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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潇湘妃子”林黛玉访谈录(2)

快嘴:“佩服佩服,‘潇湘妃子’对诗、爱情、人生的思想见解果然非同一般!我说现今世道怎么不见了那种‘红颜只为此情痴’的多情女子了,原来大都‘红颜一怒不言情’了。这种因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而出现的‘巾帼不止为须眉’的滚滚潮流,对我们男士来说不知道是该赞叹还是该沉思?现在的男士大都还希望能遇到您这样痴情的女子,可事实证明这比九天揽月还难。呵呵,像您这样痴情的女子,只怕不好找了!”

潇湘妃子:“不能这么说,在情感方面,人与人的感受大多是相同的。当时我与宝玉两人相见的第一眼,就暗惊‘这个宝哥哥何等眼熟’,他也说‘这个妹妹我见过’,这看似平淡的两句话,殊不知其中却蕴涵天上人间的奇情奇缘。现在想来,既动人心弦,又让人潸然泪下。以至于宝玉摔玉时,我痛哭流泪,其实那正是我二人之间的相互表白。宝玉虽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实则被人视为痴狂不肖之人,但我的到来,却使宝玉始得其知音;而我自小多病,虽有父母疼爱,却无兄妹之乐,及见宝玉,我也始觉其就是知音。”

快嘴:“不错,按曹公的安排,你们相结的缘分不止在这一生一世,是有前世今生的,那么你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吗?”

潇湘妃子:“这我也说不好。至于我和宝玉,我们早就有‘三生石上旧精魂’上的木石前盟。而我就是那株绛珠草——‘三生石’上的‘精魂’。因神瑛以甘露灌溉,此草得以延年。后来又受天地精华、雨露滋养,遂脱胎成仙,便结下了‘木石前盟’。后又因‘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快嘴:“哦?但您的这缠绵的痴情之意,似乎承载了古今之情愁情债。想不到缘分竟是这样结法,又是这样的了法;情是这样的成了债,却又是这般的偿还。唉,像你这种以情报恩、以泪还债的人生世上有几?真是感至肺腑啊!”

潇湘妃子:“呵呵,这得感谢曹公,正是他曲折感人的故事情节和生花的妙笔,才有了这么动人的感情故事。”

快嘴:“哈,是的,在书中,您和宝玉是通过‘还泪’联系起来的,可是有些人却疑惑地说:‘她林黛玉的处境好像没有那么惨呀,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呢?你看上有贾母疼爱,下有宝玉体贴,比之湘云、迎春等可算是幸福多了。因为不管咋地,她还有宝二哥这一个知己呢,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难道她还不知足么?’我想问问您,对人们的这一说法又作何解释呢?”

潇湘妃子:“唉……你们大家都说了解我,谁能真正懂得我的心呢?其实每次我为什么流泪?多是因宝玉不懂我心,而并不是为了爱情而与他人争风吃醋,就如我自己所说‘我难道叫你远他?我成了什么人了?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摔玉那次,本是他天生带来的美玉,他自己不爱惜,遇知己替他爱惜。可见,我之痛泪,为的是爱惜知己呀!”

快嘴:“嗯!我记得脂颜斋有批云:‘绛珠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为惜其石而落’。可见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为之惜乎?所以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所谓‘求仁得仁又何怨’,真是悲夫!”

潇湘妃子:“是的,‘还泪’虽苦,我却是无怨无悔的。我们这一对宝贝:一个在灵河岸边,一个在青埂峰下;一样的性灵,一样的痴情;两厢遥遥相对,却又息息相通。”

快嘴:“是呀,所以世人都说你们是‘千古知己’。”

潇湘妃子:“嗯!世人总以为我与宝玉之恋是爱情绝唱,却不知我们是知己相惜。后来我泪尽而去,宝玉却并未为我殉情。但这并不表明宝玉无情,而是此时的他尚未领悟痴情的真谛。直到后来繁华散尽、千红一窟,宝玉方解我葬花之意、还泪之苦以及知己相惜的痛彻之情呀!”

