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十七年春，成京下了一场大雨。
和十七年前，宣宁帝正式登基时的那一场大雨一样，时断时续，一会雨，一会晴，就像是喜怒无常的小孩，谁也不知道咿呀孩童什么时候贵哭闹，什么时候会笑哈哈的吃着糖果。
而自然的，也没有谁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彻底的停下。
早晨时分，礼部尚书刘泉出门时，看着天色晴朗，心中思量大概今日雨应会停，哪想到刚出门准备上早朝，却在半路时分，突兀下起了一场大雨，不得已，只得在途中暂歇片刻。
站在屋檐下，抬轿仆人和贴身师爷随身服侍，抬头看着大雨，仿佛想起了十七年前的大雨，想起了那个血腥的夜晚。
“老爷，我琢磨着这雨一会也不会停，要不找个铺子喝杯茶？”尖嘴猴腮的师爷道。
刘泉撇头看了他一眼，又四处张望，道，“此处是民宅区，大齐律法和宫里的陛下都不允许此处有人经商，哪里有铺子，若要说暂歇，也就这屋檐下和民宅里可以歇息，但律法在上，我也只能在屋檐下站着，却绝不敢闯进民宅，私闯民宅的下场，你我都清楚。”
那师爷轻笑，“老爷，我们不能私闯民宅，但是可以向屋子主人说明来由，说些好话，请求进屋歇会，老爷您看可行否？”
“你去问问。”
那师爷应是，随后便是走到那民宅前，轻敲了敲门。
“何人有何事？”
不多时分，屋内传来一少年声音。
一句话，五个字，简单至极，却问出了所有想问的东西，显然屋里那少年是个简单不愿啰嗦的家伙。
师爷道，“少年，我家老爷进宫上早朝，路中突下大雨，只能在此处暂歇，但外面却着实有些冷，可否让我们进去坐坐？”
屋里，那少年的声音久久没有传出，似乎在思量，那师爷见状，以为屋里的人不愿回答，便欲离去，而刚抬脚，屋内便是传来了那少年的声音。
“屋里有些挤，不便坐太多人，这样吧，既然是宫里的大人物，那就那位大人和你进来坐吧，门没锁，自己推门进来吧。”
那师爷笑道，“多谢少年了。”
然后转身看着自己老爷，刘泉自然听到了师爷和那少年的对话，自便走了过去，然后师爷推开门，二人走了进去，留下几位仆人在外守候。
……
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来的匆匆，连绵下了约小半个时辰，终于是停了下来。
随雨而至的大雾环绕着整个成京，遮挡了人们的视线，让路上行人看不见前方道路，同时也遮挡了成京的模样，更有了几分神秘感觉。
大雨过后，民宅外的仆人们在大雨时歇息了一会，但是他们却不敢忘了大人的大事，于是一仆人前去敲了敲门
“大人，雨停了！”
过了会儿，屋内却无人回答，于是那仆人敲得力气更大了些，也大声叫了几声，屋内却还是无人应答。
这时，走来几个行人，看着民宅屋檐下的仆人和那敲门叫喊的人，议论纷纷，
一好事者走过去，道，“几位朋友，我不知道大人是谁，但是这民宅早些年时候死了人，经常闹鬼，所以无人敢居住，你们大人在里面可能待了些时间了，会不会出事了？”
几位仆人脸色大变，鬼宅？无人居住？那方才为何会有一少年应答？
几位仆人纷纷明白过来，一轰然间推开了门，然后快步跑了进去。
然后，看到了满地的血迹和两具无头尸体，仆人们看着那两颗死不瞑目的硕大头颅，纷纷惊讶的愣住！
然后，门外的看客们看到，那几位仆人的头颅，掉了下来。
没有太多恐怖的画面，只有安静的氛围和几颗突然掉下的头颅，和呆若木鸡的看客。
终于，不多时，便有看客们叫了起来，有的看客，突然间脸色煞白，然后越来越多的看客聚了过来，然后这里迅速的热闹了起来。
……
在不远处的雾中，一少年捂住身旁一七八岁女童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处民宅。
“哥，不要每次都捂住我的眼睛，我的鼻子可还是能闻到味道的，我不会再害怕的。”
少年笑笑，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女同可爱的小脸，道，“闻到和看到是两回事，闻到了最多害怕，看到了，可是会做噩梦的。”
女童蹙眉，嘟了嘟嘴，然后可爱的小脸更加可爱，但显得有几分不服气。
“哥，你难道就不做噩梦？”
“他们该死，所以我不做噩梦。”少年笑笑，“走吧，我们见一见那个家伙。”
“哥，你为什么不放过那几个仆人？”
