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不喜欢学习？”板刷问。
“不喜欢！”小男孩噘着嘴，忽然胸脯起伏着，“老师总罚我在教室外站着，被来来往往的学生当小丑，真丢脸，补课班的老师整天考试，说什么查缺补漏，可是，一考完试，妈妈就罚我，不让我吃零食，也不让我玩电脑，不让我跟同学出去……”
“哎，你也真够笨的，总也不进步。”
“哪有，我有进步，上次我考了33分，这回考36呢，可妈妈还是不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
“胖竖。”
小鱼觉得这名字可真贴切，一个人站着的时候可不就是一竖吗？他又胖胖的，还真是一条胖竖。
“我这里不考试，你妈妈……”
“是我妈妈同意的，她说反正我这榆木脑袋就是哈佛教授也教不好，她说既然我喜欢娃娃，学一学缝补娃娃，将来在街边摆个替人缝补的摊也能活。”小男孩讲得眉飞色舞。可板刷老师气得头发直抖，简直成震动程序板刷。
“悲哀的母亲，这么埋汰自家的天使！她打算对你放弃不管，让你自生自灭了？！”
两个孩子看着他，四目迷茫。
“要是不罚站，不考试……”
“那当然好了，可这还是学校吗？”胖竖抢过话，一副看穿世事的表情。
“这个……这样的学校，目前还没有……”板刷支吾着，忽然丢下两个孩子独自进了里屋，还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嘿，你妈妈也让你自生自灭了？”胖竖引用板刷的话向小鱼搭讪。
“哼，一点也不幽默！”小鱼不屑地撇撇嘴。
“这个补课班连黑板都没有，我妈妈说是骗钱的。”胖竖小声而神秘地对小鱼说。
“这里本来就不是补课班。”
“那是什么？为什么叫天使课堂？”
胖竖的话把小鱼问住了。他也说不清，爸爸也说板刷是个骗子，可看上去衣着不讲究的板刷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虽然行为举止与正常人不同，可他那没逻辑可寻的话里，还有他那笃定的眼神，总是让人的心底泛起丝丝暖流。
小鱼想，这也许就是第六感。
“他说缺点就是特点。”小鱼把这句让他心动的话告诉胖竖。
“缺点就是特点？”胖竖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当然了，弱智的缺点也是他的特点，瘸子的缺点也是他的特点，傻瓜的缺点也是他的特点……”
“对牛弹琴。”小鱼白了他一眼。
“小鱼，你说板刷整天修理破玩具，能赚几个钱？”胖竖不解地看着身前身后的破旧娃娃。
“他修玩具不是为了钱，他说娃娃也有生命。”小鱼不经意地又重复了板刷的话，连他自己都吃惊，板刷的话竟然全都印在了他的心里。
“没有啊，瞧，除了破布就是破棉花，哪有生命？我扎了那么多针，它都不会喊痛。”胖竖再次把胳膊下的娃娃举到小鱼眼前。
小鱼望着那缝得乱七八糟的针脚，有好几针都是穿过娃娃的身体再与衣服连在一起，不禁皱眉。
“你这手艺还想在路边摆摊？”小鱼想到路边缝补鞋子和包的阿姨，她们的手非常有力而灵巧，不管多硬的鞋，多厚的书包，都能把针穿过去，而且缝完后，跟破之前没什么两样。
“嘿，我只是骗骗我妈，我才不在当缝补师呢。”胖竖说着，轻步凑近里屋门，听了听，“板刷为什么不出来，他突然跑进去干什么？给咱们找好吃的？”
小鱼耸耸肩，觉得跟胖竖没法沟通。
板刷扔下两个孩子，一个人进里屋什么了呢？要是说了真相，你会笑掉大牙。他跑屋里去抱脚去了，抱什么脚？“临时抱佛脚”呗。
“镀了金钱的心该如何清洗呢？”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翻一本厚厚的典籍。
前几天的一幕再次浮现在板刷的眼前：
一位胖胖的妈妈拉着胖胖的小男孩盛气凌人地站在他的门口。
胖妈妈眉毛挑了挑，问：“你这里都补什么？”
“什么都补。”板刷回答。
“一个小时多少钱？”
“分文不收。”
“哪里有免费的午餐，你就直说得了，该多少是多少，别到时候今天要点明天加点，太罗嗦，文化人，就是假正经。”胖太太眉毛忽皱忽拧，灵活得像一只跳兔。
“不收你的孩子当然也不收你的钱！”板刷也冷冷地回敬。
