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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忠孝臣子献鸮鸟 贤明国士陈大计

庄公见撤宴毕,就娓娓说道:“寡人此次前来,有三件事。其一,想来探视你母亲和你;其二,想请爱卿起复,助寡人平息民变;其三呢,是来看看姜氏如何。如今看你母子身体还好,寡人已经放心,这第一件事算是完成了。只是不知爱卿是否愿意再次出仕呢?”颖考叔跪下泣道:“草民母子受主公大恩,敢不听从主公之命,为国家效命乎?至于国母姜氏,身体尚属康健,草民唯恐国母寂寞,也时常请母亲相伴。”庄公喜道:“爱卿与寡人分忧,真乃忠孝仁义之臣也。那么说,你是愿意官复原职的了?”颖考叔道:“草民当然愿意。只请主公免去抚远大将军一职。草民才德浅薄,不配当此重任。”庄公沉默道半晌方道:“好吧,寡人就准你所奏,免去你原先抚远大将军之职,原先的当朝下大夫,太子少傅按原职起复。另外,你就袭了子歌的平西将军的职位,以慰寡人之心。爱卿上任以后,即兼任八方巡抚使,总领各处巡抚,助寡人平息民变。”

颖考叔连忙跪奏道:“请恕臣无状,八方巡抚使之职非同小可,考叔万不敢受恩。”庄公笑道:“爱卿文武全才,何言不敢受恩耶?”考叔磕头道:“草民并不善长于治民。不过如若主公愿意招贤纳士,臣有一人可谏。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不仅可助主公平息民变,而且臣敢担保十年之内,使郑国国力强胜于天下诸候。”庄公大喜道:“爱卿所谏何人,快快奏来。”颖考叔手指旁边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人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乃是微臣的好友叔詹。”

庄公闻奏,急忙下坐趋叔詹而来,慌得叔詹连忙跪下磕头。庄公扶起叔詹道:“先生大才,寡人竟从未听说。寡人敢斗胆请先生出山相助,不知先生可愿意否?”叔詹道:“叔詹倒没有不愿意的,只是害怕主公说我专权。”庄公道:“只要为百姓着想,就专权些又何妨?”叔詹道:“即如此,草民敢请主公的金牌令箭。”庄公听说,连忙解下,双手捧着,递给叔詹道:“你已经是八方巡抚使,现在权在你手,寡人想听听你的高见。”

叔詹磕头奏道:“民以食为天。百姓无食,命且不保,又何谈知罪耶?不知主公可否承认,造成民变的根由不仅是太叔段的横征暴敛以及主公收税过重,主要还是主公重武轻文之过。两者互为表里,又有狞臣在外火上浇油,以致现在势成漫延,扑之不及。主公以为然否?”庄公点头叹道:“爱卿之言,言之有理,寡人深以为然。请继续说下去!”叔詹又道:“虽然祸由轻文而出,原本却极好处置。但因有人扇风点火而旺之,逐演变成如今难以收拾之势。以微臣之见,可先止其谣,稳民心,以竭其势。然后再釜底抽薪,一举而息之。”庄公问道:“怎样才能止谣,又怎样才能釜底抽薪?”叔詹伏地大声奏道:“先说止谣。臣斗胆请主公做三件大事。现在臣说一件,请主公准一件,臣才敢继续说下去。”庄公道:“只要能平息民变,别说三条,就是一百条都可。爱卿不要顾虑,请说下去。”叔詹道:“第一,再次把太叔段的罪行颁布天下。”庄公道:“准。”叔詹又道:“第二,接回国母姜氏在荥阳恩奍。”庄公道:“这一条却难。寡人先前曾发过毒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君无戏言,岂能出尔反尔?”颖考叔连忙奏道:“主公勿虑,臣有办法既能全主公之孝,又能不负‘黄泉’之誓。”庄公尚在疑惑,叔詹却大声道:“主公不要疑虑,先说准还是不准?”庄公道:“既然颖爱卿说有办法,那就照准。”叔詹平静地道:“第三,斩杀贤德妃。”此言一出,不仅是庄公,就连公孙阏,颖考叔等人都大惊失色。庄公颤抖着声音说道:“前两条寡人都准了,唯有这一条不行。柳如烟为人贤德,况又无过,怎能无故斩杀?爱卿再说下去吧.”叔詹厉声说道:“刚才主公赐我金牌令箭,臣有权力这样处置。请主公恩准。”庄公道:“贤德妃无过,为何要杀她?”叔詹道:“她若无过,过就在百姓。请主公权衡。”庄公颓然坐在椅子上,捂着脸道:“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叔詹不语。庄公沉默良久,把心一横,咬牙说道:“这一条也准了。爱卿继续说下去。”叔詹道:“这三条办了,还有三条继之,方能完全平息民变。第一,夺富豪乡绅之钱粮,分给百姓;第二,遣派得力之人,到周室及各诸候国借粮;第三,开放全部粮库,争取从此不再饿死一人。还有三条补充。第一,主公带头,所有官员与百姓同食;第二,鼓励百姓研究种植粮食,成绩斐然者赏;第三,鼓励郑人到各国经商。此外,请主公准许微臣全权为国家收罗人才,而且朝中百官,罢黜升降,都由为臣。此十条建议,若采纳,便有立竿见影之效。不采用,郑国从此局面糜烂,任是神仙也回天无力。请主公速速定夺。”

庄公悲痛之余,也十分佩服叔詹的聪明才智和胆识决断,于是一一照准,就于颖考叔家中起草诏书,随即就打点众臣子落实叔詹的十条国策。

庄公听众了叔詹的建议,首先把造成国家目前困境的原因都归于太叔段的谋反,明诏发布全国。郑国百姓读了朝廷榜文,反应便不象以前那么强烈了。

颖考叔自承诺庄公有全孝之计,就奏明庄公,要借叔詹的金牌令箭,庄公不知他有何用,问他,他却不肯说明。庄公虽然疑惑,但却知道他是布衣,要想办事,还得有权才行,于是就答应了考叔的要求。颖考叔借来令箭,勘查好地形之后,就抽调遣颖谷壮士八百余人,日夜在曲洧牛脾山下挖地造穴。叔詹见颖考叔如此机变,心中甚喜。其余诸人,包括庄公在内,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到第三天早晨,颖考叔来请庄公,说可以见姜氏了。庄公疑惑中带着点不安,乘辇随颖考叔来到一坐山脚之下。山脚下早已经布置好关防。公孙阏和曼伯都在一地穴洞口旁侍候。庄公来到洞口,见地穴口呈四方,上下左右都用大朩支撑。从****自下,是一斜坡,斜坡之上造有扶梯。颖考叔在前,庄公在后,顺扶梯而下。两人行十余丈而到穴底,见出口外有一汪泉水,泉水上造一桥。过桥之后,颖考叔引庄公到一木屋之前道:“国母就在此屋中,主公进去便可。”庄公推门而入,见姜氏容颜未变,正端坐于木屋当中。

庄公急趋于前,双膝跪下,抱住姜氏之腿大哭道:“寤生不孝,久缺定省。求母亲恕罪。”姜氏亦惭愧道:“都是老身见识浅陋,以致国家****。与你无干。”说罢也抱住庄公之头,失声痛哭。

母子二人痛哭良久,庄公方才止住眼泪,又劝慰姜氏一番。然后亲自搀扶姜氏,在颖考叔的导引之下升梯而出。庄公为示孝,又亲自扶姜氏上辇,自己则持辔牵马步行。郑国百姓见了,都说庄公孝顺,因此关于囚母之谣,不攻自破。

却说柳如烟自庄公去了颖谷,就知自己必死无疑。她爱庄公甚深,因此并不怨恨,反而怪自己命苦。庄公外出的第七天早晨,如烟正在梳洗,却见宫女来报,当朝上大夫祭足扶病来到宫外,奉君命来请贤德妃。如烟自知大限已到,从容打扮而出。祭足让如烟坐上轻车,因怕沿途有人掷投杂物,所以亲自押送到午门之外。

此时京都远近,听闻要斩杀当朝贵妃,都赶往午门来凑热闹。一时午门内外人山人海,挤的风雨不透。当如烟被人从车中牵出之后,京都百姓见她如此美艳,均不禁啧啧称奇。走上断头台,有祭足府中女仆把如烟綑在柱子上。绑完以后,又在背上插上罪名牌,上书“淫纵不检,祸国殃民”八个大字算是罪名。