“他们主子死了，所以他们也会死，而且，他们听到过我的声音，我可不想他们因为听到凶手的声音，而还有多活几天的利用价值，更重要的是，我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
宣宁十七年，春末，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雨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就好像半个月前的那场断断续续的雨。
而城北的民宅无头尸案更是让春末的气氛诡异了几分。
成京府府尹司马言坐于府中，听着下属的第三次验尸的报告，心中纠结郁闷到了极点。
那礼部尚书刘泉乃是当今宠妃环溪娘娘的表亲，当年环溪娘娘入宫，还是那刘泉牵的线，如今的刘泉，借着环溪娘娘的得宠，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甚至传言刘泉即将登上右宰相的高座，可哪想到，偏偏在半个月前，死在了民宅里。
而那环溪娘娘在宫里又得宠，寻着小个聊天的机会和陛下一说，又为了讨环溪娘娘欢喜，那陛下怎么可能不说些什么。
但是案发现场是在一无人居住的鬼宅，而且案发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当事人也全部都死了，当天又下雨，又大雾，也没有什么目击到的鬼鬼祟祟的人，可以说根本没办法查案，可是宫里给的压力又不小，这让司马言很是无奈。
看着几位下人，又看着那位跟随自己十几年的执笔师爷，又想了想自己的几房小妾，心中悲叹不已。
那执笔师爷见着老爷沉默，问道，“老爷可否觉得难以查案？”
司马言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几位下属关怀的眼光，道，“事情太难查，就像是陛下登基的那晚发生的案子一样，无从查起，所以老府尹只能告老还乡，而如今，难道我又要归老了吗？”
执笔师爷无奈叹息，几位亲信下属也是连连摇头，不知做何事好。
“老爷，当年您接任前任府尹时，遇到的案子和这个案子，不是差不多吗？”一人道。
司马言皱皱眉，道，“就是这样才难查案，因为如果用十七年前的旧方法，陛下肯定不会相信，而且，环溪娘娘虽然是一妃子，但一向聪慧，哪里不知道那些低级的手段，我何尝不想明哲保身，但是，难啊！”
执笔师爷一笑，道，“既然宫里的人不信，那咱们，就让他们相信！”
司马言疑惑，看着自己最忠诚的下属，道，“十七年前，我刚做府尹，那时你只是一落魄书生，哪里知晓那些不干净的手段，如今，你也在官场中随我多年，也沾染了许多腐败之气啊。”
执笔师爷摇了摇头，又拿起桌上的毛笔，苦涩一笑，道，“当时的确是不懂，后来才知道，我入京准备考取功名的时候，家乡的未来岳父却早已经把我的未来老婆嫁进了宫里，给那个狗皇帝当了妃子，如今想来，那女人在宫里过得也不算好，自己，倒也未曾开心过。”
“世道无常啊。”司马言叹气，取下了自己的官帽，又撇头看了看其他几位下属
“记得你们曾经也曾落魄过，只是那时我还未染什么尘埃，不知道官场竟是如此昏暗，稀里糊涂救了你们，当年圆了那状案子，算是无奈之举，如今却要阴谋做事，却是舍不得这顶官帽，我也不知道如今还该不该留着你们。”
司马言坐下，那几位下属也是面面相觑，他们跟随司马言十几年，自然知道留或不留绝对不是杀不杀他们，大人或许会杀了自家老婆，但是却绝对不会杀了他们。
十几年的情分，他们都知道，他们已经在心里把其他人当成了亲兄弟，就连平常吃饭，这几人也是和老爷夫人一起吃，所以那几位下属此刻皆是无奈。
“大人，我们可能会死，但您，绝对不会死！”执笔师爷道。
听的此言，司马言站了起来，怒道，“若哪天我真犯了当诛的大罪，你们几人能顶得住什么！？书房第七个书架上，是我存放的安置费，真到了那天，你们不必要管我，拿着那些钱，自顾逃离娶妻生子便是，我欠了你们很多，如今在坐的年纪最小也有了三十多，却未曾做过房事，没有一子嗣，我如何放心你们？”
看着几位忠诚属下脸上的惊咦，司马言语气缓和了一点，道，“如今我们已经腐败堕落，那我们便好生的腐败堕落一次，多贪点宫里的，暗中谋反，我们也不是不能做的！”
片刻后，走到窗户前，推开窗，闻着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心啤安逸了许多
“狗皇帝不让我们活，那我们自己让我们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