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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玄铁令

慕蓉噙似乎有些光火了,捏了她那双不规矩的手,沉声道:“不得无礼,青青,这位颜姑娘是金公子的新婚妻子,你硬缠着人家,非要把这场喜事搞砸才过瘾是不是?”

青青“唉呀”一声惊叫,又嘟起嘴道:“谁说我要把事情搞砸呀?难道我这不是在恭喜他们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腕上褪下只碧翠的玉镯,硬是抓往我手往腕上套,嘴里还不住地嚷:“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我却实在承受不住她的这番好意,只觉一阵锥心的痛从手臂上传来,我不由轻轻哼了一声,一注鲜血自袖口间淌了下来,染在她的手上。

“啊呀啊呀……”青青立刻大叫,她猛地跳了起来,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痴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我的鲜血,眼白一翻,竟晕过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乱,金越冲过来捧起我的手,挽起衣袖,当见到臂上那个可怕的伤口时,他也不由动容。而在另一头,仆人上来扶住青青,又大呼小叫地去找止血散,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只有我抬起头,冷静地看着慕蓉噙一脸紧张的表情,他在说:“颜姑娘,你不要怪青青,她有血晕症。”

“血晕症?”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仰天大笑,老天,这恐怕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如此纵情,只是我无法再保持沉默,笑总比哭好,虽然已分不清,对于我,青春与生命究竟哪一个更无奈,那就随它去吧。一时间我笑得气急喉咽,泪如泉涌,浑身栗如筛糠,金越拼命想按住我,可再也拥不住我的身体了。

泪眼朦胧中,我好像看到了小侯爷的脸,他的表情很奇怪,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一种,可是我已无力思考,眼前,一片漆黑。

直至第三天的下午,我才从恶梦中醒过来,金越居然一直陪坐在床边,见我醒来,他非常高兴,亲自过来扶我起身喝了一碗热汤,仆人立刻去通报,慕蓉噙与小侯爷赶来了,身后,还有那多事的青青。

青青突然变得非常乖,老老实实地缩手垂头在一边,想必已被好好地训了一顿,连话也不敢多说,战战兢兢,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丫头,叫人见了好笑。

四人中只有慕蓉噙不住向我询问,从他的话中,我知道自己是因为伤口太深且已引发炎症,他温文尔雅地关照我的身体,却绝口不提我受伤的原因。

场面有些虚伪,竟没有人问起我的臂上为何会有如此严重伤口,想来,慕蓉噙是因为谦谦君子非礼勿问;金越是因为关心而不顾他;青青是被管教的结果。而小侯爷,我想,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明白,这一切缘故,不过是我在自作自受。

隔了所有不相关的人,我看见他闲闲的立在一边,如此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不禁令我记起那晚最后看他时的模样,是紧张?吃惊?关切?还是沉痛?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我更喜欢那时的他,至少像是有些关心,可是现在连这仅有的感情也消失,他已收拾起所有的儿女私情,就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遇见我的目光,他笑笑,说:“既然颜夕已经醒了,那就请恕小王先行告辞,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在江南重逢贤伉俪。”

我侧过头,转向窗外,阳光下,屋檐同窗架间结了张蜘蛛网,若不是正闪闪的反射出光线,一丝丝纤细几乎肉眼不可见,顺着我凝视的眼光,一个仆人走过去,用竹帚挑将它散了。

我叹了口气,再回到屋里,慕蓉噙与青青已出门去送小侯爷,只得金越仍坐在我的床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知道,这个男人,他是真心的关切。

于是我努力控制心中一波一波的痛苦与失意,努力打量他,脸色比初见时差了许多,但在这场情事纠纷中,憔悴的不止是他,除了小侯爷,从头到底,我和他,一对痴男怨女,错臂误投的伤心情怀,唉,想这场祸事的原由,到底,怪得了谁?

沉默中,他又伸手过来握我,这次,我没有挣脱。这毕竟也算是一双坚强而有力的手吧,或许,原本就是我多虑了,女人总要有归宿,他也算得是个优秀重情的夫君,总要放手去学会满足,这世上又能有谁能如意无怨?