在场观众有僧道的,都念佛吟道;有一类老学究的,都称“红颜祸水”;有富裕的,都可惜花颜月貌;有贫穷的,都心存怨恨。众口难调,都在台下议论纷纷。百姓官员,都是称快的多,怜惜的少。监斩官祭足看到这一慕,也不禁心寒不已。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午时三刻已到。三声炮响过后,祭足含泪掷下签牌,刽子手举起屠刀,可怜金山倾,玉柱倒,随着一腔碧血洒出,一缕香魂,便悠悠如烟而散。

由于叔詹及时出台上三条大计,又有下三条国策的消息发布,又见庄公带头与百姓同甘共苦,因此郑国民心渐安。不久,齐国救粮先到,随后秦、晋等各诸候国也有多的,也有少的,粮食也都陆续到了。只有宋国贪贿吝啬,没有借粮,卫国因公孙滑阻拦,也没有借,周室今年因欠丰收,只送来十担糙米。庄公心有不满,只不好说出来。自此庄公和周天子及宋卫两国有隙,与齐等国情谊渐厚。

庄公感激叔詹平变之功,于是在他八方巡抚使、钦差大臣的任职之外,又加封他为当朝中大夫兼太子少傅,与祭足,公子吕和颖考叔等参赞朝政之余,教习诸世子以治国之道。庄公又感戴颖考叔谏才之德,也在他平西将军,太子少傅任职之外又升他为当朝中大夫。不久,因暇叔盈来朝述职,庄公怜其勇武忠义,因此免去颖考叔的平西将军之职,改由暇叔盈担任。免去平西将军的颖考叔随即被加封为四方招讨使,庄公虽不再提让他担任抚远大将军,但却另铸了一块虎符赐给了颖考叔,原先的那块仍由公孙阏掌管,意欲让他与公孙阏职分内外,共掌兵权。名为重贤,实为分公孙阏之权。满朝文武,均无不心服者。只有公孙阏心中一刺未平,又平空添了一刺,心中虽然更加暗恨颖考叔,但因颖考叔一向处事小心,又忌惮叔詹手中的金牌令箭,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了。自打叔詹被庄公重用,颖考叔被朝廷重新起复,郑国民变渐平之后,庄公就调回原繁,把鄃敬轩封为饮差副使,跟随叔詹佐理民政。王学兵原在原繁部下任职,此时也回到颖考叔身边。至于那些在民众当中拨弄是非的几个大臣,正如柳如烟所料,仅止于两三个逃跑到卫国投靠公孙滑之外,其余的都奉命回都等候传讯。庄公虽深知他们被人利用,但却把对那些逃卫叛臣的愤怒发泄到这几个人身上,只略一审讯,就以太叔同谋之罪杀掉了。

颖考叔深知庄公为人多疑,在被加封四方招讨使并赐虎符时,他再三推辞,无奈庄公见公孙阏兵权在握,心机深沉,行事又不检点,害怕会再宠溺一个太叔出来,所以也再三不准。颖考叔无法,只好寻机再辞罢了。另外,他也一直在为叔詹掌握百官升降大权而暗暗担心。一日叔詹奉命回朝述职,见了庄公之后,来四方招讨大将军府中闲坐,颖考叔趁势劝道:“兄弟,如今民变已平,你却权势益大,又掌握着文武百官的升降大权,如此下去,久必生变。我想你还是交出令箭,急流勇退的好。”叔詹笑道:“我也想急流勇退,因此刚才去见主公的时候,我就申请交出令箭,归隐田园。”颖考叔忙道:“虽欲交权,然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你又何必非要归野?”叔詹道:“我岂有不知之理?可是主公却不让我交出令箭,更不允许我归隐。”颖考叔疑惑道:“这是为何?”叔詹笑道:“说起来,还不是拜你所赐?谁让你口无摭拦,告诉他十年之内,可使郑国国力强胜于众诸候之上的?”颖考叔也笑道:“哦,原来如此。这么说主公想称霸天下,做古之‘方伯’了?”叔詹道:“正是。‘方伯’者,掌握天下兵马大权,替天行征伐之事。从天子下以下,一人之上,万万人之下,振臂一呼,八方响应。正因为他想称霸于诸候,因此准我在十年之内持有金牌令箭,助他治理民政。但据我观之,主公虽素有贤名,但为人阴险狡诈,又性急贪功,恐不肯以正道谋事,因此我断定他不能称霸天下。”说罢长叹一声,又道:“这怕是郑国之气数使然,以你我忠义之臣,恐不能扭转此局面矣。”颖考叔默然。

却说公孙滑借来卫国之兵,只恨不得即刻就到得郑国。怎奈卫国并非真心帮助,一路游山玩水,以致误了行程。及至知道京城势危,方才星夜赶来。眼看着快要赶到京城,却又得到太叔段在共城自杀的消息。公孙滑唬得肝胆欲裂,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窜而回。公子州吁和石厚闹了个没趣,也灰溜溜的卷旗而回。

公孙滑回到卫国以后,贼心不死,哭求卫桓公道:“郑寤生继位以来,赋税不均,施行****,杀弟囚母淫媳,致使朝臣惶惶,百姓遭殃。肯求卫贤候遣一正义之师,为我父亲报仇。”公子州吁因受了太叔段之贿,没有出上一点力,听说郑国现在又闹民变,心想有机可乘,于是也在旁边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卫桓公听了两人述说,就道:“郑伯乃无道昏君,我当为公孙贵人讨之。”于是起兵五万,遣上将赵培,萧定山和云起奉公子州吁和石厚为正副元帅,公孙滑为先锋,气势汹汹,杀奔京城而来。

公子吕在京城探得消息,急忙以六百里加急奏知庄公。庄公闻奏,次日早朝和群臣商议。时叔詹述职完毕,仍往任上去了。祝聃等一班降将都主战。公孙阏因庄公分了他的兵权,心中不快,一声不吭。祭足却奏道:“如今民变初平,国力衰弱,而一旦战事开启,兵马未动,钱粮先行。臣以为此时尚不宜征战,且先与之言和,只命上卿公子吕及东南西北四鄙以防守为要。”颖考叔深以为然,奏道:“斩草不能留根,否则逢春即可再发。公孙滑伙同太叔造反,逃掉一死已为万幸,如今反而唆使卫候,以主公杀弟囚母之名兴兵伐郑。此乃卫候不明就里之故。以臣愚见,莫若修书一封,致于卫候,说明原故,卫候必会退兵回国。滑势力孤,不战可擒矣”。原繁和曼伯深服颖考叔,因此也同意他的看法。庄公准奏,就派使者贲书星夜出使卫国。

郑使到得卫国,呈上国书。卫候览庄公之书道:

寤生再拜奉书卫侯贤侯殿下,家门不幸,骨肉相残,诚有愧于邻国。然封京赐土,非寡人之不友;恃宠作乱,实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先人世守为重,不得不除。母姜氏,以溺爱叔段之故,内怀不安,避居颍城,寡人已自迎归奉养。至于段之爱妾,寤生也业已腰斩。今逆滑昧父之非,奔投大国,贤侯不知其非义,师徒下临敝邑,自反并无得罪,惟贤侯同声乱贼之诛,勿伤唇齿之谊。敝邑幸甚!

卫桓公览书毕,大惊道:“太叔段贪心太炽,图谋造反,不自量力,自取灭亡。寡人兴无名之师,实为助逆。公孙滑小儿,险陷寡人于不义也!”于是急忙派人叫回伐郑之师。

卫使快马追上公子公子州吁和石厚之兵,宣卫候旨意。公子州吁问计于石厚。石厚进言道:“先前公然伐郑,已属理屈。如今又撤兵回国,越发让寤生小瞧了我们。但如果不撤兵,那郑国朝中猛将如云,我们没有胜算,况又有违抗旨意之罪。我观公孙滑必不会听众主公之意。以小臣之见,我们可以驻兵不前,只让公孙滑那小子闹去。如果他胜了,攻下京城,我们可以坐享其成,那时主公就算怪罪,我们也可将功折罪,但如果他败了,我们却不必担抗旨之罪。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公子州吁大喜,就叫来赵培,萧定山和云起三将,诈称:“主公恐我们后继不力,已决定御驾亲征。奉主公之命,让我与石厚就地驻扎,命你三人去协助公孙滑。尔等速去,我与主公随后就来。”三人听了,各领部下随公孙滑而去。州吁见三人去的远了,叹道:“还是当君主好。要进就进,要退就退,说赏一句,说罚一声。享不世之功业富贵,操国人之生杀大权。我何其不走运哉?”石厚一脸奸笑道:“公子既然有此想法,那就再好不过。俗话说‘拼得一身剐,敢把王上拉下马,’更何况我们兵权再握呢?此事容后再议,我们现且坐山观虎斗。”