“不收？你办什么天使课堂？”胖太太不屑的瞟瞟门上的牌子，“不就是为了补贴点家用吗？光收这些破玩具，连饭也吃不饱吧？！”
板刷张了半天嘴，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不…是…什么…样…的孩…子都…教…的…”
“拽什么拽！办班不就是为了赚钱，而且好学生谁来补课？别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办班的，巴不得孩子们在学校都不好好学习，就像医院盼着人生病，棺材铺盼着死人一样！”
“你给我滚！远远的滚！”板刷脸胀得通红，左臂伸开，指着胡同口。
“哼，你们这些有点文化的人就是虚伪，怕人家揭短！”胖太太扯了一把小男孩，“走！”
小男孩却向后撅着屁股不肯走：“不，我要玩玩具！”
“那些玩具又脏又破，妈妈给你买新的，好的，贵的。乖！”胖太太觉得很没面子，用力扯小男孩的手。
“不，我就玩那些破娃娃！”
“喂，你那些脏娃娃卖不？”胖太太非常溺爱她的孩子，只好妥协，问板刷。
“不卖！”板刷斩钉截铁地回答，把胖太太给噎了回去。
胖太太用力咽了口吐沫：“卖两个给我吧，我给你新娃娃的价钱。”
“给多少钱也不卖！”板刷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铜臭味，是从那胖太太身上散了出来的。她张口闭口都是钱，她像被金钱泡过的泡菜，从里到外地散发着金钱的味道，令板刷厌恶至极。
“哼，不就是一堆破烂嘛，真是病得不轻，有钱还不赚！走，咱们走，去买新的！”胖太太再次用力扯小男孩。
“不，我不要新的，就要破娃娃，好多好多破娃娃！”小男孩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能离开天使课堂，除了这里，其他补课班他都不愿去。因为这里一点也不像补课班。
胖太太只好用食物来哄骗小男孩：“竖竖，妈带你去吃汉堡。”
“我不吃油炸食品，会更胖的。”
“那咱们去吃烤肉。”
“我不吃烧烤，致癌。”
小男孩总能用妈妈平时用来拒绝他的话回复。
“吃面条！”胖太太生气了，板刷就在身后看着，她简直丢尽了面子。本想在板刷面前威风一下，结果这小子就是不配合她。
“我才不吃那么没味道的东西！”
“赶紧给我回去，吃吃吃，你今天啥也别想吃，要吃就吃巴掌！”胖太太忽然抱起小男孩歪歪斜斜地向胡同外走。那情景简直算一大奇观了。两个胖肚子紧紧贴在一起，大肠一样的圆胳膊箍着男孩，最要命的是，胖男孩还一直扭来扭去，几乎把胖太太弄倒滚在地上。
快到胡同口时，刚好小鱼父子从对面走来。
胖太太一下子就站住了。她的嘴角浮上一丝不被察觉的笑。她心想：嘿，又来一个，有笑话看啦。
她就是这种人：自己在这里“吃了亏”，好大的不甘心，要是再有别人吃了与她同样的亏，她就会找到心理平衡。总之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倒霉，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别人也不开心，我才会稍稍开心点。
于是，她站在原地等着找平衡。
“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眼睛快飞出去啦。她做梦也没想到，她还没抱起胳膊，做好跷腿看好戏的姿式，就听到板刷笑嘻嘻的声音——请小鱼父子进去！
胖太太不服气地跟过去。尽管她万分讨厌这个像破烂回收站的天使课堂，可是她那凡事不能输给别人的性格使得她快要爆炸，她真想跟板刷大打一场，以占点上风。
她看到小鱼父子在板刷的指引下走进了里屋。而板刷突然回过头，冷冷的目光盯了她一眼。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急忙转身，小步跑开。
“哼，看着吧，那孩子要倒霉了，我敢肯定，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个板刷弄不好是人贩子，乞丐帮主、贩毒团伙。”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拉着小男孩小跑出胡同。
