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
记忆中的靳海阔是一个神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我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很多。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的,就是他的笑。在我遇见他之前,其实我心中的男生都是小气鬼,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没有几个人可以洒脱得像个男人。但是靳海阔却不同,不管遇见多差的事情,他都可以笑着面对,还一边唠叨着把它说成好事。
我一直把靳海阔当作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因为我知道,再困难的事情到他手上,都可以轻松解决,他就是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说白了,靳海阔就是我程晨的救命稻草。
就在大一开学后的两个月,校门口有推销廉价化妆品的简陋柜台,上面摆的还全都是名牌香水和洗面奶。那时候的我根本分辨不出这些东西是真是假,但推销员却用伶俐的口齿说得我心动不已,她说只要买其中一款,就会赠送另外一款,然后还赠送一张贵宾卡,全套打折下来也不过两百多块钱。而我居然就跟一个刚从乡下进城的小姑娘一样,用两百多块钱打水漂了。
后果是,我失去了半个月的生活费,还弄得浑身皮肤过敏。那时候正是秋末最热的时间,我每天蒙着面纱出门,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不说,还经常听见寝室的人偷偷笑我。
我的卡里实在没钱了,只有去找靳海阔,我承认,我除了找他,根本找不到其他人。
“天啊,你怎么搞的?被蜜蜂蛰了吗?”
“呜……我被骗了,买了假的化妆品,现在生活费也没了。”
“噢,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
“靳海阔!你除了笑还能做点别的事儿吗?”
他强制地忍住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饭卡,“给,用我的吧,里面的钱应该够吃半个月的。”
“那你怎么办?”
“我嘛,饿死算了。”
“那怎么行!”
“开玩笑啦,人哪有那么容易死,要死早死了。”
“别死不死的了,这么不吉利。这样吧,我不要你的卡了,明天来找你,然后一起去吃饭,我少吃点。”其实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他不欠我的,干嘛要答应我呢,于是我马上补充道,“等我下个月拿到生活费就还你。”
“那你每天还要蒙着面纱来找我,万一哪天我有事,你找不到我,那不是要饿肚子了。行了,这次听我的,卡你拿着,吃饭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记得,没有我靳海阔办不到的事情。”
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像得了麻风病一样每天躲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不过,靳海阔却总是突然出现,坐在我旁边,然后说:“美女,介意我坐你对面吗?”他的语气总是可以把我逗笑。
“别这么招摇成么,我感觉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犀利得可怕。”
“我倒觉得所有人都是崇拜的目光啊?”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我勇气可嘉,敢于坐在你身边。”
“你能正常点吗?”
因为靳海阔的闲扯,我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而且这个时候,我脸上的红点都在慢慢褪去,不久之后,我又可以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走在校园大道上了,而那些嘲笑我的人也会随时间的流逝,渐渐忘记了我的糗事。
我总是在窘迫的时候想到靳海阔,然后听他和我闲扯,把那些不快乐抛在脑后。
周六的时候,我因为忘带钥匙而被关在了寝室门口,卢菲菲她们的电话都集体关机,找不到人。其实我大可以去其他女生寝室,聊聊天,听听音乐,上上网,等到她们回来,但是我没有,我给靳海阔打了一个电话,但很不凑巧,他的电话也关机了。
那天我抱着四级词汇本蹲在校园路的梧桐树下,昏黄的灯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根本不用这么落魄,但是我就这样傻傻地蹲着,看着那些从我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我突然想我爸妈了,眼泪一时间就簌簌地落了下来,按照言情小说里的安排,此时此刻应该有一个帅气的白马王子来垂怜我这可怜的灰姑娘,但是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那无疑是我大学生涯里最孤单最黯然伤神的一夜,我蹲得两腿发麻,道路两边的路灯都一盏一盏地熄灭了,但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喂……”那声再熟悉不过的“喂”一下触动了我的泪腺,突然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啊,你怎么了啊?干嘛哭啊?又买到假冒伪劣了吗?”
“……我哪有那么傻啊……”
“那你怎么了啊?”
“没怎么,我刚看完一部悲剧,现在正难受呢。”
“噢,我以为你被人怎么了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哈哈,因为我只吐得出狗牙。”
那一夜的最后,我和靳海阔坐在校园门口的池塘边吃鸡翅,我狠狠地敲了靳海阔一笔,买了五对五元一只的鸡翅。只是我没想到,已经快十一月的天气,居然还有蚊子,咬得我的大腿和手臂浑身是包。靳海阔喂饱了我,我喂饱了那群蚊子。
靳海阔双手抱着头,然后左右运动,“吃饱了没,还要不要吃别的?”
“你真当我是猪啊?”
“假当,可以吗?”