且说公孙滑得了三员上将,又听卫候亲自助他,不禁万分高兴,觉得郑国府库空虚,虽有猛将,又何惧哉。自以为此次必能得手。于是率领精兵二万,将佐数十员,奔赴京城,直取京城门户廪延。南鄙地势平坦,道路四通八达,守将公子元粹不及防,又兼兵少将寡,因此大败而逃。公孙滑即占南鄙,遂留赵培防守,自己带领萧定山和云起往京城的必经之路“狭谷”杀来。那狭谷守军见公孙滑来势汹汹,又听公子元已经败逃,于是不等卫国兵到,也一哄而散了。公孙滑一路夺廪延,取狭谷,气势逼人,直抵京城南门,围住四门,昼夜攻打。公子吕老成守重,任凭公孙滑如何挑衅,只是固守,概不应战。

庄公闻听廪延与狭谷相继失守,京城被围,不禁大怒道:“公孙小子,我不杀你,你却来犯我。敢是活腻了,当真以为寡人不敢杀你不成?”于是遺祝聃去制邑与高渠弥会合,颖考叔督军兼运粮草,也起兵五万,来争廪延。

驻守廪延的赵培素来自大,哪里把郑军放在眼里?正要卖弄本事,因此引五千军马来迎高渠弥。高渠弥也素知赵培勇猛,不敢大意。他先让祝聃埋伏在城门两侧,自己来迎赵培。赵培刚出城门,祝聃先就截断了他入城的通道,然后牢牢守住吊桥。赵培正与高渠弥大战,见后路已断,不禁大怒,挺枪跃马,回头来战祝聃。岂料祝聃也不是个弱手,两人大战七八十合,不分胜负。正在心中焦躁,却见高渠弥因祝聃久战不下,也来夹攻。赵培力怯,料不能取胜,就往狭谷而逃。高渠弥和祝聃麾兵狭谷,连战两天,无奈狭谷虽比不上制邑大关,却也十分险峻,赵培又不出战,因此攻之不下。高渠弥与祝聃寻思无计,就派人去叫颖考叔。

颖考叔听说前线战事不利,就留下王学兵催运粮草,自己带着晏珠,从廪延赶来。高渠弥与祝聃把二人迎入中军帐里,向他问计。颖考叔道:“这狭谷内外,原被我挖开一条地道,这事高将军是知道的。后来主公虽然命人填上了,也仅止出入口而已。我们现在可以挖开入口,从地道透入狭谷关口,然后里应外合,狭谷即可下矣。”高渠弥拍手道:“你看,我怎么就把这事忘了?当日颖将军若非挖了这条地道,结果尚难预料。如此,祝将军可带三百壮士透入关口,我与颖将军在关外静候佳音,一鼓作气,击杀赵培。”祝聃领命,刚想出去,却被晏珠阻止道:“慢,祝将军,你们千万别去,否则必死无疑。”众人大惊,连颖考叔也不解他这话何意,于是都一起看着晏珠。只见晏珠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师兄里应外合之计固然能出其不意,算得上是一招妙着。然而大家或许不知道,那地道出入口原被主公填上,天长日久,里面空气不通,必然聚集沼气。如果冒然进入,必会中毒而死。再说知地道之事的人很多,保不住降兵也告诉了赵培。如果是那样的话,赵培只需堵住出口,或者派兵围住,那么祝将军与三百壮士,均死于非命矣。”祝聃听了脑门冒汗,笑向颖考叔道:“将军不会想害了我吧。你听听,这哪是去斩关?简直是去送死嘛!”颖考叔大惭道:“祝将军休怪,是考叔一时顾虑不周,这是我的罪过。”说罢向祝聃作了一揖,口称“该死!”祝聃连忙扶起道:“我知道将军并无害我之意,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否则晏姑娘与你同来,岂肯当面告知于我?”

高渠弥得知里应外合之计行不通,心中发急道:“此计既然不行,那又行何计才能攻下狭谷?”颖考叔正在沉思,却听晏珠问道:“我师兄不怎么会轻功,只不知道你们二位可会?”高,祝两齐声道:“末将不会。”晏珠笑道:“可惜。”颖考叔听她问话,就知道她想以轻功越关而入。此时见她又说可惜,就笑问:“师妹说‘可惜’,想是已经有办法了。只不知道这轻功越关,可有用处?”晏珠笑道:“如果在座的各位有一个会轻功,那么我们二人可以以轻功飞上关口,我用暗器结果守关军士,护送那人去开关门,如此可保万无一失。只是此关门甚是厚重,非气壮力勇之人,不能开合。可惜吴师兄已经辞世,不然他倒是个极好的帮手。安庆若在,也还罢了,只是他此刻却在师父处修习。”颖考叔听了无语。原来他也有个怪病,素喜兵法武器,只是不喜欢轻功和暗器这些小东西,因此他师父无暇子虽然一身武艺,他却学的很少,倒是和郁离子学了一肚子的兵法学问。说起他自己师父的真传,也止有马术和方天画戟两样而已。正好与晏珠相反。正在遐想,却又听见晏珠说道:“久闻高,祝二位将军的箭法通神,却不知哪位将军的技术好些?”高渠弥手指祝聃笑道:“这个问他。我于此术不精。”祝聃也笑道:“高将军箭术并不比我差,何必太谦耶?”颖考叔却问道:“要箭术何用?”晏珠道:“我自有妙用。既然如此,师兄和高将军身躯太重,恐怕不行。晚上我与祝将军一起去。我打掩护,你来开门。”三人听了如在云里雾里,都不知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又要捣腾出什么花样。

至夜间子时,晏珠和祝聃都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目。高渠弥和颖考叔送二人至营外,再三吩咐他们小心。晏珠回头向颖考叔扮个鬼脸道:“师兄对我的轻功是肯定了的,老高对小祝的箭法想必也有自信。其实不唯是老高,就是我也对他的箭法也信心备至。他还欠我一只信鸽呢!”高渠弥和祝聃听了不懂,颖考叔却听晏珠说过祝聃曾经射下晏珠的一只信鸽,于是就讲与二人听了,说罢四人都笑了一回。晏珠领着祝聃去了,这边高渠弥和颖考叔也预备攻关。

祝聃随晏珠来到关下,抬头度关墙的高低之后,取出五只事先拔出翎毛的箭,搭在弓上,轻舒猿臂,往关墙上射去。只听“嗖嗖”五声细响,那五只箭都呈“之”字型深入关墙之内。晏珠看了,心中也不仅暗暗叫好。射完之后,祝聃又依法再射,只到把箭射到离关上五尺的地方,方才不射。晏珠见祝聃射完,背负一捆绳子,助跑几步,以箭在关墙的射入点为落脚之处,几个“梯云纵”施展完毕,晏珠已然跃上关墙。所喜落脚处仅有两个守军走动,且并没有发现她。晏珠哪把他俩放在眼里?随手一记飞刀,结果了那两个军士,就地扒下其中一个的衣服穿了,手握长枪,装做巡查,故意来回走了几遍。来往军士不疑有他,都不在意。晏珠见了,心中暗喜。背靠关墙,把绳索放下。祝聃身轻,有箭矢可以落脚,又有晏珠提携,因此慢慢的也上了关。

高渠弥和颖考叔整兵待发,此时正等的心焦。然而一个时辰已经过去,狭谷守军却无半点动静。正焦急间,忽听关内人声鼎沸,随后只见关门大开,祝聃立于火光之中,正奋力拉开关门。高渠弥大喜,谓颖考叔道:“晏姑娘真乃奇女子!”随后把手向后一招,郑国将士奋勇向前,一鼓作气攻入狭谷之内。赵培此时睡的正香,听见关外室外人嘶马鸣,从梦中惊醒,来不及穿衣,提枪就赶出厅来。迎头碰见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蓦然一道寒光飞来,赵培苍促之中不及躲闪,被射个正着。原来这个兵士乃是晏珠所扮,正是来寻赵培晦气的。不想迎头遇上,因此一记飞刀了之。

再说公孙滑正在竭力攻打京城,连日不下,只把希望寄托在卫桓公身上,再想不到州吁再次骗了他。他在这里久等,别说是卫候御驾亲征,就连卫兵也不见一卒到来。正在心慌,忽听得南鄙失守,正令再探,探马不及出发,又听得狭谷也失守了。公孙滑惊恐不已,再没有了主意。倒是那萧定山和云起二将,主张拼死一搏。公孙滑勉强应战,陈兵京城南门之外,以候高渠弥。

