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屋顶的电灯泡烧得漆黑,烛光映在土墙上时不时的,不规则的晃动。房子里的情景着实让郭火炮和樊小山有些惊愕。郭火炮找到这里,刚摸黑把蜡烛点燃,樊小山便跟着进来,两人一前一后间隔很短。
胡道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昏迷中有微弱的痛苦呻吟,他身上的肌肤多处溃烂,尤其两肩已现出骨头,黄色的粘浓不间断的往外渗流,整个房间充斥着股股恶臭,实在令人恶心,他俩人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了鼻子。其实蛊毒对道人的最大折磨已接近痛苦的尾声,随着中枢神经的瘫痪,以及毒性浸入到心脏,他彻底的弥留在生与死的边缘,所有的知觉正逐渐失去,魂魄已在做飘出躯壳的准备,所以对痛的感觉自然麻木。
胡道人用尽了全身唯一残存的一点力气,朝他俩侧过头,拼命的,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用接近乞求的浑蒙的目光看着他们,想说话,但根本说不出来。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其实已与回光返照没什么差别。郭火炮焦急的询问樊小山,胡道人还有救吗?樊小山说不管有无救道人的可能都得全力以赴,假若胡道人死了,那么宝藏之谜将永远无法揭开,那个乞丐的去向也成为无法侦破的疑案。不仅要救活胡道人,最终还要他开口说话,也只有他最接近事实的真像。樊小山静默片刻,努力在大脑中快速搜索有可能救治他的方法,调动了脑库内的全部信息库存。
从常规上来说,乞丐给胡道人下的蛊是根本没有解药的,只有以毒攻毒的办法对其缓释。当胡道人不能按时生吞蚕蛆,那便是坐等死亡的结局。该蛊毒富含极强的酸性元素,有着剧烈的腐蚀成分,毒细胞在体内繁衍滋生得越多,肌肉骨骼也就越发的溃烂得快,直至彻底摧毁中毒者的神经组织和肌体细胞。
樊小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郭火炮跑出屋里,从院里扯了一大堆荒草进来。樊小山从这些荒草中筛选了一小撮青草,将其拧成一条草绳形状,在胡道人严重溃烂处的上方用力扭压,扭曲挤压出一些绿绿的草汁,顺着落在他肌肉溃烂的地方,草汁所滴之处先泛起一点白色的泡沫,尔后浸进流脓的肌肤里,在表面留下深绿色草汁的印渍。郭火炮对樊小山的救治手段半信半疑,他很希望樊小山画符驱邪,施法救人,他深信只有那样才有救活胡道人的可能。
樊小山没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对他说明法术异能手段对这种外毒深浸,危在旦夕之人不敢使用。因中毒者元气殆尽,内功丧失,体质重度虚弱,所有法术异能均带有共振的生物磁力,接受者或多或少需要自己的元气去反射推动才有效果,像胡道人这般状况若采取施法布能,只会消耗掉他唯一残存的固魂元气,反而会加速他魂飞魄散,只有利用普通的救治手段方为上策。
樊小山筛选的草名叫“青蒿草”,它原本叶茎脆绿,水分较多,但长在道观院里的青蒿也许是受到那只蟾蜍的气息作用,它却少了些水分,增加了许多纤维成分。青蒿草性温味苦,有解毒清热之功效,草汁凉爽与薄荷相似,并含有极其丰富的生物碱,樊小山试图用含碱性的青蒿草汁,综合胡道人体内的强酸元素,弱化蛊毒。至于有没有效果,说实话他心里真不敢枉然确定。
郭火炮明白了樊小山的意图,立即紧张的投入辅助工作,一趟又一趟的从外面采撷许多的杂草搬进屋,并一丝不苟把青蒿筛选出来,然后拧成麻绳状递给樊小山,再由他扭挤出草汁,一点一点地滴在胡道人身体的溃烂处。
黎明时辰悄然已至,但天空的黑色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褪淡,偶起的山风依旧带着几许的冰凉。到底用去了多少的时间救治道人,花掉了他俩人几多的精力,樊小山和郭火炮谁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去计算。总之,樊小山的就地取材的简单办法产生出奇迹般的效果,胡道人终于摆脱了死神的威胁。他看着郭火炮和樊小山,目光中充满着无限的感激。郭火炮有些按捺不住,急切的想问明来龙去脉,樊小山及时的劝阻了他,因为胡道人虽神智清醒了,但体质太弱,实在不宜交流。
