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森】
很久很久以前,他说,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有一天,你会忘掉的。
想起靳海阔曾经和我说的这句话,我发现,忘记一个人真的不如忘记一件事那么简单。
记忆中她又和平常一样,撇着嘴,背着手往前跑,两个小辫子在后面一荡一荡的。跑了快十步的距离,扭过头看我,“张祥森,你喜不喜欢我?”我只是慢慢地走在后面,她就继续跑,“你都不来追我,肯定不喜欢我!”这时候,操场边的踢足球的男生就看着我们,几个女生也笑嘻嘻地望着我,我快步跑上去抱住她,然后说:“别闹了。”徐佳挣脱我,“不,我就要闹,你心里分明就没我,巴不得快点高考去大学找个美女……”我看着她佯装生气的脸,就扬起嘴角笑起来,徐佳推一下我,说:“看吧,还笑,肯定被我说中了吧!”我也不说话,徐佳就继续嘟着嘴,“烦死了,你都不解释,一点儿不好玩。”
高三那年,徐佳最喜欢问的一句话就是:张祥森,你喜不喜欢我。
其实她明知故问,但是她还是喜欢问,因为我没有一次回答过她。
“张祥森,你就没有亲口说过你喜欢我。”
“说出口的不一定是真的,喜不喜欢你还不知道吗?”
“不,我就要你说,我想听。要不然我们就打赌,从操场回教室的树是单数棵,还是双数棵,谁输了,谁就要在教室说。”
“太无聊了。”
“不,我要!”
“好吧,你先选吧,单还是双……”
“我选单数,你只准选双的。”
“好,听你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操场到教室到底有多少棵树,甚至已经做好了认输的准备,可惜,在徐佳数到36的时候,无论如何找不到第37棵树,她扭过头不看我,然后我笑着跟她上楼。
“张祥森,我讨厌你!”
“刚才不是这么规定的吧……”
徐佳堵着气走上教室的讲台,然后下面的同学突然安静了下来,徐佳大喊:“张祥森!我喜欢你!不过你是一头笨猪!”台下传来一阵笑声,徐佳朝我吐舌头,然后转身跑下台。
拿着徐佳的照片,我就想起这些零碎的琐事。
中午的时候,徐叔叔打电话过来,叫我晚上过去吃个饭,顺便看看徐佳房间里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带走的。政府那边已经下了拆迁令,建新西路的那一排老房子终究敌不过岁月要被拆掉了,自从换了市委书记之后,整个城市进行大改造,拆迁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这次没有搭出租车,而是坐的公交过去。我想好好看看尚未拆迁的建新西路,因为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了。其实一个人从小到大生活的范围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个小圈子,每天搭相同线路的公交车,走相同的路,遇见相同的人,而现在,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在改变。
“张祥森,你什么时候做顿饭给我吃吧。”
“我不会做饭。”
“那以后谁做饭啊,好多男生都会做饭的。”
“我们在外面吃吧。”
“不要,你现在就要学,以后你做饭,我洗碗,就这么定了。”
路过楼下菜市场的时候,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路过卖黄瓜的小摊,就想起徐佳让我学黄瓜炒鸡丁的事情,上楼的过道上,扑面而来的是各家厨房传来的菜香。我扣了门,赵阿姨看见我就把我往里拉,“赶紧,时间正好,我把糖醋排骨炒了就可以吃饭了。”徐叔叔看着我,放下手上的报纸,“你赵阿姨知道你最爱吃她做的糖醋排骨,一大早就跑去买排骨了。”
“来来来,趁热吃,过段时间你走了,估计以后也不常回来了,我们要搬到南边去了,离这里也远,以后不容易吃上我做的菜咯。”
“嗯……徐叔叔,你们平时钱还够用吗,不够我每个月给你打点钱过来。”
“祥森,你可别,我们受不了,你还惦记着我们二老我们就很满足了。”赵阿姨一边帮我盛饭一边皱着眉头。
“我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小佳走了之后,我们就把你当我们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只要看见你就开心了。钱什么的,我们有退休工资,两个人凑合着过。”
我也早料到他们不会接受我的钱,所以压在口袋里的那叠钞票,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手。饭后,徐叔叔打开徐佳房间的门,“你进去看看吧,如果有想带走的,就拿去吧,留着我们也没什么用。”
“嗯……”
徐佳的房间我再熟悉不过了,进门是一个老旧的衣柜,衣柜门上还嵌着一面镜子,衣柜的旁边是一张床,床头靠窗,左边是一个小书架,上面还放着我们那年的高考复习资料,高三那年的周末,我们就在中间搭一张小桌子,帮她补习功课。这间屋子充满太多的回忆,让我走进来就像回到了八年前,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切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徐佳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她喜欢的书,大部分都用挂历包上了书皮,放在第一排的那本厚厚的是《飘》,那是我送给她的礼物。我从中挑了几本,我突然很想看她书架上的书,因为每一本都有她在上面做的读书笔记。我从中随便抽了几本,此时,突然有个厚实的本子从中间掉了出来。
内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2000年3月21日 雨
我已经多久没有遇见你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你,可是刚刚出校门我就看见你了。你和一群我不认识的人走在一起,完全没有发现我。今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的浑身都淋湿了,我从你的身边经过,你却只是笑着和他们聊天,有一刻我想追上去,骂你,可是我没有,我就这样看着你越走越远,我想我要忘记你,就从今天开始。
2000年4月1日 晴
今天天气好极了,阳光照耀在教室的一角。我向张祥森表白了,可惜今天时间不对,我居然挑了愚人节,在很多女生都给他投情书的情况下,我只好当面和他表白了。其实我喜欢不喜欢他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要忘记你,你这个自大无比,又不懂得珍惜的家伙。
我和张祥森在一起了,没错,我是故意拉着他在我们经常一起吃杂酱面的地方出现的,重要的是要让你看到。果然,今天终于看到你了,我知道你吃醋了,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谁叫你总是带着那么多女生在身边,谁叫你不理我,这下我开心极了,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突然之间,我感觉到内心深处那些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捏了一把,而一直在我心中徜徉多时的美好瞬间崩坍,我的手凝固在那一秒,却依旧翻了下去。
2000年4月15日 雨
你还是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就像发疯的狮子一样朝我乱吼乱叫,把我拦在楼下不让我走。我说,你再不放我,我就咬你了,于是你看着我狠狠地在你手臂上咬了一口。可是,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楼道间,我也是这样咬了你一口,而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你现在知道挽留我了,知道来找我了,知道说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了,但是早的时候,你去哪里了呢,我讨厌你,我恨你。但是为什么,你一抱着我,我就忍不住哭了呢,我说过我不会再原谅你了,说什么都不原谅你了。
2000年4月27日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