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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含冤而死

夕阳西下,蓝雨湖里泛起斑斑红晕,门帘微起,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走进了蓝雨轩的竹门,从来就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如白莲般圣洁无暇,如百合般晶莹剔透,如牡丹般雍容华贵,如梨花般小巧玲珑,又如白梅般清冷孤傲。她,便是江南第一美人,原静伯夫人,宋韵文。

宋韵文向蓝雨湖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看到庶出的姐姐——扬州刺史夫人,宋文欣,正站在湖边,凝视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韵文微微皱了皱那似远黛般的眉,无奈地叹了口气,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嗔怪道:“姐姐大病初愈,怎的还站在这外头吹冷风,小心回头又着凉了,再生场病。”话语似是在责怪,语气中却含了一丝宠溺。

宋文欣收回凝视着湖面的眼睛,缓缓转过身子,身后朱色的残阳将她照得通红,她盯着宋韵文看了一会儿,嘴角缓缓挂起一丝冷笑,缓步走到宋韵文旁边,右手轻轻拉上她的左手,调皮地眨眨眼,用及富小女孩语气的天真声音道:“妹妹,当年,你嫁给原静伯赵永安,我嫁给扬州刺史胡飞云,可真是好姻缘啊,妹妹,你说,是不是?”

宋韵文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好作答,便半低下头,微风拂起,湖边杨柳依依,她轻轻将一缕发丝撩至耳后,复而低头笑了笑,尽显小女儿的娇态。

能嫁给陈永安,也确实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当年,因人陷害而失了清白的她,被整个江南的人所耻笑,还被指腹为亲的亲家退了婚,按理说,被退婚的女子是再也嫁不出去的,大家都认为这种女子是别的男人不要了的破鞋,何况还是她这种既被退婚,且不是处子之身的残花败柳。而身为原静伯世子的陈永安却并不嫌弃她,不顾他母亲和父亲的反对,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顶着巨大的压力,毅然将她娶回原静侯府且纳为正室,真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宋韵文又笑了笑,笑中均是幸福。连宋文欣一个女子在看到她的笑容时竟也呆了一呆,这种美人,怕是连西施、貂蝉、昭君都不能与其相媲美。

宋文欣越看越恨,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嫉妒地快要发狂!她见宋韵文并不回话,亦不再多做言论,望了望红光粼粼的湖面,冷然一笑,用她那小女孩般天真的嗓音突然指着湖中喊道:“妹妹,你看看,那是不是有个小亭子?”

宋韵文正在美好的回忆中,突然听到了宋文欣的叫嚷,不禁奇怪,原静伯府的蓝雨湖上何时建亭子了?边思索边抬头向湖中望去,四下张望了几眼,湖面犹如一块红色宝石,一丝涟漪都没有,哪有亭子的影子?正想回头问宋文欣她是不是看错了,却只觉得一股力量将她狠狠往湖中推去,宋韵文一惊,赶忙稳住身形,却愕然发现,地上竟都是黄豆!惊吓之余,身子已不受控制地落入湖中。

随着“扑通”一声,平静的湖面泛起白色浪花,宋韵文落入了水中,冰冷刺骨的湖水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涌入了她的口鼻,她不停地挥动双手,十四岁时落水的记忆涌上心头,恐惧、惊慌,一瞬间占据整个心房,十四岁……正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她不要,不要再回去!挣扎间,她摸到了岸,使出全身力气将身子拉了上去,刚露出头,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儿,便开始对着宋文欣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宋韵文之所以这样愤怒,是因为她不明白,她和这个姐姐虽然是同父异母,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但她俩从小到大却一直都很好,这次,听说她病了,觉得府里的太医比刺史府的好,便顾不得自己刚刚小产还未康复完全的身子,赶忙将她接到京城来,亲自照顾她,让府里最好的太医给她诊脉,让她安心养病,她却竟还要杀了她!还要以这种方式!她明知道,她对落水的恐惧,却竟然……

