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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菱洲”贾迎春访谈录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每每想起住在大观园紫菱洲的二小姐——贾迎春,我就想摇头、哀叹,心里涌出的感情是无奈的惋惜,对这位生性懦弱的二小姐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以说,我们对金陵十二钗的每一位‘芳驾’的遭遇,都是极尽哀情,为之扼腕的。如黛玉的幽怨,宝钗的煎熬,元春的郁闷,探春的离愁,湘云的坎坷,惜春的冷绝,凤姐的凄惨,李纨的寂寥,妙玉的蹉跎,巧姐的落寞,可卿的早逝,无一不令人为之叹息。可是,让人觉得最最可怜、可悲的当属府里的二小姐——贾迎春了。

今天我又一次来到大观园,准备去紫菱洲探望一下二小姐——贾迎春。这紫菱洲的景致虽然不如潇湘馆、蘅芜院那么不同寻常,却也是十分的典雅、别致,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问道:“哎,有人吗?二小姐在家吗?”

里面有人回答说:“噢?在呢,请进来吧。”

我就走了进去,见一位贤慧端庄的淑女站在屋里,我仔细的打量了这二小姐一眼,只见她生得“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这肯定就是二小姐贾迎春了,我连忙说道:“噢,您就是二小姐迎春吧?我是做采访工作的,叫快嘴。冒昧的很,今天打扰您了。”

可怜的“二木头”

菱洲:“哦,没关系,请屋坐吧。只是我觉得……我有什么可采访的?快嘴,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啊。”

快嘴:“嗳,二小姐怎么能这样说?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意义,有着自己活着的价值,您也不例外啊。”

菱洲:“唉,我就不知道自己活得有什么意义,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最没用最没用的人。贾赦是我的父亲,贾琏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的母亲是做姨娘的,因而我也是庶出的。但我对自己的出身与容貌从来都没在乎过,也不感兴趣。”

快嘴:“哎,二小姐,其实您是一位很漂亮的人。身材匀称丰满,皮肤细嫩洁白,虽不爱说话但性格可亲可爱,且又不自命清高。您既不像黛玉的弱不禁风,不像惜春那样不近人情,又不似妙玉孤高自诩,更不像三小姐探春那样的盛气凌人,您温柔的神态让人感到可亲与和顺,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菱洲:“嗨,快嘴,你不用尽拣好听的对我说,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最清楚。在我们的那个大家庭里,我是一位既拙笨而又没人疼爱的丫头,因此她们给我起了一个绰号‘二木头’。这‘木头’二字不用我解释你也明白,是指我的脾气太好、没性子,就是用手指头戳都不会有反应,故而在那么多人口的大家族中,就连丫环婆子也不害怕我,敢与我顶撞。在老祖宗的眼中,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记得那天是她的八十大寿,南安太妃、北静王妃都来拜寿贺礼时,南安太妃要见众姐妹。这老祖母首先想到的就是湘云、黛玉、宝钗,最后又叫了探春,却把我单单地‘晾’在一边。”

快嘴:“唉,看来是人善被人欺啊,那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菱洲:“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自己在这大观园中,貌不压众、才不惊人。既不像黛玉、湘云那样惹人怜爱,也不像宝钗、凤姐那般会讨人欢心。探春妹妹虽然为人尖锐,但大家还是喜欢她、恭维她,就连我的亲嫂嫂凤姐也比较喜欢她。我知道由于我的懦弱,得不到祖母的庇护与众人的欢心,使得我的下人都变得十分的嚣张,就连奶妈都敢欺负我,偷拿着我的首饰去换钱,而奶妈的儿媳妇还敢在我的房里和丫头们算账,竟说我使了她二三十两银子。”

忍,是因为无依靠

快嘴:“嗯,这些事真让人气愤,二小姐,难道这您也要容忍吗?要是三小姐,这些人早挨上板子了。”

菱洲:“唉……怎么说呢?当时我的丫头司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上报贾母,而我却害怕惹事生非,只想息事宁人,就自己承担过错、替奶妈掩饰。还有那次奶妈聚赌被抓,她媳妇竟敢以不赎首饰来威胁我,我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去拿一本书来看,任凭她和司棋去吵。你们都知道,我并不是邢夫人的亲生女儿,她并不疼爱我,而我亲爹贾赦也对我是不闻不问。你说我还指望谁、依靠谁?”