悟解人生

快嘴:“嗯!好一番人生的彻悟,真是感人啊。不过,您也不要过于悲伤。其实,整部红楼作者最爱惜的是谁?乃您绛珠仙子也!那满纸的‘荒唐言’,不仅仅说尽了您这一把‘辛酸泪’,它更多地蕴含‘顽石’——作者自己一番人生历练的结果。”

潇湘妃子:“是的!绛珠点点,血泪斑斑,‘字字看来都是血’。其实,就是曹公自己的缩影。”

快嘴:“是呀。曹公用您的绛珠泪点醒了石头,而石头则欲点醒世人啊。好多世人皆以宝玉谓曹公性情,现在我才知在您身上才真正隐藏着曹公的影子。崖上一块顽石,穷尽众生幻象,却是由您一生眼泪点化之功而变得晶莹剔透啊!”

潇湘妃子:“其实,芸芸众生沉沦于迷途久之又久,又岂能以一部红楼之梦而唤醒呢?‘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我的事迹之写照,也为曹公自己之真实写照。同时也影照了诸多世人啊!”

快嘴:“嗯!您的前生因神瑛之露而修炼成仙,而宝玉亦因绛珠之泪而脱离凡胎。‘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可以看做是宝玉第一次‘悟空’的预演,而您的‘无立足之境,是方干净’,却实又比宝玉所悟的境界高出了一层。”

潇湘妃子:“嗯,不错,误解我的人总以为我似乎是只对宝玉一人用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譬如我对紫鹃、雪雁等都是以姐妹待之,并不拿小姐的身份。尤其是紫鹃,我们早已超越了主仆的情分,在贾府中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对来。我和宝玉,是一对千古知己,自然也不必说。即便是对我最不喜欢的宝姐姐,在‘解疑癖’之后,亦以真情待之,两人遂成金兰之契,我对她可是以真心待之哦。知我者有二三,有二三知交对我来说亦足矣。你们别看宝钗为人是八面玲珑、到处受欢迎,但她的知己又有谁呢?”

快嘴:“嗯?说的不错,红楼看了好几遍,还居然没看出谁是宝钗的知己。我们大家都知道宝玉是喜聚不喜散的人,只希望好花常开、美景常在,常处于沉迷之中,如警幻所叹‘痴儿竟尚未悟’!而您是喜散不喜聚,一定是深知‘盛筵必散’的道理吧?”

潇湘妃子:“呵呵!大家不是经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吗。用现代的眼光看来‘情情’的境界似乎比‘情不情’要窄,现代人择偶的‘资源’好像是多多益善。但是,用情真的是越‘博’越好么?我看未必。”

快嘴:“不错,我也有同感。爱博则浅、广大虚无,过于分散,亦会导致‘力度与资源’的不足。试想,若将‘甘露’洒到寸草不能生的地方,岂不是‘资源’白白浪费?因此,我始终认为‘情不情’并不是性情的完美。假如人与人之间只是一味的暧昧虚假、客套,再也没有真情可言的话,那么,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潇湘妃子:“快嘴,想不到你竟然与我有一样的观点,呵呵,我真是又多了一个知己啊!”

快嘴:“嘿嘿,林潇湘啊,二百年来,您可只有宝二哥一个知己啊,您这么说,我岂不快要成了宝二哥的情敌乎?”

潇湘妃子:“哟,开什么玩笑?我还真巴不得给那‘千古的冤家’找一个情敌呢,可惜你小样的没赶上。不过,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木石前盟’也并非爱情,‘金玉良缘’亦非婚姻,不过是作者托言寄兴的‘荒唐言’罢了。我现在不为自己惋惜,只为曹公感叹!为世人感叹!‘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曹公之痴,胜过我黛玉之痴,而世人之迷,则更甚于宝玉之迷。如果说我是世上最‘痴情’的人,莫如说曹公才是‘千古第一痴人也’!”

快嘴:“哦,原来如此,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的话可真使我受益匪浅,这回我算是真的了解了《红楼梦》了。”

论“情敌”薛宝钗

潇湘妃子:“嘻嘻,让你见笑了。现在的我不比从前了,什么都能看得开。因此,对您的采访,我是倾囊相告,权作为关爱我的人们以回报吧!”

快嘴:“想不到多愁善感的潇湘妃子也是个爽快人,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知道您与宝玉之间的爱情是真挚的,但是在你们的爱情发展中,蘅芜君薛宝钗却插了进来,您对这位美丽的情敌怎么看?”

