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也很想知道得雅的情况。让人把莫歌图暂时关押起来。至于林广林，不可能因为莫歌图的一面之词就把他抓起来。不过根据张扬的观察，莫歌图所说的真相是林秀查出来的，百分之九十更靠近事实。不管法律能不能制裁林广林，他的孤独的后半生，留给他的将是深深的反省和沉思。
现在还有件事，李真仍然没有被找到。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不成为问题。因为第二日，朱厚墩带着李真来到了警局销案。李真又将朱厚墩叫起了干爹，不过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比以前更为亲密。张扬只能叹口气，为李真做和笔录，销了案。原来李真那天从密室里跑出来，就遇到了一直等待在门口的朱厚墩的人，立刻把她带离了现场。所以等到张扬他们赶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李真。关于李真自己的遭遇，李真并没有讲述多少。只说莫歌图的确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他的碎天堂是史上最伟大的创艺。
严格意义上来讲，李真并没有犯事儿。她只是冒了场险，为了一个她曾经爱着的女人，做了她认为应该做的事。也仅此而已。不过张扬看得出，这次的事情，带给李真的，不仅仅如此。她的内心深处，肯定有着常人猜不透的一些感悟。而这感悟，直接影响了她的决定，使她再次跟着朱厚墩。
离开警局的时候，李真低声问张扬，是否见过朵小玉。
张扬摇摇头。
这件事似乎要问管天生更加靠谱。可此时此刻的管天生正守在得雅的床前。想起得雅在去莫歌图的公寓之前，特意给自己送包子。而且没有像平时一样发脾气，只是说了些淡淡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透着离别的话。他就痛悔不已。她一定早就知道，这次去会有生命危险，而他竟然没有看透她，当她独自踏上危险的路途时，他正吃着她带给他的包子。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一个的受害？
李真没有在警局问到朵小玉的情况，随后又在朱厚墩的陪伴下来到了得雅的病房。得雅静静地躺在床上，李真没有问起得雅的病情。只向管天生说：“你爱她？”
对于管天生来说，李真这个人，又熟悉又陌生，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谈论到这种话题。所以他只是很疑惑地望着李真。李真向朱厚墩说：“干爹，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跟管天生说。”朱厚墩冷冷地憋了眼管天生，走了出去。管天生有点好笑，朱厚墩对李真看得很紧。李真见房间里除了沉睡的得雅，就剩余自己和管天生了，这才说：“我是来跟你说，朵小玉是真心爱你的。她的爱很纯，即使她的身体很不纯洁，但她的爱是纯的。我劝你好好珍惜，记得要找到她。”
管天生很疑惑，女人和女人的关系真是奇怪啊。以李真和朵小玉的身份，她们两个人不该是朋友。可是李真失踪后，最着急的也是朵小玉。
管天生老老实实地说：“小玉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李真说：“如果你再见了她，你会接受她，好好爱她吗？”
管天生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沮丧地回答，“我不知道。”
李真低低地喝道：“懦夫！”
没等管天生再说什么，她漂亮的大眼睛深深地凝望着管天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深爱着莫歌图。能进入碎天堂的那个人不该是得雅。”她往床上看了眼，得雅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她微微地惊了下，“她，她醒了？！”
管天生摇摇头，“没有醒。医生说她的思维很活跃，但是她不言不动，不会吃饭不会说话，甚至不会眨眼，有某种莫名的力量主导着她的脑神经，使她一直沉浸在一个梦里。对，医院说她是在做梦，而且不知道能不能叫醒的梦。”李真听了，诧异地微张了嘴巴，“她是，看了莫歌图的碎天堂后，才变成这样的吗？”管天生点点头。李真的眼里蓦地涌上泪水，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却流起了泪。“不该是她的，不该是她的……”
李真喃喃自语，盯着得雅的脸看，她的目光中有种神彩在滚动，那是纯爱的光辉。李真忽然明白，为什么得雅变成了这样。她是沉浸在了碎天堂中。因为她心中有爱，深深的爱，纯纯的爱，所以她很容易就进入了碎天堂中，而且走不出来，亦惑是不愿出来。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爱的地方就有天堂。而自己和莫歌图之所以没有沉浸入碎天堂，是因为他们的爱就像成色不足的金属，不够纯，不够深。
李真怀着复杂的心情告别了管天生，告别了得雅。
当夜，在从前朵小玉住的尖顶别墅内，发生凶杀案。凶手李真主动报警。但是当警察们赶到别墅的时候，却只看到躺在血液中的朱厚墩。却不见李真的踪影。此后的几天内，都没有找到李真。后来有一天，张扬去看得雅，和管天生两人到了房间外，无意间提到这件事，管天生这才知道，原来朱厚墩已经死了，被她的干女儿杀死。想到那天李真在病房的情景，管天生说：“我知道她在哪里。”张扬怔了怔，管天生又说：“你不要叫你的兄弟们去抓她好吗？就算要抓她，也要有让她有尊言一点。或许她会自守。”张扬说好吧，那我们一起去找她。
正好得美过来看望得雅，这段日子，她显得很忧伤。这已经是第二次，得雅躺在床上，不言不动，像植物人似的。如果不是现代医疗发达，靠着营养点滴生存，得雅这种情况恐怕早已经要死去了。想想只是看了组作品而已，就造成这样的后果，真是很可怕。张扬有意识地将抄到的作品关在房间里，而且此后的好一段日子都没有去管这组作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组作品有魔力，是组不祥的作品。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莫歌图的这组作品，在不久的将来会被人从警局的库房里盗走。从此下落不明。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继续说李真的事儿。