他俩耐心的守护了胡道人整整两天,樊小山又精心的给他配制了些草药,由郭火炮到山里采挖,然后替他煎服。胡道人的身体逐渐恢复,溃烂的肌肉也明显的开始愈合,偶尔已经可以下床走上几步,面庞也有了些气色。郭火炮像一个老练的侦探开口询案,弄得樊小山只得一笑了之。对于他的认真与率性,樊小山觉得特别的可爱。
尽管胡道人如同噩梦初醒,对那一段黑暗的经历心存余悸,谈起来都有些害怕,但面对他俩却有迫不及待的倾诉欲望,巴不得说个彻底,还初萌清观和自己一个清白与公道。他知道那股强大的黑恶势力只是暂时的退却,这种安宁是短暂和宝贵的,很快那种可怕的势力又将卷土重来,宝藏之谜一天不破解,那种威胁就一天不会消停。郭火炮的勇敢和正直他早已体会,眼前的云之子樊小山的出现,无疑在他的精神世界多了一根巨大的支柱,鼓起了几乎快要沦丧的勇气。
很久以前他曾听说过有关云之子的传说,没想到自己会亲自领教到他们的本领,而且,还挽救了自己的生命,就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是无比的幸运,对樊小山充满了最真诚的崇敬之意。他毫无保留的开始向他俩讲述,其神情像似小孩对大人说话。
大约十天前的一个深夜,胡道人按时吃完乞丐喂给他的蚕蛆,十分满足的回到自己房里上床睡觉,刚要入梦,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屋外传来乞丐恶狠狠的喝声,命他马上去乞丐的房间。胡道人不敢有一丝怠慢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顺从的走进了乞丐的屋里。
乞丐伫立桌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紫铜钥匙,头发散乱,眼里充满莫可名状的欲望。桌面一角放着油纸封口的土罐,正中央摊着一张图纸,图纸是胡道人根据石碑上的奇异符号组合绘制的“A”形图案,乞丐在上面又画了无数条奇奇怪怪,长长短短的直线和斜线,很显然他一直在探究这个组合图形的真实含意,费尽心机的想破解这些图形,线条,符号的玄机。他以命令的口吻叫胡道人立即带着哑巴将埋在菜地里的石碑挖出来,迅速搬进他屋里。
胡道人轻声与他商量,希望明早再去干这活,乞丐语含怒气,态度凶狠,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反而变本加厉限定他和哑巴挖碑的时间,倘若没在规定范围完成任务,他将严厉惩罚胡道人和哑巴。道人哪敢懈怠,慌忙推醒哑巴,拿上工具电筒,夜入菜地刨土挖碑。
经过脚手不停的苦干,胡道人和哑巴汗流浃背的把石碑搬进乞丐的屋里。俩人又照他的指令用水将石碑冲刷干净。紧接着乞丐要求胡道人再次给他讲述发现石碑的全过程,并反复的求证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细节。
乞丐把图纸与石碑并例放在一起,用电筒照着逐一比对,神情异常专注。看了一阵石碑和图纸,然后再将紫铜钥匙放到油灯边仔细端详分析,渐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而奸诈的笑。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命令傻傻站在旁边的胡道人和哑巴马上出去,各自回房睡觉。俩人赶紧退出,绷着的神经稍微松弛下。
胡道人预感乞丐发现了些什么东西,他似乎通过长时期的研究,已掌握了破解宝藏之谜的要领与方法。这也是胡道人终身为之追求的目标,由于技不如人,身陷困境,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破解玄机。想到这些他真是心有不甘,但又无良策对付乞丐,那份无可奈何的纠结无情的折磨着他,令他难以入眠。他心乱如麻,思绪复杂,甚至想到乞丐手捧金银珠宝的得意忘形的模样。几次想下床偷偷地去窥视他的行动,却怕被他发现,一旦惹恼了乞丐其结果必然相当悲惨。因此,他还是逼迫自己乖乖的躺在床上,别做丝毫的造次。
那天晚上胡道人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刚听到远处传来的第一声鸡鸣便翻声下床,寻思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借口,忐忑不安的走到乞丐房子的门口。屋里寂无声息,定睛一看门是锁上的。他跌跌撞撞的闯开哑巴的屋门,慌张的把他从梦乡里揪起,四处寻找乞丐。
自从乞丐在这道观里显露了身份以后,就没有一次早起,今天还这么早便锁门离去,实在反常,胡道人心想难道昨夜他真破解了玄机,已找到了宝藏,带着价值连城的东西远走高飞了吗?