可小男孩再也放不下天使课堂了。那个神秘奇怪的地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一空就跑来找机会进院子。这一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他看到板刷带着小鱼出去了，门却没有锁。他便悄悄溜进去，但他什么“宝”也没寻到，院子里屋里除了破娃娃还是破娃娃。
“哎，《天使训练手册》上为什么没有这条呢？”板刷失望地把书放下，自言自语，“难道以前从没有过被金钱泡过的天使？为什么让我遇到了呢，这可真是一道大难题！”
“老师，我饿了，有吃的吗？”胖竖实在等不及了，擂鼓一样敲门。
板刷嘭地打开门：“轻点轻点，门要被你敲坏了。”
胖竖看看他空空的两手：“你没给我们找吃的东西？”
“这是天使课堂，不是饭店！吃吃吃，我这什么也没有。”板刷板着脸。
“哼，幼儿园都有加餐呢，发小饼干小苹果什么的！”胖竖噘着嘴。
“你是猪八戒啊，只知道吃！”
小鱼禁不住扑哧笑了，此时的板刷像个孩子，总想吃东西的胖竖也非常可爱。
“可是不吃东西我干不动活，连针也拿不动！”胖竖把手上的娃娃扔在地上。
“只有方便面。”板刷无奈地从一个柜子里抻出一包方便面。
“嘿，我可不能吃这种东西，我要吃西餐！”
“没有！”板刷板起了脸。
“那好吧，我只好将就一下啦，明天我可不吃这东西！方便面最没营养！”胖竖不情愿地打开方便面袋，把面饼捏碎，调料袋打开洒在碎面饼上，一块一块地捏着扔进嘴里。
“老师，我可不是真的想当缝补师，因为天使课堂没有课桌也没有作业我才来的哦。”胖竖一边吃一边呜噜呜噜地声明。
“谁对你说没作业？”板刷问。
胖竖左右看看，小鱼也左右看看。哪里有练习题册？
“我现在就给你们留作业，今天必须给我修补好三只娃娃。”
“老师，我可没说要当缝补师！”小鱼立刻声明。
“难道你想去湖边？”
“不，不，不，”小鱼后退两步，“好吧好吧，缝就缝，以为我不会？”说着，小鱼拿起一只娃娃，穿针引线，细细地缝起来，然后又用板刷提供的扣子，给娃娃补齐了缺失的一只眼睛。
“哇——”胖竖看呆啦，“小鱼，你好厉害啊！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灵巧？”
因为妈妈不在的缘故，小鱼一直自己照顾自己，书包破了，衣服破了，鞋子破了，都是自己缝补，开始不知道怎么补，就跑到街口观察缝补摊上的阿姨如何做。一点一点地便学会了。而且缝补的非常细密。他会好几种针法，如果是对开的口子，他就用锁针，左右交叉穿线，缝出来后就像一串穗结；如果是贴兜的边缘开了，他便用直挑针法，来回串两回，像缝纫机砸的一样；要是缺了一块，他便会找到其他废旧衣服上的小图案补在那里，不仅填补了洞口，还让衣服看上去更漂亮了。
“少废话，别光看别人，快做你的。”板刷拍胖术的头。
“哦。”胖竖拿起一只鞋子破了的娃娃。被板刷夺过去：“你刚才那两只呢？把线拆掉，重缝，你刺伤了他们的身体，他们会痛的。”
胖竖只好拿起被自己丢掉的一只。用力往下扯他缝上去的乱七八糟的线。
“轻轻地把线剪开，轻轻地撤下线。要想着你是一个医生，在给病人做手术，缝合。哪个病人经得起你这样生拉硬扯。”板刷老师递给胖竖一把小剪刀——是医用手术剪刀。
“记住，它们是有生命的，它们会疼，就像你自己会疼一样。”板刷叮嘱。
胖竖果然放轻了动作，偶尔用了一点力，听到哧拉的声音，他就会裂一裂嘴，真的像那线是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的一样。
缝了一会，胖竖觉得屋子里太安静，又开始搭话：“老师，我们帮你做工，你给我们工资吗？”
“这是你的作业，什么工资？小小年纪满脑子生意经！”
“哼，你这是乱用童工！假装是补课班，实际是找小孩帮你干活！还不用给工资。”胖竖嘟囔着。
“你哪来那么多俗不可耐的想法！做事时就只想着手里的事，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你只要想着，你是来帮助这些孩子的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