高渠弥带领祝聃,颖考叔和晏珠,直趋京城南门之下。两军对阵,祝聃挑战,对方云起应战。不期那云起乃是卫国名将,与祝聃旗鼓相当。祝聃战之不下,心生一计,虚晃一刀,诈败而逃。云起不知是计,紧追不舍。祝聃看看云起赶的近了,不及取箭,就拉起宝弓,朝云起面上虚射一箭。云起慌忙躲闪。祝聃赢得时间,遂抽出一支羽箭,瞅准云起便射,云起不防他还有这一手,离的太近,躲避不及,被祝聃一箭穿胸而过,倒撞下马,当场身亡。

萧定山见云起死了,不禁大怒,拍马舞刀,朝祝聃杀来。这萧定山乃是与颖考叔和高渠弥一样人物,祝聃又征战多时,那里能敌得过他?只觉此人力大沉稳,出招甚急,因此渐渐支持不住,勉强战了百余合,便败下阵来。萧定山怕祝聃使诈,也如云起那样被他暗算,因此并不来追,只在原地破口大骂。高渠弥大怒,挺起方天画戟,拍马来战萧定山。萧定山毫不示弱,也抡刀拍马迎来。二将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

颖考叔方要上前夹攻,却见京城南门大开,公子吕金盔金甲,手提金刀,骑一匹汗血宝马,带领五千兵丁,迅疾如风,眨眼就欺至萧定山身边。萧定山大惊,只略呆一呆,就被公子吕手起一刀,挥做两段。

公孙滑眼见不好,早换上平常士兵衣服,浑在卫兵乱军中仍旧逃住卫国去了。众将奋力大杀一阵,卫国二万人马,被杀死杀伤一万五千有余。余者都仓惶逃窜,瞬间都跑的干干净净。公子吕迎入众将,聚众商议道:“今虽胜了卫兵,却跑了逆贼公孙滑。放虎归山,遗祸无穷。如今应一鼓作气,杀到卫都,逼卫候交出公孙滑,方可一劳永逸。”公子吕德高望重,又说的极有道理,众将俱都心服。时公子元也已经来到京城。公子吕当面斥责他一顿,要治他的罪,颖考叔等人代为求情,公子吕便仍叫他回南鄙驻守。于是一面飞书奏知庄公,一面留颖考叔和晏珠防守京城,自己则率领高渠弥,祝聃等将,起兵五万,杀奔卫都。

公子吕一行同仇敌忾,一路之上,杀得卫军望风披靡。不上十日,郑军直逼卫都之下。卫桓公惊惶失措,集群臣商议道:“如今郑军兵临城下。是战是守,诸臣子快快奏来。”公子州吁此时已听得公孙滑败逃,借口奉命退兵,也已经回到卫都。听桓公问战守之计,就出班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郑军即到城下,我们开门全力一战就是。如胜了可洗国耻,如败了再守不迟。”大夫石碏,乃石厚之父,卫国有名的贤臣之一。听州吁要战,急忙摇手启奏道:“不可,不可!郑兵这次前来,只为主公先前两番助逆所致。先前郑伯有国书到,不若主公仍以国书答之,引咎谢罪,即使不战,亦可退卫兵矣。”

卫候答道:“爱卿所言极是。”即命石碏修书,书曰:

完再拜上王卿士郑贤侯殿下。寡人误听公孙滑之言,谓上国杀弟囚母,使孙侄无窜身之地,是以兴师。今读来书,备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廪延之兵,倘蒙鉴察,当缚滑以献,复修旧好。惟贤侯图之!

修书毕,即遣石碏出城,致于公子吕。公子吕素闻石碏之贤,不敢怠慢,以礼待之。公子吕看完书信,不敢自专,就派人把国书送给庄公定夺。庄公览书毕,道:“卫候既已服罪,寡人又怎么会苛求于他?”于是就命祭足修书,意道:只要卫候交出逆贼公孙滑,郑国就退兵。

祭足修书毕,向庄公读了一遍,正要派人送出,却不料姜氏听闻庄公兴师伐卫,唯恐公孙滑被杀,太叔一门从此绝后,于是赶来向庄公求情道:“看在先君武公的面上,就留他一命,以延其血脉吧。”庄公听了,觉得公孙滑如今形单势孤,不能有所作为,碍着姜氏之面,正好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就命祭足重新修改回书,书曰:“奉教撤兵,言归于好。滑虽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留上国,以延段祀。”一面传旨令公子吕把狭谷守将斩首,用以严明军法,然后就便班师。又赦其弟公子元之罪,令他驻守京城。又令王学兵驻守廪延,颖考叔与晏珠等也都随公子吕回朝。

公孙滑侥幸留存一命,不禁心灰意懒,心知复仇无望,也就不想再折腾了。于是就在卫国取妻生子,安分守己。后来终老于卫国。

庄公继位最初十年的内忧外患,至此皆平。消息传来,郑国百姓都载歌载舞,庆贺升平。周平王也命人送来贺贴,加封郑伯为侯爵,并一再催促他入朝辅政。郑候一战成名,众诸候都心生惧意,纷纷遣使修好。庄公十分得意,也正好乐得与民休息,于是更加重用叔詹和颖考叔等人。郑国一时大治。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时值三月,正是山河更象,草木换新。一日早朝,祭足启奏道:“自主公登基以来,因国内外屡生事端,所以一直未能入朝参政。如今内外患皆除,举国太平;何况周王多次相邀,可见圣恩隆重。微臣敢请主公择吉日朝见,一则为示与天子亲近之意,二则也不荒废了先君武公创下的基业。”庄公笑道:“爱卿所言极是。就传太史官择吉日起行吧。”一时太史官传到,庄公就问他本月当中,何日利于出行。太史官掐指一算,眉头皱了起来,百官不知为何故,都看着那官儿不语。庄公道:“怎么,难道本月刚才开始,就没有吉日可选了吗?这可真是奇事!”太史官趴下奏道:“启奏主公,本月当中,只有两个吉日。其中最好的吉日在今天,次者是本月二十六日。”庄公问道:“最好怎么样?次者又会怎么样?”太史官回道:“最好,是说本日最利于君主出行,行者大吉,就是有潜在的隐忧,可是主公一旦出行,隐忧也就自动去除了。次者,本月二十六日虽然也是出行的吉日,却不是君主出行的日子,只适合臣子出行。”祭足听史官此言,似乎带有不祥之兆,然而一时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不祥,正在沉思,却听庄公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故,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虽然是一国之君,却也是周天子的臣下。再说今日已经来不及安排车驾了。就择了二十六日吧。”太史官不再言语,行了辞退大礼,倒退着出去了。这里君臣正在商议安排入周的事,突然见殿外执事官进来奏道:“宋国公子冯求见主公。”庄公讶异道:“宋使刚走,他怎么又来了?”祭足回道:“主公且先宣他进来,看他有什么话说。”庄公准奏,就叫宣公子冯进殿。

原来这公子冯乃是现任宋国国君殇公的堂兄弟。冯父穆公,原受位于其兄宣公。穆公临死之际,感戴宣公之德,就舍其子冯不用,而传位于兄长之子与夷,号称殇公。宋殇公继位之后,疑忌公子冯,每欲借故相害,只因公子冯凡事小心,因此不得把柄而害之。公子冯害怕殇公早晚加害,闻听庄公英雄,于是借故修好郑国,投奔庄公而来。那殇公巴不得公子冯离开方才称心,也就允了。冯来到郑国,递了国书,等候庄公接见。正在忐忑不安,却见外殿执事官宣他进殿。公子冯听宣,连忙整理衣衫,肃然进见。

公子冯进殿,以外臣朝见君主之礼参拜,口称:“下国宋公子冯奉我主之命,来上国呈书修好。”说毕呈上礼单。庄公见公子冯面容英俊,眉目清秀,言谈举止之间,带着浓郁的书卷气,心中先就有三分欢喜。等冯行礼毕,庄公始道:“宋君世代为公,爵大位尊,然公子来朝修好,口称‘下国’,寤生实不敢当。”公子冯道:“贤候殿下之宽仁谦让,微臣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然不谬矣。殿下自继位以来,扫除奸佞,驱逐外敌,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文治武功,国泰民安,四方诸候,莫不以手加额而赞贤候之德,却未闻有人以圣恩眷重而羡欠者。冯此来为公是奉命修好,为私,则欲瞻仰大国风范及贤候殿下之威仪耳!”庄公眉开眼笑道:“公子过谦了,寡人何以克当?你还有何事要和寡人说?”公子冯道:“冯并无他话可说。微臣告退。”庄公笑送道:“你于官驿安顿好之后,或今日,或明日,朝后可来宫中参见。”公子冯大喜道:“主公有命,冯敢不燃香沐浴而侍奉左右乎。”说毕后退而出。