宋文欣蹲下身子,歪着头,笑着看了她很久,似乎是在欣赏她狼狈的模样,半晌,才缓缓露出了她那“纯真”的笑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韵文狼狈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圣洁天使的模样,出口的话语却是恶毒至极:“妹妹,我今天,也就让你死个明白吧。你看,我该从哪讲呢?让我想想,嗯……这么说吧,其实我和安郎,两情相悦,你……”

话音未落,韵文立刻就打断了她,满脸的不相信,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不可能,你在骗我。”

宋文欣睁大了眼睛,露出惊奇模样,如同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继续用无邪的声音道:“姐姐,我怎么骗你了?你要是不信,呶,你看看,这是什么?”

宋韵文转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慢慢睁大了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愣了一会儿,复又不停地摇头,眼里充满不可置信。那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出的荷包,用她自创的烟染绣法,亲手送给他的,他明明很喜欢的,怎么会……她不相信,真的不相信,不相信明明如此爱她的永安,会做出这种事。

她强忍着几欲落下的水晶,倔强地抬起头,一双眸子里布满雾气,美人落泪,看着就令人心疼。直直望进宋文欣的眼睛里,道:“这能代表什么?也许……也许是你从哪里偷来的。”嘴上那么说,语气却是断断续续的,丝毫没有底气,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宋文欣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宋文欣笑了笑,继而从荷包里拿出一串蓝宝石手链在韵文眼前晃了晃,复又赶紧收回,似乎是怕宋韵文抢了去似的。

那明晃晃的蓝光,刺疼了宋韵文的双眼,泪水一滴、两滴落下,慢慢越积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顺着如雪脂般的皮肤融入湖水里,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赵家由每一届正室佩戴的传家之宝:蓝雨镯,代表着赵夫人的身份。

犹记得当时,赵永安对她说:“韵文,这手镯是由赵家每届正室佩戴的,它象征着你是我唯一的妻,我想把它放在我这,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带着它,就好像你在我身边。”

当时,她很感动,真的很感动,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可是,他竟然将这手镯送给了自己的庶出姐姐!他什么意思!要把宋文欣纳为正室吗?他为何不早说?他若说了,她绝对不会缠着他!

宋文欣笑眯眯地看着宋韵文眼中复杂的神色:有悲痛,有悔恨,有愤怒,有怨恨,还有……好多好多看不出的情绪。

宋文欣越看越欢喜,继续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道:“妹妹,你知道嘛,安郎娶你其实只是看中了宋家是江南富商,有钱,那为什么不娶我呢?那是因为啊,当时伯府正缺钱,虽然我也是宋家之女,但毕竟是庶女,嫁妆肯定没你这嫡女多啊,而且谁能想到你这个残花败柳还有着如此好的经商头脑,把赵家的生意弄的蒸蒸日上,现在都已经垄断了这个扬州的绣品了。不过呢,安郎喜欢的,是我,他本来就是我的!我的!”

宋文欣狠狠地盯着宋韵文,忽然笑了一下:“哦,对了,安郎啊最近还和你表姐谢冉萱联合起来,啊,还有我娘,他们几个一块儿污蔑了一下宋家,说宋家的丝绸是假货,根本没用上好的丝线,还顺便把这次送进宫里的丝绸里加了几匹上了润滑和荧光的棉布,皇商的东西是假的,哎呀呀,不得了,皇上一怒之下下旨把宋家给抄了,还奖赏了安郎一百两黄金和两百匹丝绸。当然啦,因为这事你表姐和我娘陈露也助了一臂之力,所以安郎自然也分了一些给她。”

宋韵文脑子里轰的一下,只盘旋着几个字——宋家被抄了,宋家被抄了,宋家……被抄了!表姐!永安!姨娘!他们联合起来污蔑宋家,皇上下旨把宋家抄了!他们却只是为了……钱。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姐姐,亏她也是宋家女,竟然还如此开心!对于生她、养她的宋家,她竟如此不在乎,此等不孝之子,竟也会有!