我抬起头来,尝试着,向他,勉强一笑。

三天以后,我才正式与金越成婚,这一次倒没再生出什么变故来。婚后我们又在弄梅山庄住了一个月,金越实在是个好丈夫,这一个月算是我生命中最安适的一个月,当然我不快乐,从今后,快乐于我只是场奢侈的梦想。但日子过得轻松安定,我们日日在梅林中饮酒、听慕蓉噙弹琴,偶尔兴致不错,我也会奏上一曲祝兴,只是我不再跳舞,这一生,我是决不会为除了他以外的人跳舞了。

一月后,我们回到江南,去见金越的父亲,当今武林盟主金修岭。

金修岭不过五十左右年纪,身长容威,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他毫不隐瞒对我的轻视,一见面,便当面斥责金越:“瞒众娶妻,是谓野合。”

想来也怪不得他,独子竟然匆匆与他所警备的官府女子成亲,事先也没告诉一声,难怪他要大发雷霆。他并不承认我们的婚事,却仍令我们住在他的盟主府,同住的还有他的妻子,金越的母亲。

金越的母亲据说曾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虽然这是在她嫁给金修岭之前的事了,距今亦有二十多年,可她仍然美艳高傲,除了对待儿子外,面孔上永远是一副卓尔不群的表情,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当她爱怜的目光自金越脸上离开后,到我这儿便成为冷冰冰,但总算也没有什么失礼的言语,事实上她只冷冷的朝我点点头,便算是见面。

盟主府设于一幢精致豪华的花苑阁楼中,奴仆成群,富贵奢华并不在永乐侯府之下,奴婢围簇如众星捧月,连要杯水都会有两个人去端,不,这感觉并不享受,简直是种软禁。

我就像是只被关在金丝笼子里的鸟,还是只时时被人注视着的鸟,除了在自己房间里,完全没有一个人独处的机会。我也曾一再向金越提起,可他总是皱着眉,柔声道:“不要紧,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都是仆人,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可以去问母亲,她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他大约是太高估了自己的母亲,同时又过于低估自己的父亲。很快,他便没有见我面的机会,手上成堆待理的事务,或清理帮派,或攻习秘籍,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陪我。

我只得转而去求婆婆,她果然不令我失望,板着脸,冷笑道:“这是府里的规矩,颜姑娘,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样的生活,可是到了这里,就得这样。再说,我也看不出有人在会妨碍了你做什么事。”她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非常深恶痛绝,这点我何尝不明白,一转念,我立刻又想通——这些人原本就是她派来的。她已认定我是王府派来的奸细。

我是个奸细吗?我问自己,一个奸细又该做什么?我究竟该做些什么去完成我所谓的使命?当日子自顾自漠然过去,就在我沉闷得快要发狂时,莹儿出现了。

其实,莹儿始终在我的身边,但是府里的婢女那么多,她又是这样不动声色,以致于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她。

那一日,我正与几名婢女在花园中赏牡丹,女孩子们欢喜地扑入花丛中采摘,我则端坐无聊地观看,突然,一个声音低低的:“夕姑娘,小侯爷吩咐我代问一声好。”

我吃惊转头看她,是一个圆脸大眼的女孩,甜美温柔颇有几分人缘,可我也不是傻瓜,冷冷道:“你是谁?”

“婢子是莹儿,是小侯爷派我来找姑娘的。”她笑盈盈,手脚不停地为我端了杯茶,低声又道:“小侯爷说以后由我来协助姑娘办事。”

“你休要胡说,小侯爷要我办什么事,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居心?”

“姑娘,你……”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招,傻傻地愣住了。

“我可以原谅你的胡言乱语,但以后决不许再胡闹!”我佯装恼怒,并不想惊动任何人,低声说完,不看她,拂袖而去。

回房中的路上,我将所有经过细细回想了一遍,她自然有可能是小侯爷派来的人,但或许也是听命于金越父母或其他什么人。金府中我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任何人都有可能嫁祸与陷害,所有的应付对策,只好凭着自己的小心,就算她的确真是永乐侯府的人,也不能凭了一句话,就想令我深信不疑。

接下来几天,我不动声色,一边暗暗地留心这个叫莹儿的女孩子,在一众婢女中,无论是容貌与机灵她都是最出挑的,可又并不想出人头地的样子,安安心心地做着琐碎杂事,这点愈发显出她的与众不同。欲擒须先故纵,我存心不再给她近身的机会,人静观其变,果然,半个月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这一天,婢女们照例侍伺我沐浴,当我浸入浴池后,她们都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女孩子添水,这时,门被推开了,莹儿走进来,向她道:“湘秀,夫人叫你去找些书呢,这里交由我来服侍夕姑娘吧。”

我在池中不由微笑,终于来了,眼见她送湘秀走后,关上门,轻轻走过来。

“夕姑娘,”她试探地轻声叫。

“又是你!”我依旧一脸恼怒状,“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她不出声,只是从胸前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块黑黝黝的铁牌,半掌的大小,那是王府发给一级护卫的玄铁令,一共四十八块,块块都在背面刻着标记,随着标记花样的不同,代表着地位权力各各等级。其实我本人也有一块这样的玄铁令,而且相信地位一定是比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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