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的脚步声判断，他们应该是刚刚才抵达市中，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聚集在这里？
这片空地的大小不足以容纳十五万人，实际上就连五万人也远远不能容纳，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算挤也要挤在一起，有些人甚至爬到了附近的屋顶上，小摊上，还有在树上的。
十五万人其实不是个大数字，可当这些人以很可怕的密度聚集在这区区二十亩大小的区域里时，那么视觉效果就很惊人了。
花断云轻蹙眉头，蹲在聚贤阁楼顶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动静，这浩浩荡荡的人密集地排列着，从眼前的聚贤阁下一直铺展到远处的街头，由于他们都如同石像一般静止着，导致这片黑色的海洋也是波澜不惊，宛如一潭死水。
就在花断云不知道他们到底聚在这里要干什么的时候，他注意到眼皮下似乎有动静。
花断云低头一瞧，发现聚贤阁楼阁中央的望台上，一扇雕花木门正缓缓打开。
紧接着，就是一阵阴冷的狂风吹过，一抹漆黑的色彩伴着风从楼中缓缓走出。
就见从聚贤阁内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身穿黑色曲裾深衣的女子。那女子浑身的黑衣镶着金边，色彩冲击力强烈，仿若用雷霆和雨云织就而成，当那阵狂风吹过，翩翩长衣便在寒风中鼓动飘舞，灵动极了，再看女子头梳垂鬟分肖髻，发中装饰的钗簪华盛则用翡翠制成，在冬日的冷冽中显得极为不合时宜，却又有着冰霜一般极致的美丽。
花断云看不见女子的脸，但从她的服饰和身材来判断，这身躯必然配着一副倾城倾国的容颜。
那女子迈着轻柔的步伐从聚贤阁中走出来之后，便立在望台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就好像一个帝王，正在俯视着自己的军队。
难道那女子就是患吗？她竟然有人的形态？
就在这时，那女子突然之间惨笑了起来，笑声极其绵长诡异，仿佛在整个天地之间回响，花断云恍惚之间，感觉一股古老而野蛮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银桦城似乎都被瞬移到了数千年前那个神权与占卜文化盛行的时代。
楼下那十几万的凡人在听到这笑声之后，瞬息之间便由极静的状态转换到了蠢蠢欲动的状态。一时之间就见那连绵的黑色海洋在笑声中涌动着，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露出了一直埋在阴影中的脸。
花断云用一双慧眼看向那躁动的人群，却被吓得浑身一抖。
那已经不是人的脸了，虽然脸型看上去还是人的模样，但是他们的五官已经融化，眼睛，鼻子，嘴巴都融在了一起，如同被放在夏日太阳下暴晒的蜡人一般。在那完全看不出人样的面孔中央，有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孔洞，似乎一直通到人的脑子。
这些“人”自从抬起头之后，便一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仰视着聚贤阁的望台，似乎那望台上的女人对他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似的。他们的脸上虽然已经看不见表情了，但是花断云能感觉到其表达出来的那种变态的狂喜和欲望。
那女子引动所有的牺牲品抬头看向她之后，便背对着花断云开始唱起一首曲调极其悲伤诡异的歌来，歌词曰：
“东风满天地……极夜独无春……噬魂花下过……鬼语似讥人……”
花断云仔细咀嚼着这歌的歌词，只觉得这首诗所描绘的意境与情景都莫名地充满了一股怨恨和魔异的气息，尤其是当她唱起这首歌时，那震天的诡异笑声还没有停止，花断云便觉得心中一阵又一阵的冰凉，仿佛无法抑制的浪潮将其吞没。
花断云心中惊悸之时，那女子便开始伴着歌声起舞，她踏着一种奇异的步伐在望台上舞着，狂风便随之同起，卷起她身上的裙裾衣摆，一时之间只让人觉得其充满了凶狠却又阴柔的美感。
花断云眩晕地看着这妖异的一幕，只觉得这怪物的邪恶和恐怖已经抵达了极点，他不禁害怕，如果极夜里所有的怪物都是这样扭曲的动物，那么这世间哪里还会有安全的地方？这世间数亿鲜活无知的生命岂非每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
就在这时，花断云看到无数的黑烟开始从女子身上涌出，仿佛奔腾的死亡之海，浩浩荡荡地向楼下淌去。
花断云看着那些如同云雾般不停消散生灭的黑气，满心震惊中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女子正是刚刚在酒楼里碰到的碎片的主体。
那些黑色的雾气恐怕就是患的触手或者感觉器官之类的东西。就见那些浓密的黑雾顺着数十丈高的阁楼涌到市中之后，便迅速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游动起来，就好像一条条正在觅食的响尾蛇。
很快，响尾蛇们已经找到了它们的猎物。这种挑选是随机的，十几条黑雾在人群中得意地流连许久，这才突然一下卷起许多人来，在花断云惊恐的目光中，十几个人被黑雾举到空中，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看样子不到七岁的小女孩。
那些黑雾在空中蠕动着，被它们卷起的十几人此时都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他们那已经融化的五官诡异地扭起一个笑容，由此其脸上的大洞便如同花朵般绽放，等待着黑雾的主人尽情地享用他们的灵魂。
花断云已被这恐怖的情景惊呆了。
此时那女子已经舞到最后，只见她拉起自己浓墨般深沉的衣袖，如同一位害羞的闺房少女轻轻把脸从袖后探出，就在那一刻，她的身体仿佛被打碎的花瓶似的分裂成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碎片，接着每一个分身都飞射到那些受害者面前。
她就像蜂鸟探出自己长长的吸管，把手从那些黑洞里伸进去，花断云只听到一阵接一阵恶心的黏滑声音响起，所有的受害者和患的碎片都开始阴恻恻地哭起来，似乎在经历什么极其悲痛的事情。
仅仅数息之后，所有的人便突然停止了哭声，反而开始尖叫起来，那尖叫声无比凄厉刺耳，直击人的心灵，让花断云差点晕厥过去。最后，一切都在女子碎片们的一个动作中终结。
就见那些一模一样的女子已经吸收完十几个牺牲品的魂魄，随即她们同时用力一扯，十几颗大小不一的脑子便被从受害者颅腔里扯出。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血雾在聚贤阁上空喷出，在狂风中四散飘飞。血雾缓缓落到地面，市中的那些“人”便一个个抬起头来，任血将他们的脸遮挡。
等进食完毕，女子的分身才一个一个地又飞聚回聚贤阁的望台上，那些黑雾则重新涌回其体内，同时又把十几具尸体像垃圾一样抛下。
花断云眼见着十几具尸体落入人群中，一瞬间所有没被吃掉的人都仿佛疯了一样扑了上去，人群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把那十几具尸体像水袋肉囊似的撕个粉碎，同时大快朵颐起来。
这种疯狂而可怕的吃人情景已经充分证明了患的恐怖和邪恶，如果任她这样的怪物继续壮大下去，恐怕整个荑沧都会被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