宋韵文眼中的悲痛逐渐化为了憎恨和厌恶。

宋文欣看着她的神色,越看越兴奋,继续笑道:“还有啊,妹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了安郎的孩子哟,嘿嘿,好高兴啊!”

宋韵文身体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那双似一潭秋水般好看的眸子里再一次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们竟然已经……已经……呵,宋韵文,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你就是在自作自受!抓着岸边的手渐渐渗出殷红色,“嘀嗒,嘀嗒”一滴滴落入池中,一圈圈化开来,荡漾出去,最后,淡在那被夕阳照着的湖水中。

突然间,她似想到了什么,猛地紧缩起眸子,大声质问道:“宋文欣!你别告诉我,是……”宋文欣笑着打断她:“哎呦我的好妹妹啊,你才反应过来啊,不错,你的孩子,就是安郎亲手杀死的,哈哈哈!你本就不是清白之身,安郎怎会要你的孩子那,嗯?”

宋韵文目光中渐渐燃起熊熊烈火,气得全身都开始发抖,突然,她像疯了一样,一把拽住宋文欣的衣角,使劲把她往湖里拽。

宋文欣吓坏了,她哪里会料到韵文竟如此疯狂,她大叫起来,声音如同杀鸡:“啊!放开我!放开我!你个贱人!来人,来人!救命啊!你个贱人!放开!啊!我的肚子!好疼,好疼,救命啊!我的孩子!啊!”

就在这时,赵永安带着几个侍从走了进来,刚进来便看到了这一幕,赵永安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踹开宋韵文的手,一把抱住宋文欣,面上尽是焦急之色:“文欣,你怎么了?怎么了?”宋文欣扶着肚子,满头是汗:“肚子,肚子,疼,啊,我的孩子,啊,安郎,你不要怪妹妹,妹妹不是故意的,呃,好疼……”赵永安愤怒地看向宋韵文,却在看到她嘲讽的眼神后,低下了头,不敢注视她的目光。

宋韵文道:“呵,赵永安啊赵永安,你还来怨恨我?呵,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是不是故意的,你呢?估计也不是故意的吧,那请问我现在呆在这水里算怎么回事?我自个儿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跳下来的?呵!”

宋文欣看见赵永安歉疚的目光,狠狠瞪了宋韵文一眼,眼里充满了恶毒、狠辣,继而又更加往赵永安怀里靠了靠,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喊疼,那声音叫一个凄惨,叫一个可怜啊,这高超的演技啊,惹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对她产生了垂怜,唯独韵文嗤之以鼻,用冰冷的眼神看向赵永安,冷冷道:“都是真的吗?”

赵永安的眼神四处躲闪,就是不敢与她对视。他对她,终究,还是有些愧疚的。

宋韵文见他如此神情,便明了了一切,她的眼神从冰冷转为愤怒,一手拉扯住赵永安,把他和宋文欣一起拉往湖中,赵永安一惊,拥紧怀中的宋文欣,翻身往后一个腾空翻转,便脱离了宋韵文的手,反身一踹,一脚把宋韵文踹进了湖里。

宋韵文挣扎着,喊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宋文欣,赵永安,谢冉萱,陈露,你们给我等着,我做鬼也要化成厉鬼回来找你们……”话还未说完,人便已淹没在了湖水中。

天边那火红的夕阳照着湖面,红彤彤的湖水此时便好似一池的鲜血,美,却让人胆怯。

赵永安盯着湖面看了好一会儿,湖边杨柳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为何?心那么疼?明明不爱她啊,娶她不过是因为钱,可为什么,那么疼,那么疼。

天空褪去最后一丝晚霞,赵永安回过神来,抱着宋文欣,双腿似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缓缓地转身走了。

宋文欣看着已然平静的湖面,露出了阴冷的笑,却在这时听到头顶上传来冷冷的声音:“你胆子真够大的,心也够狠毒的,我爱你,就是因为你的纯真善良,倒是没想到,你的真面目,是这样的。”

宋文欣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道:“安郎,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赵永安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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