快嘴:“唉,真是太气人了。二小姐,您可真是太善良、太宽容了,懦弱的让人替你不平啊!”

菱洲:“唉,快嘴,生气管什么用呢?那一回‘投鼠忌器宝玉瞒赃,判冤决狱平儿行权’,我的大丫头司棋打发小丫头莲儿去要碗鸡蛋,你猜结果怎么样呢?让人目瞪口呆的心凉呀!就一碗鸡蛋,那个秦显家的说了一箩筐的话,还是不肯给!别人不说,就说芳官吧,一个小丫头都能得个两菜一汤一粥,而司棋作为我二小姐的大丫环,竟连碗鸡蛋都吃不到,由此你就知道我这位公府小姐,在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与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卑微了。”

快嘴:“唉,二小姐,您虽生活在公候之家,却没有一丝的快乐与幸福,反而活的是这样的郁闷与苦涩,真令人难以置信呀。”

菱洲:“唉,我倒没觉得怎么郁闷,我都已经习惯了。那天莲儿怕挨骂,就和厨娘顶了起来,透露出上次司棋要了碗豆腐竟是溲的!细想想:豆腐呵,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连寻常百姓都常吃的,但她们竟给司棋了一碗溲的,这是多么欺负人啊!我息事宁人地对待一切的事情,只是希望可以维护我安宁的生活,但是却终究逃不过烦恼去。”

万事不由己做主

快嘴:“要我说你的性子也太软弱了,别人为什么抱怨你是个木头呢?就因为你软弱,好欺负,敲打几下没反应,她们才有胆子欺负你啊!”

菱洲:“嗯,你说得有道理,我知道我比不过探春妹妹,丢了大房的脸面。我的贴身丫头司棋为了吃一碗蒸鸡蛋大闹厨房,我知道我就是愿意做不受喜欢的小姐,但她却不愿意做受不公平待遇的大丫头。还有我的奶妈,被人告发赌博,被老太太撵出了园子。但是,众姐妹的妈妈丫头们都安然无恙,惟有我的下人们连连生事。姐妹们说我太懦弱,大娘说我拿不出主子的架子,可是我能怎么样呢?除了息事宁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懦弱而平庸的公府小姐,但我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快嘴:“唉,我真替你难过,但这也不完全怪你,看看你身边的亲人,哪一位真正关心过你?贾母,贾赦,贾琏从未对你说过一句关心话,从未去单独探望过你、从未夸奖过你,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被忽略的自尊。再来说一说您的亲爹贾赦,一味的好色,尽管身体年迈,还要强娶鸳鸯,一点都不知怜惜自己的女儿。再看看您那继母邢夫人,这个女人更为有趣,只知一味敛财,连自己的丈夫都不关心,何况对您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呢?”

菱洲:“是呀,就因为我的善良与懦弱,狠心的父母竟把我卖给了孙家,得了五千两银子。他们夫妻俩都视财如命,从此就更加不管我的死活。”

快嘴:“嗯,你命运的可悲就在这里,万事不由自己做主,自己既不拿主意,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从来不反抗,一切苦痛全咽到肚子里头,结果你就活得非常苦。”

菱洲:“自从嫁到孙家以后,那‘中山狼’——孙绍祖对我的虐待,简直不能说出口。他不但用皮鞭抽打我、凌辱我,还不准我吃饭、还残无人道的让我睡在窝棚里。”

快嘴:“哦,这是不把你当人看待啊!真是可恨啊!”

