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站在那里,风吹拂着脸和头发,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声音嘈杂,他们却浑然不觉。几分钟过后,马丽主动说:“走吧,我们下山吧。”
13 密谋在先
马国枢从冲凉房出来,拨通了朱富国房间的电话,响了好久却没人接。他又打朱富国的手机,提示音说无法接通,马国枢心里嘀咕了一下,“刚才回来的路上他还说早点休息,现在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香港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哪里?”
这个时候,杰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明天就要启程回非洲了,可谈判的事还没最终敲定,如果就这样拖下去,没有什么新手段可使,半个月之后的北京谈判能有多大进展呢?他的手里一直拿着丹尼斯给他的那条纸条,上面是华龙集团所住港岛香格里拉酒店的房间号,他已经考虑了好久,最后还是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电话拨通了港岛香格里拉酒店总机,请她转进其中一个房间。
朱富国正斜躺在床上发愁,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可欠款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呢?按照答应他们的,一回去就得开始筹备卖房的事儿了,可他总觉得不甘心。他又站起来,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像一头困兽一般。这时候房间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他慢慢拿起电话,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先报了一通听不明白的英语,然后再是中文,“先生晚上好,这里是酒店总机,有位叫杰克的先生想和你通话,不知你是不是愿意接听?”
朱富国愣住了,一瞬间他脑子在快速转动,“杰克?他找我有什么事?我可和他没……”没等朱富国想清楚,但身体的本能却促使他说:“好吧,接进来。”
杰克生硬的洋式普通话在耳边响起,“朱先生,我想单独约你喝一杯,单独,好吗?”
朱富国说:“你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谈,10分钟后我在你酒店门口的出租车里等你。”
放下电话朱富国心里突突地跳,他突然之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在折磨着他。杰克的意思应该很明白了,但这样做对得住对信任自己的马总吗?朱富国在犹豫着,但最后他鬼使神差的,穿上外套,站在镜子前面理了理头发,走出了房间门。
朱富国走到酒店门口,一辆的士停在左手边不远处的角落,杰克从车里伸出头来向他招手,朱富国走上前,车门自动弹开,他钻了进去。杰克朝他笑笑,然后对着出租车司机说:“去兰桂坊。”出租车在狭窄的街道间穿行,没过多久朱富国就看见路边的酒吧多了起来,路面也变成了鹅卵石,一些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的石坎上,旁边放着啤酒,他们边喝着酒边聊天。车至一个街角停了下来,杰克和朱富国下车,然后走进旁边一个狭小的门面,一个站在门口的人带着他们往地下室走,转过几道弯后终于进入了一家酒吧。里面灯光暗淡,陈设简单,木台、高脚圆凳或高脚靠背椅,粗糙而坚实,酒柜上陈放着各种啤酒和其他酒类及酒杯,没有多少饰物。两个洋女郎正身着三点式站在圆台上,围住一根竖着的钢管跳着钢管舞,台下的人有睁大眼睛看的,也有低着头在悄声细语的。
杰克带着朱富国在长形桌前面的高脚凳上坐下来,要了两杯马爹利,杰克举起杯子和朱富国碰了下,随着音乐扭动着身躯,朱富国有些不适应,坐在那里不动,只顾喝酒。酒吧里不时有几个装扮娇艳的东南亚或俄罗斯女郎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
杰克凑过来说:“朱先生,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朱富国心里疑惑着,没有任何表示。
杰克见他这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说:“朱先生,这是1万美元,算是我的见面礼,请收下。”朱富国在脑袋里飞快地计算着:1万美元,合人民币6万多块啊,他怔怔地望着吧台上的信封,嚅嚅着说:“这……不好吧?”
杰克拍拍他的手臂:“不用客气朱先生,我听说你最近有些麻烦,只是想帮你一下。”
朱富国心里一阵惊喜,喝下一口酒,慢慢说:“你要我做什么?”
杰克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前段时间在北京,有天晚上你有和马先生去和丹尼斯见面吗?”
朱富国摇摇头说:“没有,我回北京后就从来没见过丹尼斯。”
杰克点点头,说:“很好,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怎么帮你?这个项目是詹姆斯在负责。”
杰克笑笑:“下周我要悄悄来北京,到时你就知道了。”然后,又凑过来,按住信封说:“这只是见面礼,到北京我会给你30万美元。”
朱富国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快要出门的时候,杰克望着周围的女子说:“朱先生,你不想体验一下外国女孩子的味道吗?”