下朝之后,公子冯果然前来求见。庄公命人请入,笑问道:“我闻公子在宋不如意,不知可有此事乎?”公子冯见庄公开门见山,就哭拜在地道:“我父因思报伯父传位之恩,舍我而传位于与夷。虽微臣并无怨言,然而与夷却不能容我,每欲相害,只因微臣谨慎,所以未曾得手。主公乃旷古未有正义之君,祈求主公为冯做主。”庄公听了,叹道:“大位已经是他的了,为何不容于兄弟耶?与夷心胸也太狭窄了!贤侄勿虑,且先在鄙国安顿下来,等我得便与你谋之!”公子冯感激无地,谢恩而出。

三月三日这一天,正好是吴琼的忌日。庄公感吴琼之本领忠义,命百官尽皆带孝,亲自去吴琼墓前吊念。杜鹃思念兄长,晏珠想念师兄,两个女孩儿都哭的泪人儿一般。庄公命黄鹂解劝,方才略略止住。曼伯点香,递给庄公。庄公低头拜祭毕,就在墓前宣旨,追谥吴琼为忠义伯。众臣祭拜,均以臣子之礼行三跪三叩大礼。待众臣拜祭毕,庄公又有旨意:“子歌逝前,曾托付其妹于寡人,并嘱寡人为之觅御前侍卫副统领,当朝下大夫兼振东将军曼伯为婿.寡人敢不以君之遗命是从乎。如今乱极平生,悲去喜来,正应天人之道。寡人即赐汝妹与曼伯成婚,结成百年之好。另,宫女黄鹂,化外仙人晏珠等女,年龄已长,各有所属,寡人成人之美,一并赐婚与二人。以上三女,可择同一吉日成婚。届时文武百官,均可到府庆贺。以慰亡灵之愿,以志世化之喜矣。”旨意颁下,曼伯与杜鹃,原繁与黄鹂,颖考叔与晏珠这三对六人,对庄公之恩感激无地。祭足,公子吕和叔詹等人,也都十分欢喜。原先跟随太叔谋反的一班降将,因平乱有功,此时都脱洗了罪名,高渠弥被封为征虏将军,当朝中大夫,祝聃被封为荡寇将军,当朝下大夫。二人对庄公此举,也都敬佩不已。祝聃不觉中被庄公征服,早已把太叔段死前的遗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自此而后,一心一意的效忠于庄公。

周平王四十三年,郑国经历了太叔之乱和大规模的民变之后,诸业萧条,百废待兴。郑庄公依赖众文武之力,使郑国转危为安.为示恩宠,庄公就把有功之臣中到了婚配年龄的捡举而出,在三月十六这一吉日大肆赐婚。虽然当时被国君赐婚者甚多,然而到了三月十六这一天,却只有颖考叔,原繁和曼伯这三位最为受宠的大臣结婚,原因当然是其他被赐婚者不敢抢这三人的风头,所以奏请庄公把婚期都延后了。

到了三月十六这一天,颖考叔,原繁和曼伯三人的府中俱都张灯结彩,装扮一新。三人的配偶中,黄鹂和杜鹃原来都是在宫中侍候庄公的,因此是庄公按嫁公主之礼备的嫁妆,晏珠因为哥哥晏海清住在上大夫祭足的家中,因此在吉日的前一天就被晏海清接回祭足府中。祭足不甘落后,当仁不让,也以嫁女的规格准备了嫁妆。郑国百姓,哪里见过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喜庆事件?因此都当件大新闻到处传播。尤其是京都荥阳及附近一带的百姓,都想看这一天的热闹,许多心急的甚至等不及城门开放,就都扶老携幼,早早的候在城门口了。公子吕虽然和祭足都兼任着京都正副巡访使,兼管着京都的安全,然而因为祭足当天要给晏珠准备婚事,所以公子吕只好独自一人带着刘升和众家丁在四个门之间不停地巡逻。三个当朝大臣同一天结婚,虽然与公子吕没有任何关系,但从早起开始,他竟然忙的晕头转向,连早饭都没有吃。

庄公带着公孙阏,于吉时之前早早的先来到颖考叔的家中。颖考叔不及迎候新娘,只得开中门把庄公迎入招讨大将军府,行完三跪六叩大礼之后,颖考叔就奏请庄公,要去祭足府接回新娘。庄公不慌不忙,先是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趟,然后才满面含笑地道:“你忙什么?你现在在这里侍候寡人,该着急的是她。嘿,我看让她着急着急也好,你这么一个能文善武,威风八面,忠孝两全,宁折不弯的招讨大将军,如今被那个野丫头说征服就征服了,寡人到现在还在为你鸣不平!就这么轻易的让她得了手,岂不便宜了她?”颖考叔一听,心说完蛋,看来这庄公今天的兴致极好,铁定是要闹一闹洞房的了。只是他不明白,闹洞房也到两人入洞房再闹哇,此刻若再牵绊着自己,一旦误了时辰,依着那丫头的性子,还不急的冒火?一想到这里,颖考叔的汗顿时就下来了。庄公偷眼瞅着颖考叔,心里暗乐。他早知道颖考叔和晏珠相处的奇妙之事:虽然在外事大事上基本都是颖考叔做主,但在处理内事小事上,颖考叔对晏珠的脾气却甚为忌惮。别看颖考叔在朝堂上是个铮铮铁骨的大臣,甚至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庄公顶撞,但确确实实,这个颖考叔真的是个怕老婆的主儿。偏生那晏珠也有一头好处,那就是会哄老太太开心。颖考叔素来粗放,寻常一些小事经常不放在心上,可是晏珠一旦觉得他处理不妥,虽因自己未过门,不好当他的面提出,就跑到老太太面前软麿硬泡,撒娇撒痴,老太太一恼,颖考叔就得挨骂。如此几回,颖考叔着实对这个一脸天真的小姑娘再不敢小瞧了。不过这样倒好,让他改了不少以前在外带兵沾染的坏毛病儿。

眼看时间不停地流逝,庄公却似混然不觉,只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颖考叔说些没要紧的话。三月清晨的天气并不暖和,颖考叔只是弯着腰听庄公说话,却急的通身是汗。君臣正在说笑,却见颖张氏老态龙钟,一手拄着拐棍子,一手扶着丫头红杏的肩头,从后堂颤巍巍的来到庄公面前,就要跪下行礼。庄公连忙上前扶着颖张氏,笑道:“老太太年寿已高,这礼不行也就罢了。”颖张氏正色道:“这如何使得?君上就是君上,臣下就是臣下。上下之礼,岂可轻废乎?”庄公听了,只好由着颖张氏行了礼。礼毕,红杏和颖考叔一边一个,把颖张氏扶了起来。

颖张氏让了座,就对庄公说道:“主公在上,老身想问一言。主公有意拖延小儿婚事,不知是因小儿不忠呢,还是因为不孝?”庄公连忙欠身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只是和臣子们开开玩笑,也不过是想热闹热闹的意思。颖爱卿忠孝两全,不唯寡人知道,天下百姓也知道。岂有他哉?”颖张氏听了,以杖击考叔之背道:“主公恩准让你去接媳妇子,你还不快去?”颖考叔会意,连忙向庄公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跑。庄公不明所以,正在发呆,那颖考叔却早已跑的远了。庄公欲叫,碍着颖张氏在旁,又不好叫,只好笑问道:“老太太糊涂,我什么时候叫他走来着?哪有君主在府,臣子不在家陪侍,却去接自家媳妇的道理?就是去接,他也得奉谕哇?”张氏不徐不急的道:“主公刚才明明已经叫他去接媳妇的嘛,怎么能说没有奉谕?”庄公奇道:“我何曾说过?”颖张氏道:“主公刚才可曾说小儿‘忠孝两全’的话?”庄公道:“这个,倒是说过。”颖张氏笑道:“这不就结了?既然主公把忠孝并为一体,那么忠与孝都是平等的。这也就是说,不忠即是不孝,不孝也为不忠。那么他听我的话,与听主公的话,结果都是一样。他听了我的话,当然也就等于听了主公的话。因此他去接媳妇子,也就是奉了谕的了。何言小儿没有奉谕焉?”庄公叹道:“古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怪道颖爱卿如此贤能,皆因其有贤能之母矣!”即时加封颖张氏为一品诰命,赐其随时进宫与国母面谈之便。颖张氏磕头谢恩。庄公受礼而出。