如果时间就停在那一刻,靳海阔永远用他那调侃的语调和我闲扯,而我就静静地坐在这凉风习习的池塘边该多好,但是,有个词,叫好景不长,刚刚吞下最后一点鸡肉,手机就响了起来,满手油腻的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靳海阔伸手拿起了我的手机,然后按了通话键,放到我的耳边。
“喂,喂,程晨,你到哪里去了?”是魏兰的声音。
“在校门口,怎么了?”
“查寝了,学生会那边的人说,限你五分钟之内回来,我们说你去澡堂洗澡去了。”
“啊!我马上就回来!”
我二话不说扔掉了鸡骨头,然后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快,快,快,查寝了,我可不想被记过。”
“有那么严重吗?”
“我们女生抓得特别严,怎么办啊,从东门到南区最快也要十分钟。”
靳海阔蹲下身来,“上来吧,我背着你跑!”
“这……”
“再耽误就只剩下四分钟了哦。”
他一定不知道,他奔跑的时候,我满脸通红,这是第一次,一个除我爸以外的男性背我,不过他跑得真快,像长着飞毛腿一样,秋季的晚风灌入我的衣服里,好像我就要飞起来一样。靳海阔把我送到宿舍楼的时候,学生会的人还没走。汗水从他的额头滑下,他喘着气说:“赶紧上去吧……”我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然后他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喂,没事吧?”
“没……事,你赶紧上去吧,不然……我就白费力气了。”
“噢,那你也赶紧回宿舍吧。”
“咳咳……嗯。”
“那个……”
我终究没有说出我想说的话,或许是今晚上有太多太多的情绪,突然之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或者段落来表达,到最后,看着月朗星稀的天空,我却将所有的话浓缩成了三个字。
“谢谢你……”
“哟,哈哈,靳海阔是无敌超人,专门帮助你这样的无助少女,哈哈,别磨蹭了,赶紧上楼吧。”
靳海阔是无敌超人,而我是无助少女。这是我十八岁时候对两个人的定位,即使我在无助,就算遇到毁灭性的灾难,都会有靳海阔这样的无敌超人出面。
我在阳台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喂,无敌超人。”
“无助少女又遇到困难了吗?”
“下次我一定请你吃东西!”
“咳咳……下次再说吧。”
“你怎么还在咳嗽啊?”
“肺癌吧。”
“正经点!”
“哈哈,有点感冒了吧,没事,回去吃点药就好。”
总之,这些年想起靳海阔,总是让我会心一笑,他的话以及他的笑总是触动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我想我是有点想他了,或者说特别想,因为大学毕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时候,厨房的水烧开了,我挂掉了电话。
就在前一刻,我居然接到的是魏兰的电话,告诉我卢菲菲的孩子生了,还是龙凤胎,那个一天吼着要考研的家伙,居然在毕业后第一个结婚,我想我也得找个机会回国一次了,太久没有回去,我有些想念那些人了。
【海阔】
虽然我不怕死,但是我讨厌医院这个地方,但是有时候,越是令人讨厌越是没有办法避免。每个月就像例行公事一样跟着奶奶走进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然后让医生一阵摆弄,最后告诉我们阴影没有扩大,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必须进行手术切片。但是我和奶奶都像疯子一样拒绝,奶奶是担心知道真相之后会受不了,甚至影响我的心情,而我是不想住院,更不想被折腾,其实现在的我挺好的,能吃能跑,除了偶尔咳嗽吐血之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医生总是被我们婆孙二人搞得特别无语,然后用严肃的口吻说:“那你们自己这样决定了,我也没办法,不过最好每个月都来观察一次,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我们也好进行及时治疗。”
奶奶和我都知道,那个特殊情况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喜欢我的大学生活,当然程晨是一部分原因,除她之外,我很庆幸有大康这群人做我的室友。大康是东北人,又高又胖,说话带着东北腔,我喜欢用“肥头大耳”来形容他,因为足够可爱。大康最喜欢用“我一个喜欢一夜情的纯情少男”来自诩,导致所有人都决定给他取名“纯情少男”。
大康和我一样,不喜欢张祥森,他说那个家伙就是人模狗样,心比天高。大康之所以义愤填膺的原因主要还是他心爱的小姑娘成为了暗恋张祥森的一员,然后张祥森又无情地拒绝了她。大康差一点就冲到张祥森的寝室和他干上一架,后来被寝室其他三人又劝又拉才阻止了这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
比起大康而言,应该说我就懦弱多了,至少他勇敢地站到了他心爱的女生面前,然后看着她失恋的时候趁虚而入,以最大可能性俘获那个女孩的心。
而我,在程晨搅动着奶茶杯,欲言又止地和我说话时,我除了傻乎乎地应和和鼓励,什么都不会。
“靳海阔……你喜欢过一个女生吗?”
“呃,貌似没有。”
“那你感情世界还真是单调乏味。”
“可能我太被动了吧,没办法,我就是懒。”
“你应该主动点的,女生都喜欢主动的男生,不然你还等着别人来追你啊……”
“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