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散落着婪柔软细碎的黑发,似乎梦中也有向日葵的清香飘入。
“醒醒,要迟到了……”
“你去死一死啦……”婪翻身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
哼,土拨鼠!
无奈我的催唤对她毫无作用,换上衣服不再理她,我匆匆下了楼。瞥了一眼骐的房门,他应该早就起床了吧。
骐正对着玻璃拨弄头发,见了我微微一笑,我的眼眶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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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必演的一幕,婪痞痞地喊一声“报告”然后踏着上课铃声进来。她总是那么“准时”,至于老师的反应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别忘了帮我做作业,听见了没有。”婪在我右边落座趴下,除了长相上稍有不同,她与我的身高体重完全吻合,不差一毫。当然,成绩也一般烂。
关于左右这个问题我们一直很纠结,同是天秤座的我们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左右左右,左在前对吧,那我一直是左边的那个,无论走路还是座位,无论迈出的步伐还是滴眼药水的顺序,相信我,我绝对是姐姐。其实为这个问题纠结的一直是婪,只是她而已。
骐也会习惯性的望过来,他知道我们俩从不乖乖听课。
这时飞进一只小昆虫,挥动着透明的薄翅一晃而过,它有在笑吗,我怎么听见一声尖细的笑声?我的目光随它牵扯而去,投在一个叫武子瑟的男生身上,他正聚精会神地听课,很专注的样子。
为什么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
他似乎有感应一般看向我,幸好我及时回头,只留给他一个陌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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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么我开始念了。”
琴房里,骐的手指抚上琴键,即兴而弹。婪坐在一旁一脸紧张,因为这是我写给她的小诗呀,一首名为《一天》的小诗。
“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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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时候
我在第一束阳光中苏醒
再次惶恐地意识到
这又将是一个没有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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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颂的时候
我的右耳在捕捉些什么
最后一个音符提醒我
孤独的音乐是没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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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的时候
我感受到右心房的跳动
天堂将祝福退还
主啊,这不是没有归属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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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时候
我温雅的微笑下目光倦乏
婉言拒绝邀舞的手
继续没有方向地等待一袭黑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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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候
我在燃尽的蜡泪中阖眼
如果睡眠也可视为一种死亡
这一天便可遇见你”
念完,骐也落下最后几个忧伤的音符,琴音里是有些绝望的干净。我知道,这首诗的基调又那么沉重。
“你都梦到了什么?”婪很痛心地走过来,一个温暖的拥抱来的很突然。
“为了骗取你的拥抱我要多在梦里作诗了。”我伏在她耳畔玩笑道。
“梦里作诗?”婪松手退开,她又嫌我恶心了,明明抱我的人是她,“没听你夜里讲什么梦话呀?”
“当然了,这是梦中世界的那个我作的诗呀。”
“你这是抄袭。”
“那也是为了你而犯罪。”我优雅地挑逗道。
“表白也要注意一下,这儿还有小孩子。”
“我是认真的,亲爱的。”
“……”
骐听不下去了,幸好没有外人看到,为什么自家的姐姐们会这样啊?其实我们单纯只是为了调戏他才演起来的,每一次都被骗到,为什么自家弟弟会这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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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天气如何、心情如何,婪和我总会往教学楼顶跑,即使只有那短短的课间十分钟。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天空以阴郁苍白的面孔对着我们,压抑的呐喊难以宣泄。
婪从不牵我的手,说太恶心,但每次都会带上我。她的手就如同我的手,完全没有陌生感,没必要自己牵自己。
早晨、课间、午休、活动课、夜自修,我们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呆在这狭窄而又广阔的空间。这儿是海洋、是沙漠、是草原……不是16X30平方米的教学楼顶一角。我可以想很多事情,比如有一天终于不想写作业了该怎么办,又比如一些包含暗喻的梦,很多很多。
“昨天晚上房间里有妖怪,它要杀你,但是被我打跑了。”婪把头靠在我腿上淡淡说道。
我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是真的!”她蹭地坐起,认真道,“之前我一直以为你身边的怪事是巧合,不过我错了,这不是巧合!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招惹到那些脏东西?”
“我身边有怪事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我没有奇怪的癖好,也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这个你放心。”我神色轻松,婪欲发作,我一把将她按回我腿上,按得死死的,“来,放轻松,不要想太多。”
婪一双俊目瞪得圆圆的:“暑假你怎么晕倒的你还记得吗?游玩那天你怎么掉进湖里的你记得吗?打工时你怎么被关进仓库的你记得吗……”
“哦,肯定是——你!”我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虽然我不会生气,但是你也不能一直恶作剧呀!”其实我觉得她可爱极了。
“打你啊,不是我!总之我要查查清楚,你以后小心一点,听到了没有?”