潇湘妃子:“唉,说起这段孽海情天的爱情纠纷,可真叫人伤脑筋。当时我刚刚到贾府的第二天,便有金陵来的书信说到薛家事务,宝钗不久即进京,而且她来时的排场是何其的张扬。我来时只有一叶孤舟,一主二仆,悄没声息地进了荣府;而她们薛家则又是人命,又是官司,一大家子声势浩荡,沸沸扬扬而来。一个势单力薄,一个财多势众,相形之下,更凸显出我的孤苦无依和宝钗的财大势大。然而,使我欣慰的是自己虽无甚排场,却有宝玉为我而摔玉的感人事情,而我们二人又一见如故,且心意相通;而宝钗来时,只是王夫人郑重迎接,而宝玉未承露面。”

快嘴:“那么,由此可见当时的形势:您与宝钗二人,一个得贾母、宝玉之真心呵护;一个得王夫人所代表的贾府实权派之重视,可谓各得其所,平分秋色啊。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您怎么捞了个‘太敏感、太尖刻’的‘小家子气’的名声,而宝钗却是‘八面玲珑’的‘大家闺秀’?”

潇湘妃子:“说的不错。我是太敏感、太尖刻了,但我的感觉却往往很准,我是爱多疑,可是你们看我哪一回疑错了?你也对故事里的情节了如指掌,也不用我细讲多说。别人咱先不提,就说那周瑞家的,她对‘三春’、对凤姐以及平儿的态度是何等的亲热巴结,对我却明显冷淡许多,这又怎怪得我生气呢?何况那花儿是薛家送来的,有意无意地显摆了薛家的财势,这就明显说明宝钗有‘素日藏奸’的可能,因此我才对她无好感,到颇‘悒郁不忿’。”

快嘴:“哦,这么说倒也不错,我记得您曾亲自替宝玉戴斗笠,丝毫不顾忌薛家母女在场,我想你们两人亲密的表现,落在薛姨妈和宝钗心里眼里,她们肯定有些不是滋味吧?”

潇湘妃子:“呵,说不准。当老太太听说宝玉从薛姨妈那里来,就‘更加欢喜’,这四个字就充分的表现出了薛姨妈平日里对老太太的用功之深,在那时就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后来宝钗进得府中好长时间,终于有机会与宝玉交换佩物。她先是看宝玉一身的鲜亮华贵的衣着,然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一块牵系着自己终身大事的玉上去了,摘下来细细把玩了一番,又借莺儿之口道出了‘金玉良缘’的原委。无风不起浪,这件事情本来是只有他们薛家人才知道,后来却贾府上上下下的人个个都知道了,这若不是他们薛家有意散布出去的,又能是谁的所为呢?可见她们早就用心良苦。”

快嘴:“哦,这么说倒也不是说不通。就宝钗所做的一些事,我们也不难看出宝钗一直都是城府很深。她似乎在进贾府之前,该经历的都已经历了,该理解的都已理解,该选择的都已选择好了,该决定的也都已决定了。进入贾府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宝钗都可以立即联想到历史上种种类似的事情,并根据自己早已有过的分析迅速地做出反应。真不明白她小小年纪怎会这样精明?”

潇湘妃子:“她何止精明?简直就是胸有成竹。她最善长的就是明哲保身,有时为了一己私利,就会不惜出卖别人。在二十七回里有一段话是对宝钗个人品德最有代表性的描写:她在花园里扑完蝴蝶后,不料竟撞到了小红的隐私,她竟毫不犹豫地将此事嫁祸到我的身上。”

快嘴:“不错,确有这事。可是,却有人说宝钗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叫你的名字,是出于无心,因为只有叫‘颦儿’才会不使小丫头们疑心,您对这种辩解有异议吗?”

潇湘妃子:“当然有。我坚决反对这样的辩解,因为那时我与宝钗的关系并不友好,而事实上我们至始至终都不可能十分地友好。宝钗当时却脱口而出叫了我的名字,我认为她是有意识地叫出‘颦儿’二字的,她与湘云的关系很不错,那么她怎么不叫湘云呢?探春也很爱闹,她乍也不叫探春呢?这说明她很可能是要贬低我的形象。”

快嘴:“哦,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她是在‘忽悠人’。”

潇湘妃子:“是啊!我们试想一下,宝钗既然能想到这种环境对自己不利,必须用‘金蝉脱壳’的法子才能使自己避此丑事,又怎么会想不到叫出我的名字就会使我深陷其中呢?”