朱富国有些害怕,摇摇手说:“我们语言不通,算……算了吧。”
杰克说:“那好,我们分别回各自的酒店吧,下周在北京见,你等我电话。”
杰克说完起身离开了酒吧,而朱富国则呆坐在位子上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却有一双眼睛盯住了他。
王大志要了一打啤酒,没几口就干掉了5瓶。酒吧里的服务员全讲英语,点什么只能用手指着图片或样品,弄得他有些无趣,台上歌手唱的也是英文歌,就只会站在那里把话筒扭来扭去。这种感觉和北京的差远了,他喜欢北京夜场的那种文化底蕴,或许这也是中西文化的差异吧。他一个人走出来,站在街头伸了个懒腰,正四处张望寻找着的士,突然发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他揉了揉眼睛,那不是朱总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正待要看清楚些,朱富国已经坐进了车里,出租车亮起转弯灯,然后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朱富国回到酒店,走进房间,他脱下外套才发现身上出了汗,刚才那一幕有点像间谍工作,到现在他才可以舒一口气。3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近200万,差不多就是那笔欠款的数目了。朱富国心里笑了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一转眼间,让自己揪心了好久的200万马上就要到手了,自己真有点不敢相信。
欧阳颂和马丽仍然坐双层大巴下山,仍然坐在敞篷的上层。马丽偏着头望向周边半山的建筑,眼神里充满迷离,两人寂寂无语。车开至一道急弯处,刚一拐过来,突然一辆红色的的士斜穿着冲了上来,眼看就要撞上巴士,巴士突然一个急拐,然后再猛地一回,就在这一晃动间,马丽的手没有抓牢护栏,身子急剧地向旁边甩过去,在一声惊叫声中坐在旁边的欧阳颂猛地扑上去抱住了马丽,左脚死死地钩住了凳子下面的铁柱。马丽的半个身子已悬在了车外,欧阳颂双手一搂将她揪了回来,这一瞬间马丽被吓得花容失色,她躲在欧阳的怀里,嘴里喘着气,很长时间没能从失魂的心惊中脱离出来。欧阳颂没有松手,他将马丽拥在怀里,抱着,只是不再用劲。
马丽倒在欧阳颂的怀里,神情有些恍惚,突然间她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一种她渴望已久的关怀,一腔令她神魂颠倒,发乎于心底的爱慕。她感觉到这些涌动的情愫正通过抱住她的那一双坚实的手臂在交互传递着,谁说自己只是单相思?欧阳难道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可能,马丽定了定神,她好希望这样的情景能够长久下去,永远下去。
几分钟过后马丽清醒过来,直直地立起身,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她没有去梳理,而是用手扯了扯衣角,将衣服整理好,轻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头,神呆目滞地望向周围黑漆漆的山壁和树木,任大巴车在弯曲的山道间弯来绕去。
欧阳颂也没有讲话,将头朝向了另一边,那是半山腰上耸立着的火柴盒式的房子,窗户口透出橘黄色或乳白色温馨的灯光,他可以想象每一扇窗户里面都在播放着或悲或喜的人生戏剧,演奏着一曲起伏跌宕的命运交响曲。
一辆MPV商旅车载着马国枢一行向赤腊角国际机场驶去,天气和前两天刚到香港时一样,只是众人的心情已大不相同。马国枢望着窗外,想着:这次香港之行是算成功呢,还是只有了进展?接下来的尽职调查有必要吗?会不会让时间又被耽误掉?半个月之后的北京会晤将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如果龙迪国际不肯再降价,自己会不会答应他们,能顺利地签下合同来吗?
欧阳颂也在琢磨:这接下来的半个月还要做些什么工作呢?尽职调查马总会同意吗?
朱富国的表情显得比较复杂,但许多先前让他揪心的事情一一摆平,总体来说他还是比较愉快。
王大志和马丽坐在后排,两人的目光都望向窗外。马丽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她昨天一夜没睡好,一直在猜测,当她倒在欧阳颂怀里时,欧阳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汽车进入机场区域,马国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王大志和马丽:“昨晚太平山顶的风光怎么样?好不好看?”