庄公意欲到原繁和曼伯两府中再闹一阵,然后尽兴而归。出门上了御辇环顾左右,却不见幸臣公孙阏。庄公深为纳罕,心想子都一向都与自己形影不离,如何今日倒忽然不见了?正要遣人去找,却见公孙阏从颖府中满头大汗地跑来向庄公跪下请罪。庄公不悦道:“如今子衿与无忌耽于喜事,止有你一人在寡人身边,为何不尽忠守职,却迟滞不随耶?”公孙阏回道:“主公有所不知。颖考叔身边的那个丫头,臣在颖谷倒不觉着怎么样,可是如今一换上吉服,竟然光彩照人,与前大不相同。臣因看得忘情,主公又走的极快,所以竟未曾赶得上。请主公降臣失职之罪。”庄公笑道:“这可奇了,我从来只听说美女争着追求你的,却没有听说你主动去追求她人的。那个丫头有甚好处,你看得竟然连寡人也不顾了?”公孙阏也笑回道:“以前追求我的虽然都是极美貌的,可是却没有那个红杏好。想来不是美貌的原故,却是她不能上手。轻易追求到的,哪有艰难追到的更令人激动呢?臣斗胆求主公和颖将军说一说,把她赐给臣罢。”庄公点头道:“往常美人见你,都是抛眉弄眼的。如今见个端庄守节的,你却觉得新鲜不同,这也是有的。只是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此事却不好提。改日得空,我再和颖爱卿提一提,保准就成。只怕你以后迷恋女色,却把寡人丢在脑后了。”公孙阏大喜,欲待装出一副娇媚样子讨庄公的欢喜,却怕别人看见,只把脸绯红了道:“臣再不敢的。”庄公一笑说道:“走吧,咱们现去看看子衿和无忌的媳妇可娶到了没有。”公孙阏会意,也一笑道:“恐怕没有主公,他们却难如愿呢。”

此刻原繁与曼伯早来到宫门之前,各自来接自己的新娘,不料那些太监宫女早得了庄公的密嘱,百般的刁难两人。两人无法,只把些金钱财物拿来打通关节。直到散完了钱,又从府中取来两三次散了,眼看着吉时已到,那些宫人仍然阻拦着不肯开门。两人急的满头满脸的汗,仍然不得要领。最后那些人见折腾的够了,就说道:“你们各自回府,求一个贵人的意思来,我们才肯放人。”两人寻思半天,却不知道府中有何贵人。曼伯老实,还在那里央求,原繁却道:“无忌,罢了,求他们也不中用。咱们还是先回府找那个贵人去。”曼伯无法,只好同原繁回来,各自回府寻找贵人去了。

原繁回到府中,众人都以为迎来了新娘,于是都放起了炮仗,做迎接的仪式。不料原繁却垂头丧气的抬着一顶空轿子回来了。众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都不得主意。原繁刚回到大厅坐定,还未来得及想那个贵人是谁,却见一个太监手捧旨意道:“主公旨意到,着靖南将军接旨!”原繁不知何故,急忙抢出厅来跪接道:“微臣接旨,主公千岁千千岁。”那太监面南立定,口宣旨意:“时值靖南将军,内廷侍卫副统领兼当朝下大夫原繁与宫女黄鹂大喜之日,寡人深恐将军迎候不便,因此特颁发此旨,准许将军入宫接娶新娘。”原繁感激涕零,伏地拜谢。

曼伯回到府门前,只见庄公的御辇在门外停放着,心中不由大喜道:“若说贵人,当今之世还有谁比主公身份更尊贵的?我只需求求主公,一准可以入得宫门。”想毕从进门处就开始行参见君主大礼。庄公此时正坐在大厅之前的一把交椅上,看曼伯行完礼,方才微笑道:“想必无忌已经接来了新娘?寡人倒想看看杜鹃身着婚服的模样儿。闲话休讲,快快给寡人看来!”曼伯老老实实地奏道:“启禀主公,禁宫森严,臣不得而入。因此并未迎得新娘。还求主公给个旨意,臣好去接。”庄公故做惊讶道:“什么?我前头不是已经下过旨意,要给你们赐婚的吗?这些王八糕子,越来越不象话,不仅不给振东将军面子,连寡人的话也不听了。”曼伯连忙奏道:“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职责所在,因没有主公的旨意,所以不敢放我们进去。只求主公给臣一道旨意,不然错过了吉时,那可怎么好呢?”庄公听他说的可怜,不忍心再捉弄他,遂笑道:“好吧,寡人这就给你一道旨意,准许你进宫去接杜鹃。”曼伯磕头谢恩,领了旨意去了。刚刚走到一半路程,忽见原繁面带喜色,带着迎亲队伍从那边过来。曼伯忙迎上原繁问道:“怎么,你都接来了吗?”原繁笑道:“请了贵人的旨意,才接了来的。你的贵人是谁?”曼伯道:“我的贵人再没有别人,就是主公。”原繁笑着从怀中拿出庄公的旨意道:“可不是呢!”曼伯也掏出庄公旨意给原繁看,二人大笑。忽然曼伯叫道:“啊呀,不得了,吉时快过了,杜鹃还不知道急成啥样子呢?我可得去了!”说罢忙忙的催马就走。原繁却在后面喊道:“你可慢点,别摔下了马,晚上看杜鹃找谁打饥荒!”曼伯听了也不理论,仍旧忙忙的去了。

庄公起初看到几个心爱臣子的亲事都由自己一手成就,心中也十分高兴。后来见景生情,忽然想起柳如烟来。想当初自己只因要顾全大局,平息民变,在叔詹的建议之下忍痛割爱斩了如烟,不禁心痛如绞。又想到自己只所以能平息民变,最初也是由如烟提议才引来叔詹,自己还曾经许诺要赏赐她,再不曾想给她的赏赐竟然是杀头。再又想起如烟以往清丽妩媚,温柔体贴,而且贤良淑慧的样子,此时尤如仍在眼前一般,又不禁为之心驰神住。他本来想在几个臣子家中稍进些酒食,受三对新人的祝拜,此刻却再也坐不住了。趁着曼府中人去迎接新娘,庄公起身,借口更衣,由曼府家人引到曼伯原先的卧室。庄公换了身便衣,悄悄的叫进公孙阏耳语道:“寡人想出去走走,只许你跟着我。你去悄悄的备两匹马,我们从后门出去。”公孙阏还想说什么,庄公却摇头制止了他。公孙阏只好遵命。出了后门,扶着庄公上了马,君臣二人向野外驰去。所幸曼府忙乱,没有人十分注意二人,后来不见庄公,还道是去了其它二个大臣家中,因此并不在意。

出得东门,庄公便打马在前,向西北荒地而来。公孙阏揣度庄公的意思,是想到柳如烟坟上去,虽怕遇到什么意外,然而既然已经出城,也只得紧紧的跟着。出城大约三十里路程,庄公远远望见有一处荒丘,其间杂乱地分布着十几处坟墓,却大都是长满篙草,石碑残缺不全的。庄公下马,一处一处的寻找,最后在东北角上看到一处完整的墓碑,因见上面刻着“淫纵不检,祸国殃民凌子青之墓”十来个大字,便知道是如烟的坟地了。庄公盘膝坐在坟前,抚摸着如烟的墓碑,不禁泪如雨下。他心动神摇,胸脯一起一伏,哭得活象个孩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捡哪一句说起为好。直到公孙阏催他回城,他竟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庄公留连再三,却禁不住公孙阏五次三番的催促,末了只得依依不舍的住回走。