他和哑巴慌乱地去开道观的大门,大门像是被牢牢的粘住了,怎样也打不开。他俩又折返回去,哑巴从厨房里拿了一把砍柴的斧子,两三下便将乞丐的房门锁砍掉,进屋环顾,屋内空空荡荡,除石碑和图纸不见了,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
他俩转念一想,万一乞丐是临时外出,回来见他俩居然敢擅自破门而入,其后果难以设想。俩人又慌慌忙忙的将门锁尽量恢复原样。对乞丐的失踪胡道人有着严重的担忧,一是怕他真的找到了那笔宝藏,从此宝藏便落入了歹人之手,这将是莫大的不幸。二是怕他无端消失,四天以后都不出现,吃不了蚕蛆他和哑巴将会毒发而亡,对他俩而言他的神秘失踪无疑是世界末日的降临。这两个担忧,后者应该远远重于前者。
时间在胡道人和哑巴的期盼中一点点流逝,乞丐始终再没返回,每过一秒他俩都感觉到恐惧和紧张,体内的蛊毒如同蚂蚁爬行,渐渐的骨缝间开始痒痛,这种痒痛在不知不觉中其程度越来越严重。俩人精神随之萎靡,没有任何的食欲与其他想法,一阵阵的恶心反应让他俩备受折磨。至于绝壁蜃楼的反常显影,他们一无所知,困在这寂静的道观里,期望着乞丐的出现。虽然,他们深知他是不折不扣的魔鬼,但深中蛊毒的俩人还是期望他活在这个世界,不要失踪。几天过去了,最终不见乞丐的踪影,完全人间蒸发,直到地魔到来也寻不见他的蛛丝马迹。
乞丐究竟去哪了呢?他的突然失踪到底是自主行为,还是他人行为呢?樊小山通过胡道人的表述,再加上各种征兆和细节,首先判断乞丐是有准备的出走,根本上是自主行为。那天晚上他一定是发现了有关宝藏的某些线索,从符号组成的图纸与石碑,还有紫铜钥匙中分析出了破解的办法,自己悄悄的试着进行探索。
他用法术将道观大门封闭,以这点来看他心中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否则封闭大门的做法就无法解释。他担心如果宝藏没找到他还会返回,所以只有将大门封闭才可以困住胡道人和哑巴外出,以免道观里的情况外泄,尽量减少节外生枝,即便没有寻找到宝藏,方便他回来维持原样,有利他继续探寻宝藏的真像。同时,他知道孤峰宝藏之谜流传甚广,江湖中各种势力对此均是虎视眈眈,保不准有不速之客趁机潜入,法术封门还有将道观和外界隔离起来的意思。时至今日他仍音讯渺无,一种原因是他已盗取了宝藏,一个人独吞,悄悄的远走高飞了。
另一种原因是他死不甘心,依旧还在寻觅之中,从时间上计算这种原因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存在的话,他应该对维系自已的生命都成了一个问题。当然,他带着宝藏远走高飞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要瞒过至尊天师的耳目也不是容易之事,况且地魔一直在这周边寻查,他不可能不留下一丝逃跑的痕迹。假若排除以上两个原因,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乞丐在探寻宝藏的过程中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致使他身陷凶险,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郭火炮听完樊小山的分析,简直觉得丝丝如扣,深信事实的真相也就是这样。他有些莫名的兴奋,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听完樊小山的话,胡道人却轻松不起来,反倒显得忧心忡忡。郭火炮问他还有什么值得害怕和顾虑的呢?胡道人沉思不语。樊小山明白他的想法,深知他的忧虑是很有道理的。就算樊小山的分析精确无误,然而却无法去证实,除非真正的找到乞丐的下落。只要存有疑问,那就等于威胁仍旧存在,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假若在樊小山和郭火炮离开道观以后出现又将如何面对?如果乞丐已经盗得了宝藏,胡道人终身为之而努力的事业随即结束,他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吗?倘若走了,乞丐又没盗窃得手呢?那不是虚度了这几十年的光阴,白吃了这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