马丽一时没有答话,王大志抢先回答:“好……好看,很漂亮。”他不想让马国枢知道他故意给了欧阳颂和马丽单独相处的机会。
马国枢又转头问朱富国:“老朱,昨晚你去哪里了?我打你房间电话怎么没人接呢?”
“是……是吗?”朱富国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可能我正在洗澡吧?”
“洗澡?洗澡间也有电话机的啊。”马国枢追问了一句。
“那就是后来我又下楼去了,去买烟。”朱富国讪笑了一下。
马国枢哦了一声,不再出声。王大志感觉有点奇怪,他本来想和朱富国开个玩笑,问他昨晚去哪里了,却不料被姑父抢了先,而他们俩人这一问一答让王大志突然意识到这里面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脱口想说出昨晚在兰桂坊看见朱富国的事情,但马上又止住了。
这么多人在车上,当众戳穿朱富国的谎言,使他难堪,总不太好。这是王大志的想法。
与此同时,杰克和丹尼斯也正在JW万豪酒店的大堂话别。杰克马上要和保罗飞回布卡拉国,杰克握着丹尼斯的手说:“丹尼斯,昨天下午你表现得很好,本来谈判就要中止了,全靠你从中调和。”
丹尼斯笑笑:“谢谢老板的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另外我问你一件事,你确认在北京那天晚上是和马先生还有朱先生三个人在一起的吗?”稍停,杰克盯着丹尼斯问。
丹尼斯愣了一下说:“当然,我们在商量香港谈判的事呢。”
杰克点点头:“那很好,你长期离开公司和家庭待在北京,辛苦你了,自己平时在生活和安全上要多加注意。”
“谢谢老板关心。”
“另外我有件事要你回北京做一下。”杰克又说。
“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这次谈判詹姆斯制造了很多障碍,弄得我们很被动,如果下次在北京谈判还是这样,会对我们很不利,我想你回到北京马上去办一件事,办好之后我就不再追问那天你和马先生、朱先生他们的事了,你看这样行吗?”
杰克的话语中隐隐有一股压力,望向丹尼斯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种凌厉。丹尼斯额头上微微出了点汗,他可以感觉到后背上的汗开始浸润衬衣,咽了一口唾沫,他期期艾艾地说:“杰克,你难道怀疑我什么吗?当然,你要我做什么事,直接吩咐就行了,你是老板,我是给你打工的,哪有不做的道理呢……”
“没什么,我对你是很信任的,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不是吗?”杰克凝视着丹尼斯说。
“是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丹尼斯说着,趁杰克不注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当然,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朱富国也和他一样,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去擦拭自己那一脑门子的麻烦和汗水。
在候机大厅,王大志看着朱富国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这才在马国枢旁边坐下来,沉吟了一下说:“姑父,我昨晚看见朱总在兰桂坊酒吧里。”
马国枢闻言有些吃惊地转过头说:“他不是说他去买烟了吗?”
“但我确确实实看见,那是他。”王大志肯定道。
“他跟谁在一起?”马国枢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这个不知道,我看见的时候他正好坐上出租车回酒店了。”
“嗯……”马国枢思索着点点头,然后猛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诧异地问,“咦!你昨晚不是和欧阳、马丽在太平山顶看夜景的吗?”
王大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我……是说谎了,其实我是去了兰桂坊酒吧喝酒。”
“那么,马丽是和欧阳颂去的山顶了?”
王大志点点头,马上补充说:“不是他们赶我走的,是我自己想去喝酒的。”
马国枢锁紧了眉头,王大志在一旁也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马国枢才淡淡开口说:“也可能是朱总想去酒吧喝酒解闷,他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吧?”
“那姑父你的意思……”
马国枢有些疲惫地靠到椅子上,又望了望不远处。
正心不在焉翻着杂志的马丽,压低了声音对王大志说:“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你别瞎咋呼,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龙迪国际的收购,明白吗?”
“我知道了!”王大志点头回答。
飞机在北京首都机场降落,众人一走出大厅,鼻腔对空气的感觉马上就分辨出来了,这儿的空气比香港干燥了许多。在首都机场去到市区的车上,欧阳颂问马国枢:“马总,这个尽职调查还是得进行吧?”
马国枢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们大家的意见呢?”
朱富国在一旁搭腔道:“这个调查又花时间又花钱,发现的问题欧阳不是都提出来了吗?“
王大志摇头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总觉得龙迪国际有些地方不靠谱,但是哪些地方不靠谱我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