快嘴:“既然知道,仍然要叫,那么无疑就是一种故意嫁祸于人的金蝉脱壳计。以宝钗之聪明才智,园内事情早已在她掌握之中,如此小问题解决方法不下千种。但这个解决的办法从宝钗自己的利益来看,却是上上良策,但若考虑到别人,就绝不能称作上上良策了。”

潇湘妃子:“可宝钗却选择用它,就足以说明了她平时又是何等的擅长于明哲保身之道啊。”

快嘴:“不错,宝钗的精明是毋须置疑的,也是有目共睹的。她最终得到了宝玉,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心,您虽然中道离去,但您却得到了宝玉永久的爱。所以,在精神上,精明往往是不能战胜真诚的。”

潇湘妃子:“是的,我一颗真心对宝玉,胜过了所有精明的方法,宝钗城府再深,机关算尽,终也没能留住他的人,呵呵!”

论“宝、黛、钗”之恋

快嘴:“嗯,这是一段从前生就纠缠不清的恋情,我想知道的是,您本人对‘宝、黛、钗’之恋有何切身体会呢?”

潇湘妃子:“唉,这段‘孽情’说起来还得从宝玉这冤家的身上入手。你们知道宝玉的人生道路是以‘宝、黛、钗’三者之间的恋爱和婚姻问题为核心而展开的,具体地说宝玉的爱情主要是徘徊在‘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之间,正如我所说的:‘你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纵然宝玉是这样的人,但我与他之间的爱情却是在贾府中最没基础的,不但有对封建仕途的叛逆,也有对封建道德孝道的批判,我们渴望爱情自由的民主意识在这种情况下是很难成长起来的。”

快嘴:“嗯,我知道您林大小姐当时‘才貌似宝钗,身世似香菱,思想品格似晴雯和龄官等……’您身上这些特征,也正是吸引宝玉爱慕你的因素吧?”

潇湘妃子:“这些也不是全部,我和他是一见钟情的,当初由于我的这些特别的个性,使得宝玉的感情必然会随着其思想的发展,而把对众姊妹们的尊重体贴,以及对丫环们的同情与爱护,越来越多地汇集到我身上来,从而使我们在情感与精神一致的基础上,建立了生死不渝的爱情。”

快嘴:“呵呵!原来爱情也是有原因的,并且还韵含着哲学道理,是啊,惟有心地真诚,爱情才能真正于降临,看来一个人具备了高尚的情操才称得上是高尚的人!是么?”

潇湘妃子:“可能是吧。其实,宝玉的那块‘宝贝’本来只是一块无用的顽石,却变成一块鲜明的美玉,并以幻相迷惑了世人。老祖宗是第一个就被迷惑了,宝钗那么聪明,也入了彀中;只有宝玉自己始终清楚,自称‘浊玉’,见我因之生气时竟要摔了它。他在睡梦里还念念不忘‘木石前盟’,这很令我感动。”

论“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

快嘴:“你说得对,他对‘金玉良缘’也始终是坚决不从的,虽然他也曾对宝钗雪白的膀子动过情,可心里想的却是‘这个膀子若是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许还得摸一摸’。其实还是想的你啊,哈!”我拿宝玉向她打趣道。

潇湘妃子听了不禁羞红了脸儿,娇嗔道:“讨厌,不许乱说,他的不良念头,还是不要在我身上使的好,不然可不饶他。”

快嘴:“哈,宝二哥可是诚心待你的,可不会有不良念头。她对你和宝钗,也完全不是一样的态度。如他后来和宝钗结婚,据说竟然没有碰过她,此时他不但拥有了宝钗之‘雪白的膀子’,其娇躯也整个地属于他了,但他竟然没了抚摸或亲近的欲望,由此亦可见失去你已使他万念俱灰了。”

潇湘妃子:“唉,这都是孽缘啊,木石无缘,金玉无意,惆怅何似?那冤家也是头倔驴,想他若能屈就于现实,与宝钗好好生活,又何来这许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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