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的第四天正巧是周五。
早上还窝在沙发上吹空调的林末同学接到古筝老师——李小青的电话，说她们明天晚上在B市有一场很重要的表演，而乐坊的古筝选手突然不辞而别，又临时找不到同等级别的人代替上，这才打电话拜托林末立马飞去B市和她们回合，临时替上这个位置。
这种突发事件也不是一两次了，林末听着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心里很清楚，李小青老师一直希望她加入乐坊，替位这种事情她做了无数次，对方也劝导了无数次，她依旧拒绝了无数次。只可惜三番两次的同样行为，倒让她有些无奈和头痛。
“李老师，今天不行啊，我明天过来成不？”自知是推不掉，倒索性好事做到底，正好赚一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也行，你的机票我待会儿给你发在手机上。”
“好的。”
吃午饭的时候，林末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过去，说了一下明天要飞B市替演的事儿。林母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听着替演心里还是有些意见，“怎么又是替演呢？你就不能正式上位吗？”
“妈，你女儿没那种命……”
她没那种想正式成为乐坊人员的命。
“行了行了，别老跟我贫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在林末同学巧妙的言语之下挂断电话，又在空调房里蹭出了一身汗，看了一眼时间，想着还早，索性拿着换洗衣物去洗了一个澡，顺便将头也洗了。好嘛，她的头发本来就很长，洗头花下来的时间也不少，好不容易洗好出来，一看时间，顿感焦急。
来不及吹干头发，就这么穿着一条白色的膝长连衣裙，背着小包就出了门。
今天的温度特别高，四面八方都传来热浪滚滚的气息。
林末刚走出去不到十分钟，便感觉到刚才洗的一次澡完全是白费力气。在热浪滚滚的大太阳下，总算在两点之前赶到了艾明璐小朋友的家。来开门的依旧是小朋友的母亲，友好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又借用了一下浴室，整理自己的仪表。
她走到书房时，艾明璐小朋友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古筝前。
小朋友抬头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林老师，你好漂亮。”
林末朝她走进的脚步停下来，脸上晃过一丝尴尬，“谢谢。”
小朋友见到林末披着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这确实是第一次见。之前的几次，林末都是穿着简单的短袖和长裤，扎着马尾来的。
“林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逾越的问题？”
噢，这孩子的教育当真良好，提问题之前都会这么体贴的问一下对方是否合适。林末对此非常赞赏。
她微笑着点点头，又迈着步子缓缓朝小朋友走近。
“你今天是不是有约会啊？”
约会？
“没有。”她摇头。
“那你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噢，原来是这样。
她如实说：“中午洗了一次澡，看着时间来不及了，就没换回来。”
“我还以为林老师你有男朋友了。”小朋友说着伸手捂住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没有，你想多了。”
艾明璐小朋友又咯咯地笑了一下，“林老师，可以的话，我想说，你今天非常漂亮。”
林末走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有些软，“谢谢你。”
两人相视而笑。
外面依旧是热浪侵袭，屋里开着冷气，冷风簌簌地从空调的扇叶里吹出来，丝毫感觉不到里外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产生的不同反应。
林末坐在璐璐小朋友旁边，一边替她解答疑难的问题，一边伸手抚上琴弦，“古筝分四组，这种倍高音、高音、中音、低音和倍低音，我想你应该都了解了？”
璐璐点点头。
“古筝呢，和钢琴的手法说有一些相似却也不太相似，你看着啊。”她伸出右手，纤长白皙的指尖抚上琴弦，大拇指轻轻拨动着一根弦，从古筝中发出一个不同的声响，顺势用食、中、无名指拔弦，拨动几个音符，节奏轻快且悠缓的旋律飘荡在书房。而后，她停下手，抬头看向璐璐，“右手的指法比较多，你也应该看过古筝入门的书了？”
璐璐点头，“看过了。”
“那你告诉我，有哪些指法？”
“勾、托、劈、挑、抹、剔、打、摇、撮等。”
林末听着她的语气里有些单调，微蹙眉，“你这是背下来了？”
小朋友红着脸垂下脑袋。
果然。
“没关系，你背下来也算不错了。但是，”她笑着说，“你要记住，不能光背着、记着，还要同时运用自己的手法，和书上所说的合二为一。”
“感觉都好难……”
她也不忍心打击小姑娘的信心，伸手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一开始是这样的，只要坚持，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小姑娘突然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她，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林老师，你能不能弹一首好听的曲子给我鼓励鼓励？”
呃……这个……
她怎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看着小姑娘期盼的神色，她当真不忍心拒绝，索性应了下来。璐璐兴高采烈地起身让位，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满脸期待又渴望地看着。
林末一般很多时候不在人前单独表演，只因为她这个怪异的性格。
今个儿破例，也算是为了感谢璐璐的母亲给她一个丰厚的薪资，还有璐璐小朋友精湛的眼光和良好的家教、以及过人的口才。
她坐在古筝前，十指不停揉捏着收紧又放松，瞬时打开手掌间的紧绷感。复而抬头看向小朋友，“我给你弹一曲《梅花三弄》，如何？”
小姑娘自然是没意见，点着头，微笑，“好的。”
古筝的指法的确是有许多种，左右手的弹奏指法都是不同的。林末的手向来好看，纤长又白皙，当真是为了使用某种乐器而存在的。
悠扬带着略微凄凉且伤感的音符声调从古筝中飘荡出来……
“红尘自由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正在厨房忙碌的童音琳听闻书房传来的歌声和古筝悠扬的节奏，她手里的动作一顿，侧眸望向没关上房门的书房门口。
这歌声，可谓是婉转动听，天籁之音。
“若非一番寒彻骨
那得梅花扑鼻香……”
突然，门口传来按铃声。
童音琳擦干手，走到门边打开门，一看来人，满眉笑颜。而站在门口的两个人，透过书房、穿过客厅，同时听到同样悠扬且悲戚、又伤感、又婉转的歌声和古筝音调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销魂梅花三弄……”
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个人带着略微好奇走到书房门口。
古筝是面对着书房的一扇大窗户，窗户在书房门的对面，林末背对着门，面对着窗户而座。坐在她旁边的艾明璐小朋友仿似察觉到门口站着的人，她回头看过去时，正欲起身迎过去，其中一个人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比了比，微微摇头。
林末的坐姿非常有范儿，就和弹奏古筝的人的坐姿一样，微倾身，双手十指熟练的在琴弦上拨动着，时而勾、时而挑、时而剔、时而托……她的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摇曳而下，随着她的指法和身躯的晃动轻微飘扬着。她的神色间或温柔、间或静然、间或狡黠……
“梅花一弄断人肠
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
云烟深处水茫茫……”
一曲终了。
林末抬头微笑地看向身旁的璐璐小朋友，眼角的余光适时察觉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她下意识偏头看去……
啊！
又见面了，陆淮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