管天生和张扬再次来到了丞汐的大宅。
这宅子高大，厚重，青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这是座漂亮的房子。可是这座漂亮的房子里，留下的却是让人恐惧的回忆。宅子被警方封锁了一段日子，警戒线还没有撤去。两人抬腿跨过警戒线，进入了那个有着密室的房间。地毯在旁边扔着，很明显，有人进去了。他们互视了眼，也跟着走了进去，随着渐渐地深入，两人再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张扬无意识地骂了句，“他娘的！”
管天生嘴角抽动，手中的电筒啪地落在地上，晃出一阵乱影。那扇黑色的门开着，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形。一具身体挂在半空，静止着。好像已经在那里挂了千年万年。冰冷的气息，不用去触摸，就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
李真在这间密室里上吊自杀了。
……
七月的下旬，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审判室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审判官嘴里的每个字，都像是厚实的火烫圆子，沉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莫歌图三项故意杀人罪成立！一项故意杀人未遂罪成立！本席宣判，莫歌图获死刑。缓刑一年执行！”
莫歌图木然着没有说话。直到警察要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忽然抬眼看着张扬和管天生，“得雅怎么样了？她好吗？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去？不行，你们让我去见她，让我去见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走……得雅，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啊！——”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得雅了。不论是得雅，还是李真。他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们。
莫歌图像一颗诡异的充满异彩的流星，忽然地出现在S市的上空，让人们惊叹赞美。又忽然地没落，在地上砸上一个如同通向地狱的大坑，令人惧怕。不过无论如何，他的人生已经算是就此完结了。
管天生说莫歌图最后嘴里面嘴出的那个“也”字，很值得斟酌。为什么是“也”字呢？为什么是“也爱你”呢？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碎天堂，固然不是真正的天堂，但却是颗试心石。它毫不留情地试出，得雅对莫歌图是真心的爱恋。而莫歌图却没有百分之百地回报。为什么呢？因为莫歌图还没有学会爱，他只是个，顶着爱的名义的杀人犯而已。当然，他也是个很伟大的艺术家。但他不是情圣，他爱自己永远比爱别人多。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进入自己创造的天堂。
某夜。
管天生和张扬在张扬家的阳台上喝着小酒。得美给他们递上几盘下酒菜，有牛心片、舌头和猪耳丝及干煸肥肠，当然还有盘皮辣红和花生米。在这个城市里，基本上已经找很难找到这样中国式吃酒的地方。到处都被大餐和各类外国料理店占据着，还有许多挖空心思做出来的私房菜。而张扬和管天生独独最喜欢得美做得几样小菜，就着喝点二锅头，老白干。他们并没有老去，只是怀念故乡而已。
“不想你的林秀了？”张扬有点好笑地问着。
“不想了。”
“也不想朵小玉了？”
“不知道。”管天生听到朵小玉的名字，心里就微微地痛了痛。原来男人的爱真的有可能变的，而且是连自己都很难预料到的改变。曾经可以为了林秀的失踪而等待林秀两年。更为了林秀将她的死因查出来。查出来之后呢，这个影子忽然就在心里淡了。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希望林秀能够原谅他的移情别恋。可是这个移情别恋又到底是恋着谁呢？
“那么得雅呢？是否要守着她一辈子？”张扬继续拷问着管天生。
“怎么可能？我告诉你，她明天再不醒，我就不管她了。再说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只是敬重她傻，傻到一组乱七八糟的所谓艺术作品也能要了她半条命！你别问我为什么敬重她傻，你也知道，现在傻到她这程度上的人太少了。”
“是啊，是啊……”
……
病房里。护士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然而躺在床上的病人，却只是任由护士们给她扎针，拔针，任由她们摆布而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死？不，她已经死了。除了那双眼睛，没有人能确定她活着。她不会说话不会流泪不会吃饭也不会动。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但她真的死了吗？她没死。她脸色红润，目光有神，她睁着眼睛的时候你能看到她心里的梦。你能说她死了？
得雅啊得雅，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得雅的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的灵魂飘浮于致美的山水间，百花丛中。空气中都是植物的清香。这一世的情，终于偿还完了。不负自己，不负他。她的灵魂无比的自由轻灵。可是他呢？他呢？他呢？他在哪里……她没有找到他。无论在人世，还是在梦里，都是那么一个人，傻傻地爱着。好寂寞啊，好寂寞啊……
是谁。在唤着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