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可恨的事情是什么？一定是旁人欺到头上，你却偏偏毫不知道，被人卖了还要帮着别人数钱。世间最痛心的事情是什么？一定是曾经错过了良机，却偏偏眼睁睁地再次错过了更大的良机。
曹刚三人一起傻了眼。张着大口，呆呆地望了徐东河四人说不出话来。还能够再说什么？面对徐、陈、苏、唐这样的商贾世家，人家好处也给了，面子也给了，当面也说清了，自己还兴高采烈地和人家击掌为誓。
结果人家将道理都占尽了，忽然之间人家便似变戏法似的生生从自己怀中又挖出一座金山出来。还笑眯眯地说道都是因为自己不读书，看不到眼前这座漫无边际地金山。这，这不是当面活活的抽了三人一个嘴巴么？
此刻曹刚三人的心情，便好似惨遭歹徒蹂躏的柔弱女子。好容易艰难挨过了种种重创，只道自家受了人世间最大的屈辱。正在痛心之中，忽然看见又是一群正在脱衣解裤的暴徒又向自己冲来。人生之中，真的便是这般黑暗么？
徐东河微笑说道：“其实我们方才并不知道你们在商议什么。我们四人来到边境，真的只是为了结识王少，得了这般好处实在是意想不到。只是到了我们这种位置上，无论什么事情，都喜欢将对方所有的底牌都看得清楚。”
苏望北长身一辑，口中说道：“三位莫怪，苏某出言挑动三位将底细讲了出来，绝非要与三位争抢什么生意。只是大家都是商贾之人，有了绝大机会，绝不肯轻易放过而已。得罪之处，三位切莫放在心上。以后大家做了朋友，往来甚多，不要在心里留了什么芥蒂才好。”
陈越和唐天赐也聚拢过来，点头说道：“正该如此。西域之事尚自遥无可期，眼前咱们这般朋友却是坐定了的。日后三位所需要的货物，只管招呼过来，我们四家必是要尽了心力，无论价钱还是数量，都要让三位满意的。”
打了一个巴掌，再给塞上一个甜枣。光棍不打绝路汉。这般道理谁都懂得，问题是若是挨了巴掌之人换成自己，口中含了这个甜枣，究竟能够嚼出什么样的滋味？曹刚三人气色灰败，哪里还有半点争执之意。
世家终究是世家，初一见面，不声不响地便摆了曹刚等人一道。偏偏这种手段还是正大光明地阳谋。若不是人家自己说透，只怕曹刚等人便是跳了井里，也觉不出凄凉，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王浩却是很不痛快，望了他们温文儒雅地样子，心里隐隐觉得反感。
这算什么？跑了旁人家中，仗着自己学识，说笑之间便坑了主人一把。纵是有些好处，能够换回主人的屈辱么？倘若富贵人家，仗了自家势力，明目张胆的欺上门来，虽然可恨，但是终究是摆明车马。可是这种骨子里的优越在看似漫不经心之中伤害别人，却比之还要可恶可恨。纵是再怎样温言款款，听在耳中都是一种更大的羞辱。
只是初次相识，饶是曹刚等人吃了明亏，也不好恶语相向。王浩淡淡地摆手说道：“其实西域古道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无非就是大食大秦这些远国罢了。便是再远一些，到了法兰西英吉利这些地方，小弟也是知道的。丝绸茶叶瓷器这些货物在那里确实能够同黄金等值。只是小弟和哥哥们实在没有那般精力，不去说它罢了。”
王浩一口气搬了几个国家出来，也不管是否正确。为的就是砸掉徐东河等人的锐气。不管怎么说，曹刚等人都是和自己交情深厚，虽是有些贪利，却也是商贾本性使然。无论自己有何难处，他们都是毫不犹豫的便将钱财送来帮了自己。如今眼见他们在这些世家面前弄得灰头土脸，自然要挺身而出。
徐东河等人却是丝毫未觉一般，听得王浩说及遥远之国，只是微露惊愕之色，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非是四人托大，只是实在是迫不得已，临来之前便已定下了计策。便是曹刚等人毫无差错，也要寻机一举打掉了气焰，逼得他们联手合作的。
原来赵二在汴梁邀聚巨商大贾之时，他们也曾一同在座。只是他们在商贾之中是何等身份？焉能挤在众人之中毫不顾了脸面苦苦央求？所谓世家，最重要的不是要有多么巨大的魄力，或者怎样超前的眼光。那种大智大勇的人物只会将家族带到赌桌之上，不是百尺高楼更上一步，便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机。
