。
一路上江尚卿并未阻止,这个世道尚能有此心性,他觉得是件好事,钱不够了趁着徒弟睡熟了边去拿些出来,到底是去何处拿取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好在徒弟似乎并没有发觉钱囊中隔段时间就会多出来的几块碎银子从何而来,不然问起来倒还不知晓如何回答。
一盆菜汤,一盘小菜两碗米粥,两人吃完后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饱嗝,烧饼抬头看了眼扶摇崖,看到张升年依旧坐在崖边打坐,“师傅,他不饿吗?”
江尚卿抬头看了一眼,“应该是不饿,要不就不会在那里待着了。”
男童似乎很是赞同,“师傅是不是习武之人都可以不用吃饭啊?”
江尚卿被逗乐了,笑着开口道:“哪有真正辟谷不食的习武之人,练武修习的是气血之力,不吃不喝哪来力气锤炼体魄,像崖上那个年轻后生也不过是心法独到,可也是做不到真正辟谷。”
烧饼听后顿时没了兴趣,叹了一口气,江尚卿自然知晓烧饼心中所想,咂么砸么嘴,看着唉声叹气的男童,淡笑说道:“烧饼你知晓师傅为何给你起这么个名字?”
“徒儿不知。”
江尚卿拍了拍烧饼肩膀,笑着说道:“以后你会只晓的。”
烧饼哦了一声便开始收拾碗筷,这些年一直如此,饭食由老头子动手而之后的收拾残局就交给徒弟他了,不是他不想一人承担只是在吃过两天烧饼做出来的饭食之后,江尚卿还是决定自己来做的好。
在烧饼还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江尚卿有些怔怔出神,当初为何给他起名烧饼,好像是自己吃着烧饼的时候拾到的他,那时候咀嚼面饼舌尖生出的丝丝甜意如同第一眼看到男童时的那份惊喜,不求富贵平淡是福。
这就是他心中所想。
东坪峰峰顶。
每日造就竹涛涌动的卢东轩坐在竹屋前的空地上,手捧一本诗词集看得用心,当看到其中一句,似有所感,喃喃自语道:“风流人物,当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