刚刚走到东门,却见公子吕带着祭足,颖考叔,原繁和曼伯以及几十名内廷侍卫迎面寻来。原来自打庄公走了以后,朝中文武官员如高渠弥,祝聃,瑕叔盈和宋使公子冯等人都陆续来到颖府中庆贺。眼见吉时已到,祭足等人久候不来,就与颖张氏商议让新郎新娘先拜堂,然后再请庄公受礼。正在忙乱,却见公子吕与叔詹两人脸色凝重地相携而来。祭足笑对两人道:“两位,主公让你们给子衿和无忌主婚,你们不在两府忙活,跑到这里干什么?”公子吕小声道:“我有公事的人,也刚给子衿证了婚。可我巡城到东门,却碰到主公派你安排在天子身边的信使。他带来一封密信,找你不着,碰到我,我就把他带来了。”祭足惊道:“朝中有什么变化么?”叔詹把手一让道:“此处人多口杂,我们到密室说话。”祭足连忙喊来颖考叔道:“我们有机密事。你先把这里安排一下,不要惊动了人,就带我们到静室。然后你亲自在外面把守,除了主公,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还有,赶紧把主公找回来。”颖考叔见事情紧急,不及细问,连忙答应了,同时派人到原繁和曼伯府中来找庄公。原繁和曼伯听说庄公不在颖考叔府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各各吩咐家人殷勤待客,就急忙奔赴颖府,会同了众人满城寻找,几乎没有把个荥阳倒翻过来。后来还是听一个曼府后门的门卫说好象看见一个英俊的将军和一个身穿便衣,面貌丑陋的中年人出去了。祭足因为庄公先前曾经打听柳如烟的葬身之处,所以一听就知道庄公出城去了。及至众人赶到东门去问守卫,守卫说的也与曼伯家人说的相符。公子吕听了,连忙率众人出城来找,不期迎头遇上。

众人见了庄公,就如见了救星一般,“呼啦”一声就围了上来。公子吕不好责备庄公,就对公孙阏说道:“子都,你也太大意了。你怎么就这么一个人跟了主公出去?主公要有什么意外,你这脑袋还想要吗?”那公子吕原是三朝元老,武公时就被赐封“出不行步,入不解剑。”而且现在位居正卿相位,乃是庄公之下第一人。公孙阏不敢回话,低头不语。庄公笑道:“子封不要怪他,是我逼着他出去的。寡人不过是出城走走,哪里就遇见意外了。”公子吕正色道:“请主公恕老臣言语冒失。老臣与祭大夫兼管着都城防务,其中第一要务就是确保主公的安全。如今主公出行,臣子们竟然一个都不知道。万一主公有个好歹,却教老臣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圣文圣武二位先君呢?”说罢以袖试泪。庄公知道他情急关心,连忙说道:“子封说的有理。寡人以后再不莽撞了。”公子吕不好再劝,见庄公尚有泪痕,知道他心情不好,就要和众人一起护送回宫。庄公因见自己一时粗心,耽误了三位臣子拜堂,死活要先到几人府中受礼。恰好三位新娘子也都在招讨将军府听信,于是就一起向庄公行拜谢之礼。待庄公稍稍的用膳毕,祭足奏道:“为臣有机密事要奏。请问主公,是回宫去呢,还是在颖将军这里?”

庄公听祭足说有机密事要奏,就说:“既然如此,宫中此地,都是一样。请颖将军指一间密室就是了。”颖考叔连忙引庄公一行来到密室。庄公命颖考叔,原繁和曼伯在门外把守,自己在公孙阏的陪同下领着公子吕,祭足和叔詹三位大臣进了密室。等公孙阏关了密室之门,庄公才又问道:“祭爱卿有何机密事要奏?”祭足道:“主公让为臣安排在周天子身边的人带了一封密信回来。微臣没有主公旨意,不敢擅自拆开。”说罢呈上书信。公孙阏接过,又呈给庄公。庄公拆开看了,不禁脸色大变,问道:“送信人在何处?”公子吕奏道:“在门外候旨。”庄公命道:“快让他进来。”于是公孙阏出了密室,向外面宣道:“主公有旨,命信使谨见。”那信使被颖考叔拦在门外,此刻听了旨意,连忙跪下拜了,随着公孙阏进了密室。见到庄公,那信使复又跪下参拜。庄公等他拜毕,向他问道:“你是奉寡人之命,由祭大夫留在周朝的密使吗?”信使叩头奏道:“微臣正是。”庄公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信中的消息的?”信使禀道:“启禀主公,微臣当时正在馆驿,周公咺之子黑肩派人来给我一封密信,让我赶紧送回。所以微臣不并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庄公沉默半晌,对那信使道:“你先去吧。”信使磕头后退而出。

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都拿眼望着庄公。庄公叹气道:“诸位爱卿,黑肩在这封信中说,因我久不入朝,又逢虢公忌父朝见,天子和那虢公言语相投,所以有委虢公权理政务的意思。我想如今四海升平,只要我尽快入朝谨见天子,或者天子可以回心转意。只是却不知黑肩为什么要给寡人送这个信。他与寡人并不熟悉嘛!”祭足奏道:“说起这个原故,还要从先君圣武公说起。原来先君圣武公在位时,曾与卫武公及周公咺同为周朝卿士,辅助周王协理朝政,位列三卿。后来卫武公老死于朝,周朝卿士就只有先君圣武公和周公咺了。如今周公咺年老多病,主公又久不入朝,因此周王命其子黑肩代父辅政。周王甚有远见,想让子孙至少享有三代盛世。因见他的孙子林生有二子,长子沱,次子克。周王宠爱次孙克,就命黑肩辅之。如此长幼不分,将来必有夺嫡之事。黑肩一则害怕虢公掌权之后于他不利,二则因我国强大,将来夺嫡之时也好有个外援。因此今日故意透露消息,实有结好我国之意。”庄公笑道:“原来如此,祭爱卿料事如神,寡人甚相敬之。只是这黑肩胸中倒有些见识。即如此,且不必让颖考叔等三人知道。寡人明天就入周朝见天子,看他有何话说。”叔詹奏道:“主公原先已经定下于本月二十六日入朝,如今又改为明日。微臣心想,主公仓促起驾,不仅准备不充分,而且明日也不利于起行。而且以臣度之,天子虽然有意委政于虢公,但虢公必不肯受旨。所以以臣愚见,还是先上一道表章,说明主公将在二十六日入朝,然后再于那日启程为好。”庄公笑道:“又来了不是?我之所以不想让考叔知道,就是怕他又会谏阻。寡人连他要奏的话都能先说个从八九不离十。什么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争也没有用。还有什么不于吉日入朝,有悖于臣子之道。如果连着太史官的话,他都能把类似于‘明日出行,君不君,臣不臣’的话也说出来。岂知此类事情,逾快逾能使人安心,迟则恐生变故,那时再后悔也就晚了。我心已决,诸位臣工不必再奏了。就是这样,连夜准备,明日一早起程。”叔詹无话可说,又不能告诉颖考叔,只是沉默不语。

回宫用晚膳毕,庄公斜躺在卧塌之上,看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庄公身边原来有个柳如烟,还能知他的心意,因此有她在时,庄公诸事未曾费心。柳如烟死了之后,黄鹂和杜鹃两人配合,诸事也还妥贴。可是如今这三个人一离开自己,便立时感觉内事杂乱无章起来。庄公为天子易权的事甚是忧心,又兼思念柳如烟,所以心沉似铅。正在烦闷,忽听殿内执事官来奏:“启禀主公,靖南将军求见。”庄公忙道:“快请进。”说着也连忙迎上来。

庄公刚刚走出殿门,就见原繁也迎面走来。原繁见了庄公,就要下跪,庄公扶起他道:“子衿,这次免了。寡人准你今天不跪。是谁告诉你消息的?”原繁被他问的一头雾水,望着庄公道:“并未有人告诉我什么消息。今天是我值班。”庄公恍然大悟,笑道:“哦,我倒忘记了。可今天你是新郎官,本可以不来的嘛!”原繁道:“国家国家,无国无家。主公乃国之君主,为君即为国,为国即为家。微臣不敢以家私而废国公也。”庄公感动,抚原繁之背道:“爱卿虽然年轻,然公私分明,实乃社稷之臣。”原繁道:“职责所在,不敢承主公谬赞。”说毕张目四顾,不见公孙阏,立时沉下脸来问道:“请恕微臣粗直,子都哪里去了?”庄公知原繁铁面无私,见公孙阏不在身边保护,所以气恼。庄公心中感动,于是賛公孙阏辩解道:“寡人让他准备明日的车驾去了。”原繁惊道:“主公明日去哪里?为何微臣不知道?”庄公笑道:“子衿不必担心。我只是去朝见天子罢了。”原繁奏道:“主公不是已经择定了二十六日启程吗?什么时候把时间提前了?”庄公笑道:“寡人见你们新婚,没有告诉你们。那周天子欲夺我权柄,而委之于虢公忌父。寡人何得不急?所以明日我一定得入朝谨见。”原繁皱眉不语。庄公拉原繁之手道:“好了,既然来了,你就陪在寡人身边说说话儿吧。”原繁方才笑道:“原繁有幸蒙主公垂训,敢不从命乎。”君臣二人在殿中叙谈,言语十分相得。