世家的生存法则在于稳，在于守成。既不占世事之先，却也绝不落众人之后。平平稳稳地应对了，便是最大的功绩。汴梁赏车之事也是这般道理，四家都未曾冲在前面，而是坐定了主意想要等等看。反正以他们四家的实力，商贾之中谁还能够与之争抢？最终还是要寻了他们合作。
孰料召集之人偏偏是丝毫不懂商贾之事的赵二。还未等沉稳之色凝固，便已不分青红皂白指定了数家商贾。竟是全然不曾理会他们四家。待到捐了大把钱财，一路打探，主使竟是赵德芳，天家第一号子弟。四家一齐傻了眼，任是势力再大，也是万万不敢招惹。
眼见好大一座金山，明晃晃地竟是到了他人手上。四家之人如何能够心甘？偏偏这种生意便是连仿制也是不敢的。倘若惹恼了赵德芳，便是整个家族都要赔进去。无可奈何之下，四家只好派了精干人手远赴边境，从根源处寻找机会。如若不然，以他们四人的身份，岂肯亲力而为？
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实力的人准备的。徐东河四人举手投足之间便抓到了机会，轻轻巧巧地便将曹刚三人一齐坑了进去。此番便是王少再有何等惊人之语，也不能露了怯色。只消乘势制服了曹刚三人，四家便是已占了先机。
“曹兄且不可如此。”徐东河温声说道：“天下生意绝大，便是都给了你，你们做得完么？只这往来宋辽两国，便有无数钱财可得。倘若我们与曹兄联手，旁人再也插不进脚去，其中局面，曹兄可敢想么？”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曹兄等人在边境之上谋得暴利，虽是冒了绝大风险，旁人能不眼红么？纵是不能抢夺饭碗，也要拼了气力在你们碗中分得一点羹汤。历来你们边境之人无论到何处商贾之处置办货物，从来都是按了高价给你。其中道理便是这般了。”
“如今你们一手把了宋辽两国的暴利，敢说别人一定不能争抢么？曹兄扪心自问，若是我们四家同到边境开拓往来。以你们的实力，能够挡了我们遮断你们获利之途么？”徐东河虽是温声质问，言语之中却露着强大的自信。
曹刚和王建正自沮丧，哪里还有心思开口。刘国利却闷声答道：“你们这些世家数代经营，早成庞然大物，手里又把了货物来源，我们如何能够挡得了你们？莫说火并，就是你们不肯再将货物卖给我们，便是勒紧咽喉，喘气不得了。”
“正是如此。”徐东河步步相逼，口中说道：“以我们四家的实力，若是鼎力相助三位，天下商贾便是再眼中冒火，又如何能够奈何你们？有我们四家与三位联手，不但可以赚得更多的钱财。便是再有商贾想来争抢边境之利，敢说不惧么。”
曹刚实在是窝心至极，却也不能昧了心思说话，只得答道：“倘若我们边境私贩和你们四家栓在一起，有你们在身后支应，还有谁敢来招惹？确是比我们独自钻营要强得多。况且若是没了你们，我们便是置办货物也是艰难许多的。”
“所以边境这碗饭，还是我们一齐吃了才好。”徐东河击掌笑道：“独乐乐何如众乐乐？如今你们有了王少护持，再加上我们四家在后面倚为后盾，曹兄还怕将来没有更多的饭吃么？”
事已至此，还有何话说。曹刚三人垂头丧气，正待说话，王浩却抢了前面，拱手说道：“徐先生说得果然有道理。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天下生意的确不是我们所能独占了的。”
徐东河四人相顾一笑，果如所料，大事谐矣。
不料王浩却是口风一转，冷冷说道：“只是徐先生将手伸到边境之上，却不怕日昃月亏么？想来你们四家虽是巨商世家，却也不是除过你们，天下再没有了商贾。但是边境之上往来宋辽两国，能够护持平安的，只有我这里能够。旁人纵是想来抢夺，只怕也要问过辽兵边军才好。”
“碗大碗小，却是我们兄弟们自家吃得快活。便是我与哥哥们吃不了，给谁不给谁，却是要随我们兄弟心意的。倘若不喜欢，便是倒了也是我们兄弟自家的事。与他人何干？”
徐东河四人目瞪口呆，浑然不知所措。
王浩指了他们说道：“倘若好商好量，我们兄弟都好说话，毕竟也算是好事。跑到我们驿站之中卖弄要挟，”王浩摇了摇手指，口中说道：“莫看你们是商贾世家，庞然大物，只你们那点斤两，还不够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