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重犯同伙,这次好歹也是诱骗太子离家出走的教唆犯,虽然是一样的被捕,性质却完全不一样。这一点从住宿条件上边可见一斑,上次是天界水牢,这次好歹也给了间干干净净的小屋子,房前屋后碧水环绕蒹葭苍苍,间或点缀几只摇曳的白荷,隐隐散着属于袭月的味道。
本以为待曜殊训斥完袭月便会审问我,认罪求饶的台词都想了一大箩筐,可等了整整三天愣是没人理我这茬,急得我脸都快揉坏了。唉……看来我把未来老丈人给得罪了,而且还是万死难辞其咎的重罪啊!想想当时牢门大开的情景,搞不好就是他老人家为了考察儿媳品行安排的,结果我倒好,偷窥扯衣襟威胁强吻一气呵成,想要正大光明去做太子妃?做梦!想来想去还是私奔来得痛快!
我还没来得及筹划私奔事宜,君蔷居然在深夜三更时分套着一身黑衣爬进了我的窗户。
“公主殿下?”看她这娴熟的深夜爬窗技巧,我还真想问问她到底是跟谁学来的。
“倾欢!我要回魔界!快想个办法让我回魔界去啊!我想见青花淡墨!我想见他!”才一见面君蔷便抱住我放声大哭,轰隆隆的哭声震得我耳朵发麻,不愧是流焰的女儿,名虎之后啊!
“别哭了,等会儿惊动了守卫咱俩都得玩儿完!你想回魔界?我还想回去呢。可我现在是阶下之囚,心有余力不足啊。”我轻拍着她的肩头诚恳的表示着我的立场,“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要回娘家省亲还有人敢拦你?”
“我哪里是个太子妃,根本就是个人质!”君蔷努力压下了震耳的哭声,一边呜咽一边咬牙切齿的数落,“袭月至少还不来打扰我,可仙王真是太凶了!白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却摊上了这么黑的心肠!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不让我回魔界不说,一天挑刺几十回,嘴巴比传说中的恶婆婆还要狠毒,动不动就罚跪打手心打小腿!上次我碰了碰他那张画儿,居然被罚面壁思过十天!有什么了不起的,那画儿十地也有!哼,难怪一直没有续弦,袭月的娘亲只怕也是被他气死的吧!”
“……公主殿下,这是仙族的地方,稍稍克制一下吧。”其实我真的很想举双手双脚同意,若是让她知道前任仙后是被赐死的,只怕骂得比现在还要狠上几十倍吧。从君蔷胳膊和小腿上纵横的青紫伤痕看来,她这太子妃当得一点也不轻松。袭月不得曜殊宠爱,自然恨屋及乌祸及君蔷了。
君蔷狠狠跺了跺脚:“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杀了我!”
“看来平日里对你的管教还是太松懈了。”水晶碰撞般清亮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立刻令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为太子妃,居然纵然太子和别人私奔,自己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别的男人。天界要你这样的太子妃何用!”
我心头一寒,迅速转过身将君蔷护到身后:“公主殿下还年幼,说话做事难免出格一些,还请仙王原谅……”
“原谅?你有资格替她求情么?滚开!”曜殊的容颜冰冷得活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极度深寒之中透着邪异的杀气。只见他远远的一拂袖子,我身后便传来一阵清脆的耳光声。愕然回头,只见君蔷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瘫坐在地,嘴角到衣襟满是淋漓的鲜血,也不知这一巴掌到底下了多大的力气。
“公主殿下就算再不懂事也是你的儿媳妇,你怎么能这么对她!”这个曜殊做了这么多年仙王,对外素有宽厚仁慈的美名,可谁能知道他对自己的家人却是这样冷酷无情!
“儿媳妇?这样张狂无礼又不忠的女人,若不是怕毁了两界的和平,我早已经送她轮回去了!”曜殊根本不看君蔷的伤势,猛然一挥手,“送太子妃回去!不许治疗,让她长点记性!”
“不许再虐待君蔷!”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我陡然站到曜殊面前冷眼盯着他低吼。
“你还要保护她?真是可笑的忠心啊。”曜殊眯起眼睛低笑出声,“就像刚才那样,我若要伤她,你有什么能力来保护她?”
“我敬你是袭月的父亲,所以才给你留了几分面子。”怒火翻腾,我立刻失了分寸,“若你再如此对待你的家人,可别怪我越距了!”
“小小妖龙也敢说大话?”曜殊笑得更加灿烂,“若是正大光明对战,你连我的头发丝都碰不到,如何越距?”
“若是不信,尽管来试试。”离染的记忆回归之后,那些畅快的战斗和痴妄的爱恋总是在梦里不断纠缠,渐渐溶入我的血肉,纵然我知道那些力量已经不复存在,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染上了离染嚣张的坏毛病。
“好,大不了我再不动她就是了。”曜殊愣了一愣,笑容忽然再次绽放,“送太子妃回宫,好好治疗。”
“哦?”这厮什么时候变这么好说话了。我不由的有些莫名其妙,傻乎乎的看着君蔷满怀不甘的被扶了出去,立刻跟了出去。
“我准你走了么?”曜殊带着笑意说道,“你现在不是十地雷官,而是仙界的囚犯,你以为你还能来去自如么?”
“我去看她的伤势,又不是要逃狱。”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你不爱惜你的家人,我却在乎我的朋友。”
“逃狱?你舍得袭月便尽管去吧。”曜殊微微一笑,“他可是为了你在受苦。”
“就算不是亲生儿子总也有养育多年的亲情吧?你就这么拿他的幸福和性命来当筹码?”惨了,又口不择言了。
“不是亲生儿子?袭月告诉你的?”曜殊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弯腰笑成了妖孽样,“袭月当然是我的亲生儿子,但这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是亲生儿子你还这么对待他?”这个曜殊真是脑筋脱线,根本无法用正常思维来衡量。
曜殊看了我半晌,忽然不着头脑的冒出一句:“不错,生气的时候终于有点像了。”
“什么意思?”心头一紧,这个曜殊令我觉得很危险,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这些极端的行为,都让我觉得十分不安。
“袭月和行歌当中只能选一个的话,你想见谁呢?”曜殊丝毫没给我留下思考的余地,立刻丢给我一个难题,“如果选行歌,那么袭月将一辈子失去自由;如果选袭月,那么行歌就必须被处死。”
“行歌是你上一辈的仙王,袭月更是你的亲生儿子,那些生死啊自由什么的哪儿轮得到我来决定?”我无奈道,“……况且你不觉得亏欠了你儿子么?”
“行歌就算是前任仙王,可他抛下族群与魔族相爱乃至于被困数千年全是咎由自取,在仙族的史册里,他早已经战死了,那么那条卑微而活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至于袭月,他本是太子,继承仙王之职是他分内的义务。待他继位,哪里还会有所谓的自由?”曜殊的话音依旧透明冷冽,“对这个我并不希望的儿子,我自问已经尽了抚养督导的义务,毫无亏欠。”
“……”这么无耻的白话都能说得出来,你狠!
曜殊才不管我在肚子里如何遣词造句诅咒他,只管催促道:“选好了么?”
“我选……”我狠狠的咬了咬下唇,袭月的名字始终无法出口。无论我多么想念他,但性命攸关,深藏在心底的离染依旧无法坦然的看着那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男人就这么死去。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让我去见行歌吧。”
狸小猫,我去见见行歌就回来……哪怕是送他最后一程也好,绝不是放弃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