夜间二更,车驾行装粗备。庄公留下一道旨意:着公子吕和叔詹奉世子忽监国。身边文有祭足,武有公孙阏与原繁,于三更起行,向洛邑进发。一路故意散播平王厌弃功臣,委政于虢公之言。那洛邑与荥阳相离不远,待赶到洛邑,适值平王正在朝中和诸大臣议事,还未散朝。平王因周公咺年老体弱,不能常在身边理政,又见庄公治国有方,久不相见,心中着实想念。此时见到庄公,就如渴苗得遇甘霖,亲自下座来迎。

岂知庄公不待平王来扶,就地拜倒奏道:“君臣有别,请我王留步。”平王迎不是,不迎亦不是,站在当地,十分尴尬地道:“爱卿此言差矣。朕久望爱卿不来,心中甚是悬挂。如今爱卿来朝,朕即如鱼得水,一时忘情,乃人之常情矣。爱卿请起。”说罢,平王上座,令黑肩扶起庄公。庄公感激黑肩送信之谊,轻轻捏了黑肩一下。黑肩会意,以微笑答之。庄公环顾两班文武,却不见虢公在朝。

平王赐座,庄公不敢坐。平王无法,没话找话说道:“朕前些日子,曾看邸报上说,爱卿将于二十六日来朝。不意今日即见君颜。朕心甚慰。”这句话更是擢到了庄公的心病,于是不接平王的话茬,反而启奏道:“臣此来是拜别我王的。臣自我王继位以来,深荷圣恩,父子相继辅政多年。臣实不才,有赎职位,请我王恩准微臣拜还卿位,退守藩地,以守臣节。”平王惊道:“爱卿久不来朝,朕心甚是牵挂。如今爱卿即来,君臣际会,相协如水。爱卿何出此言耶?”庄公又奏道:“臣因国中有逆弟之乱,旷职已久。如今国事稍安,所以星夜来朝。但臣于一路之上,闻路人风传我王有委政于虢公之意。臣之才分,不及虢公之万一。怎敢占着卿位,而阻塞贤路乎?”平王听庄公说及虢公之事,心里发虚,面红耳赤,勉强说道:“自从卫武公谢世,朕治国仅依靠周公与爱卿矣。然目下周公年老多病,不堪辅助。朕亦知爱卿因国中有变,久不来朝,恰遇虢公朝见,朕即欲使其掌权数日,以等待爱卿。虢公再三推辞,朕已经听其自便,让他回国了。爱卿不要多疑,朕实无他意。”庄公得理不让,又奏道:“夫政者,乃王之政也,非臣一人之政。抡才之柄,我王自可操之。虢公才堪辅助,臣即理当避让。不然,百官必以臣为贪于权势而不知进退矣。请我王明察。”庄公之言,表面上句句在理,实则暗藏机锋。朝中有一些不明真相且又和庄公不和的,听他这样说,都感到快慰,巴不得平王准了庄公的要求。平王在位几十年,却深知其中厉害,因此再三不准。无奈庄公步步进逼,再三推辞。平王被逼无奈,低头沉默良久,方才向庄公说道:“爱卿父子都有大功于社稷,所以朕相继委以大权。四十余年了,君臣一直十分相谐。如今爱卿即有疑朕之心,朕用什么剖白?爱卿如果还不能明白朕的心,朕却有个提议:朕命太子狐交你为质,你看如何?”庄公大骇,伏地奏道:“从政罢政,臣唯王上决之。古往今来,少有臣子委质于天子,更没有天子委质于臣下之礼。我王此举,恐天下之人会认为微臣要谋逆犯上。如此,臣万死亦难辞其咎矣!”平王道:“爱卿有所不知。爱卿治国有方,朕亦欲太子观风于郑久矣,不惟仅释爱卿之疑。爱卿若再力辞,那就是怪罪朕了。”

庄公此来,固然是想夺回政权,另外也想顺便试探平王是否变心。不想以退为进之法使的太过,引出平王这个不成体统的主意出来。庄公虽然得意,心中却有点害怕。因此哪敢轻易受旨?于是再四的固辞。满朝文武,见庄公把平王揉搓的也够受了。其中几个有胆识的大臣刚想出班启奏,以解平王之困,却再料不到平王居然想出交质与郑的主意,而且理由又是那么冠冕堂皇。大臣们见事情闹的大了,先是不敢言语,后来又见君臣二人推辞不休,心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如此做也不能解郑候之疑,于是都一起启奏:“依臣等之见,王若不委质于郑,无以释郑候之疑;但独委质,又使郑候悖于臣子之道。莫若君臣互相交质,两下猜疑可释,也可全上下之不虞。”平王绽开面颜,笑道:“众爱卿此议甚善。”众臣又奏道:“即如此可先请郑候委质于周,然后王方可委质于郑。”

庄公于是先遣人到郑,延世子忽在周为质,然后谢恩。平王亦使太子狐入郑为质。庄公叫众大臣优待于太子狐。自此庄公在周辅政,君臣暂且相安无事。

平王五十年初,周公咺病重。时平王已经七十多岁,偶感风疾,却扶病来探视周公。平王见周公枯瘦如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想到当初他保自己继位时的忠义之举,不禁凄然泪下。平王见周公尚能开口说话,就说:“公去之后,朕身边再无心腹之人了。公可推举一人,以掣郑候之肘。”周公咺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王放心。大周有八百年之基业,不会因郑候而缩短的。只是我观郑候不是个甘于现状的人,我王不可让其恃宠生骄。选一卿士倒是牵制他最好的办法,然臣顾满朝文武,不是胆小怕事,就是心怀叵测,如此用之,不如不用。”平王道:“你觉得虢公如何?”周公咺摇头道:“不可,不可。难道我王忘记了周郑交质的原因吗?再说虢公虽然贤能,但稍缺胆识。而且他投鼠忌器,不敢出头。”平王道:“然则黑肩如何?”周公咺道:“论起小儿智计,还在我之上。但小儿心术不正,也不可不防。”平王会意,点头道:“爱卿好好养病,我去了。”周公咺听了,才把眼睛慢慢闭上。是夜,周公咺逝世,享年八十五岁。

回到宫中以后,平王便觉得病势愈重。第二天勉强上朝,听得周公咺已死,亦不禁伤心流泪,就于殿上命黑肩袭周公之爵,与郑候同朝辅政。挨到下半年,平王见政务不见起色,大权均旁落于庄公,心甚忧之。他本来年老的人,禁不住忧思痛楚,更何况本就有病,于是病体渐渐沉重。平王五十一年秋,周平王宜舀病重,最终医治无效而崩。

庄公于平王逝世之后,遣世子忽回郑,并迎回太子狐归周继位。岂料太子狐惧于庄公之威,无意于王位。他又至孝,父王生病时他不能侍候汤药,死时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哀痛太过,又兼一路风霜雨雪不断,归周不及继位,就一命呜呼了。庄公与黑肩又扶其子林继位,号为周桓王。

众诸候听闻先王与太子狐谢世,桓王继位,都来奔丧并谒见新天子。虢公忌父于众诸侯之前先到,言行和蔼,执礼甚恭。在那个诸侯割据,虎狼盛行的乱世,象虢公这等人物,怎会不讨人喜欢呢?桓王观虢公言语举动,心中甚相敬爱,始信先王喜爱虢公不谬矣。

年轻的周桓王继位之前,就骤逢先王忧心下世以及先太子伤孝而毙。及至继位之后,想到自己的爷爷和父亲都因庄公专权而死,心中甚是不平。无奈惧于庄公之威,自己又刚刚继位,不敢有所表示,更谈不上有所行动了。庄公见桓王年轻不谙政事,更加肆无忌惮。他生怕周朝有了人才,会重新强大起来,因此就在朝中排除疑已,打压贤才。朝中人才本来就十分稀薄,被庄公这么一折腾,稍微有些才智又不愿投庄公之意的更是人人望而止步,个个叹息而走。桓王身边能托心腹者,止有在潜邸时的老师周公黑肩。桓王心中更加愤怒,屡屡要罢黜庄公之权,都被周公黑肩劝止住了,只好忍气吞声,隐忍不发。

周桓王初年秋,朝中贤豪一空,诸事都听郑庄公调遣。周公黑肩不能牵制其势,只能由庄公胡做妄为。桓王心中十分忧虑。一日早朝,庄公因郑国今年粮食欠收,奏请天子颁旨救助。桓王闻奏,说道:“爱卿自从平太叔之乱,今已十年矣。这十年间,爱卿都在减免赋税,与民休奍。郑国今岁虽然欠收,然贵国粮食何至于就不够百姓食用?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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