菱洲:“是啊,他越是这样的对待我,他们孙家上上下下的人就越是不把我当人看待,处处使绊、时时欺负,现在想一想,我当时的处境是何等凄凉悲惨,真是生不如死啊!大家都知道我不易动怒,甚至可以说从没发过脾气。可是大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一口痰憋死的!怎么会有痰呢?气急而痰涌!为什么会憋死?没人找医生!我这么一个‘木头人’竟会被活活气死、憋死,你们大家想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快嘴:“天呀,像您这么一个大好人竟被活活的逼死,多么的可悲吧,看来凡事逆来顺受是不行的,一定要能反抗,要会反抗!”

人生一场梦

说起这些伤心事,贾迎春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天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我默然,跟她逗乐说:“二小姐,您不用悲伤,这都怪曹雪芹这个家伙,您要是见了他就扁他一顿,好好出出气。呵呵,其实世人还是很喜欢你的。喜欢你的宽容善良,喜欢你的与世无争,喜欢你的敦厚朴实,喜欢你的荣辱不惊。我们都知道您没有黛玉的灵动,宝钗的虚伪,探春的精明,熙凤的狠毒,湘云的刚强,甚至是惜春的冷寞,更不懂可卿的那一点放荡。但您永恒的善良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间,为人们所怜爱!”

菱洲:“唉,我无话可说,我懦弱的性格决定了我的命运,决定了不可避免的悲剧,我不为自己惋惜,让我惋惜的是我们金陵十二钗,哪一个的人生不痛苦、哪一个的命运不悲惨?虽然她们一个个曾经是那么的优秀、美丽,但最终还不是一样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快嘴:“是啊!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如一场梦,世上有着数不清的像你这样的红颜薄命。她们也和你一样哀伤孤寂,经历着生离死别,这种百般的无奈生活感受无不叫人痛心,失落与沮丧啊?”

菱洲:“快嘴,我的人生就这样过去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像我这样柔弱的没有力量把握自己命运的女人,至今仍然不在少数。她们仍生活在尘世中,如果再遇上如‘中山狼’似的丈夫,被折磨而屈辱的死去几乎是必然的,也许现实中的‘中山狼’似乎更多!”

快嘴:“哦,呵,想不到二小姐虽自己一生苦痛,却还心忧天下啊,能为天下女性着想,如此胸怀,实在难得啊!”

菱洲:“唉,我是不想让我所吃的苦,受的罪,再让其他人受了啊!”

女性更应独立自强

快嘴:“嗯,哈,您放心,现在咱们国家的婚姻法有了防止家庭暴力的条款,处于弱势的女人是受保护的,并且现在大多数女人都翻身做了主人,享有着和男人一样的权利,而且在很多方面都是女士优先呢!对此你大可放心了!”

菱洲:“哦,这就好啊,真羡慕你们这个时代啊!呵呵……”

离开紫菱洲我边走边想,其实像孙绍祖这样的人,正如鲁迅先生所深恶痛绝的那种家伙,在比自己更强的人面前变成羔羊,而在比自己更弱的人面前变成狼。每次想到二小姐贾迎春的不幸,便会把孙绍祖痛骂一顿。

呵,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现代的人们不是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喜欢女强人、社会需要女强人、希望所有的女人都能成为女强人吗?但是在数也数不清的女人之中,真正的女强人到底有几个呢?彻底把握了自己命运的女强人又在哪里呢?

唉……我不知道到底是该数落贾迎春似的女人们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还是该指责世上的如孙绍祖一样的男人竟是如此的没有道德,素质低下?我想,如果想减少这样的悲剧,不能只将希望寄托在男人的自觉上!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就是天下的那些柔弱得如‘贾迎春’的女人们充分利用现代的一切条件,做到独立自强!即使做不了强人,至少也要把上天赐予女人的一切都握在手里,才不枉来世上走这一遭,呵呵!但愿全天下的女性朋友们都能过得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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