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璃站在那里望着襄楚,四目交接的场景熟悉得很。
就如同那日一般,他们也是这样站着彼此看着对方,最后就是刀剑相向的画面。
“二弟,别来无恙。”大伤未愈,再加上刚刚那一掌耗了他不少的真气,襄璃面色苍白,下垂的双手藏在袖中发抖。他佩服自己居然还有勇气能够把二弟这两个字喊得这样熟稔。
“你……你居然还活着。”襄楚望着襄璃突然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好计谋啊!我输了,真的输了。”
笑着摇头,似乎在自嘲,襄楚扔下了手中的剑,张开独臂,风卷起衣袍呼呼作响。
“来啊,还不快动手杀掉我啊!”他笑着嘶喊着,像是困兽发出低吼声。
“北斗宫在哪里?”落静静凝视着这个发狂的男人,一帘秋波里波澜不惊。
秸儿停止摇晃蛊铙,蛇虫立马停止前进,在原地游动着。“快说,北斗宫在哪里,不说的话,就让蛇虫咬死你!”秸儿也是进一步地威胁着襄楚。
但是襄楚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直直地望着落。一双和落一样的褐色眼睛失了神采,灰蒙蒙一片,死气沉沉。
襄垣卿面如土色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两条腿不争气地跪到了地上,身子也不听使唤地直哆嗦。死定了,这次真的是死定了。可是他不想死啊!
“落儿,你放过我和你二哥吧!”襄垣卿厚颜无耻地开口了,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希望落能够念在血脉亲情上放过他们一马。
“你可真是无耻!”冥樾冷冷地开口,狭长的眸子里掠过鄙视。落儿有这样的爹爹,真是她的悲哀。想到当年他对落儿的苦苦相逼,冥樾就觉得光让蛇虫咬死他,还便宜了他,这种人就应该也让他尝尝忘生劫的厉害。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落并不去看襄垣卿,因为她是不会去理会一个在她心中认定了的死人。“北斗宫在哪里?”朱唇轻启,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落儿,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你爹爹,这个是你二哥啊!”襄垣卿慌了,这个妖怪是铁了心要杀自己报仇啊!不能死,心一横,头重重磕在地上,“要不,爹爹给你磕头,你快放我们一条生路,好不好?”
襄垣卿一下又一下的磕着,老泪纵横的样子,竟比刚刚为襄璃哭丧还伤心几倍。
襄璃望着他狼狈的样子,心中不忍。虽然明知道他做错了很多事,可是毕竟是自己的爹爹,没有他就没有自己,没有落儿。修眉紧皱,扫了一眼落,又转向襄楚,费力地开口:“二弟,回头吧!只要你说出北斗宫在哪里?我们还是一家人!”
家人,这个词像是锋利的刀子划破着空气,也刺痛了襄楚和襄落。两人脸上同时掠过悲痛,但是很快都掩饰掉了。
“落儿,你听到你大哥说的话了吗?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啊。爹爹给你保证,爹爹会补偿你的。”襄垣卿一手捂着头上的淤青,另一只手伸出三个指头,似乎是要对天起誓。
“哈哈。”沉默不语的襄楚突然仰天笑了起来,许久才收敛笑声,扫了众人一眼,捡起地上的剑,轻拭剑身,果断地挥剑。
“不要,二弟。”襄璃喊出了声,想要阻止襄楚自杀。
只是寒光一闪后,应声倒地的人竟是襄垣卿,没有挣扎,就这样整个人倒下去了。三尺青锋剑上血迹斑斑,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下,落入泥土,变成深色。
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襄楚居然杀了襄垣卿,这是为什么?而倒在地上的襄垣卿眼睛瞪得大大的,竟是死不瞑目,只是这样的人渣,有什么可以叫冤的?
“你?”落最先冷静下来,她努力理清思绪,试图找出襄楚这样做的理由,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襄楚为何要亲手杀掉襄垣卿。难道是为了防止他出卖北斗宫吗?襄楚,你真的那么愿意做一条走狗吗?
先前是对自己下毒手,现在是对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爹下手,襄楚,你怎么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愤怒烧掉了襄璃最后的理智,他不顾自己的伤,也不顾眼前的蛇虫,一个飞身就跃入了这危险的包围圈。
剑尖相撞,发出铮然之声。
空中凝气两股力道,一股强,一股弱,襄璃明显处在下风。
“襄璃。”璃落喊着想上前帮忙,但是落却挡到了她面前,淡然地说道:“这是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我们不能帮忙。秸儿收回那些蛇虫。”
有些事,有些人,我们不插手,不是袖手旁观,只是因为信任。
璃落怔怔地望着落,原来这一刻她比自己更了解襄璃。莞尔一笑,轻轻对着落说道:“我明白了,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出手!”
这场兄弟之战,是早已注定的。
过去的恩也好,情也好,现在全部付诸一战。
襄楚只是轻轻一挑,就打偏了襄璃的剑,襄璃重心不稳,后背狠狠地撞在大树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有种刚接好的经脉又要断开了的错觉。
模糊的视线前有一道银光直面而来,襄璃心下叫不好,可是手中的剑有千斤重,提不起来。
就在那道寒光凝滞在自己的眉间时,襄璃清楚地看到了襄楚嘴边的那抹带着鲜血的笑。
是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夺过冥樾的软剑,只是轻轻一提,那一剑便轻易地穿过了襄楚的胸膛。
可是为什么,落觉得那剑是刺在自己身上了,好疼,疼得让她死去活来。一瞬间,仿佛多年前的一切重演,上一次是他的胳膊,这一次是他的命。褐色渐渐隐去,如血的双瞳出现了。
瀑般秀发随风飞扬,冰雪般的脸上,那双盈盈血瞳只要看一眼便能让人沉沦。
是魔,是怪,是妖,都好,此刻落一点都不想清醒。
若是堕落能忘记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那就让自己和灵魂一起下地狱吧。
残存的意识也被吞噬了,手中的剑受到蛊惑狠狠地拔出,温热的血溅在衣服上,开出妖冶之花。
“落!”耳边的呼唤声嗡嗡作响,却没有一声能换回她的理智。
拈花一笑,一笑成佛,一笑成魔。
落从来不是佛,但是成魔却是如此轻而易举。
恍惚中,那个熟悉的怀抱紧紧地拥住了落,那双红色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波动,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来人。
渴望的馨甜充满了鼻尖,然后世界由红变成了黑。
襄璃呆愣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襄楚的倒下,落儿的血瞳发作,身心都疼到麻木了。
“哐当”一声,襄璃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踉跄上前几步,跪下,抱起了襄楚。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要问,有……可是,却从何说起呢?
“二弟。”襄璃捂着他胸口的伤处,他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到襄楚微弱的心跳,“撑住!”
千思万绪中最强烈的念头就是他不想襄楚死,他要襄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