“嗯,听到了。”
凶悍的婪、暴躁的婪、炸毛的婪、可爱的婪,拥有一个好姐妹胜过一切,这样的生活,连我自己都羡慕,试问多少人身边有这样一位知己?至少梦中那个我是没有的。
手中“窸窣”作响的铅笔顶端被突然握住,速写本上多了一道多余的铅迹。我无表情地回头,捣乱者正眯着眼慵懒在墙角,这样的神情和姿态让我联想到那些匍匐在恒河畔的流浪汉,我很羡慕他们一无所有的富裕。
婪睡了一会儿醒来:“我要回去洗头,帮我请假。”
“不要。”不想和任何老师讲话,我挪开她的手,摇头。
她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开始戳我的背,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答应吗?
楼梯尽头跑上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不太刺眼的蓝色天幕是他的背景。他拿着一张白纸走来,跨过婪的脚,直接无视她,然后递交给我,附带一支笔。
婪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美术社?”
我咧嘴笑道:“据说有搏击社,你要不要也去参加?”
她立马抬头怒视无辜的男孩:“你小子也不知道给我带一张,给你死啊……”骂着还想踹他。
男孩干脆绕开,淡漠地开口:“你还是给那个社留一条生路吧。”
婪脸色阴沉:“在这之前,你不觉得你先求我给你一条生路比较实际吗。”
男孩正俯身跟我讲着什么,又一次无视了她,她终于咆哮了:“你TMD江英骐给我记着!”
她每次也只能讲这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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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以缓慢的速度西沉,余辉摇摇晃晃落下,像快睡着的孩提。电线杆上落满了麻雀,南面房屋的楼顶上也落了一排,“叽叽喳喳”的看戏似的。
风里州中学附近有一家画材店,我要去买画架、画板、素描纸、铅笔、颜料、扇形笔等,只带九十元真是太天真了。
画材店里也有不少学校里的人,画室的”魅力“果然不小。
买铅笔时看见身边一个女孩选了个整盒装的笔,那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叫“特浓”,价钱稍贵,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也买一两支。
“特浓比较好用。”那女孩对我一笑,姣如清月。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对陌生人笑的,尤其是相貌如此出众的人。
结账时遇到班里一个女生,便一起回去。她热情地挽上我的手臂,我暗惊,微微挣脱,而她却毫无感觉。
天色渐暗,橘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夜晚的风里州像座森林。
迎面走来一个步伐疾暴的短发女生,是婪。她一把将我拉到身后,脸黑得堪比包公。
“别碰她!”婪冷冷甩下一句,头也不回地扯着我回去,把那女生丢在原地。
如果我当时回头就不会那么愧疚了,因为那女生居然是一脸迷恋的表情,她不会爱上婪了吧,这是不对的。
快到住处时她终于忍受不了我跟小虫子一样的挣扎,强行将我拉到墙角阴暗处,痛死我了。
“为什么牵别人的手啊!你不觉得恶心吗?还是说你很喜欢黏在一起的感觉!”
“我……”
“你就不能拒绝吗?你连说个‘不’字都不会吗!我只有你这一个姐妹,你跟别人在一起了我怎么办……”
“在干嘛?”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是骐。
婪骤然回头,笑得一脸危险:“少儿不宜,小弟弟快回家去!”
骐横进来一只手,隔开婪:“我现在要带姐姐去吃饭,你随意。”
他直接拉过我的手走得潇洒,气得婪怒发冲冠,自然也少不了一阵破骂,估计破小孩吃什么都不长肉是被她诅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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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餐馆回来的时候姜姓一家正在吃饭,餐桌上除了女主人和那个冷面男生,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听女主人对他们的称呼,应该是她儿子,姜家的男丁真旺。
“怎么一放学就不见人影,饭吃了没……”女主人说着就要起来招呼我们过去。
“我们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谢谢姜阿姨。”我礼貌地回道。
“外面餐馆多不卫生,以后过来一起吃……”女主人很热情。
我正要开口,骐先一步说:“不用麻烦,我们已经习惯了。”
他看似彬彬有礼,转身时冷漠的侧脸却只能用无情无义来形容。见他走了,我和婪也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