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发条的红色迷你冰激淋小人在堆满小说和乐谱的白色桌面上走来走去。
昨天就是它带回了那张画着黄色郁金香的纸条。
康宛泠趴在书桌上看着那个红色的小人跌跌撞撞地走近——在那张纸条上,自己是怎么跟费烈说值日这件事情的?
今天费烈一整天都没有在学校里出现,害得她连个出气的对象都找不到,就差憋出了便秘。
而亲爱的白大班长倒是兴奋得很,嚷嚷着要关心同学,一下课就满面桃花的直杀费列罗家而去,以弥补昨天没能共同值班的遗憾。
黄色郁金香,黄色郁金香,黄色……
一丝不祥的念头突然掠过。
康宛泠飞身冲向写字台边的书橱,用力抽出了被压在书架最底层的一本关于植物的画册。在一丛漂亮的黄色郁金香旁,赫然写着:花语——拒绝。
——她被耍了!
“费列罗,你TMD这个混蛋!”愤怒的高呼从紧闭的房门内传出。
“泠泠怎么了?难道巧克力吃坏了吗?”客厅中,康宛泠的母亲疑惑地看看康父。
“唉,这年头假冒伪劣的东西太多,买东西可真要小心一点。”
“嗯,以后让泠泠吃其它牌子的巧克力。”康母下了结论。
眼皮跳。
一早起来,康宛泠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眼皮不断地在跳。
右眼跳到底是灾还是财?
当康宛泠走到格安高中校门口的时候,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
离学校老远,她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冯老师。
虽然开学才不过两个礼拜,但是这位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冯倩雅老师已经赢得了全班同学的尊敬和喜爱。如今,她的语文课,已经成为了大家最喜欢的课程。她从不按照课本讲授,每节课上,她不是让唐诗宋词的韵律流淌整个教室,就是为了某篇教科书外的世界名著展开激烈的讨论。
站在讲台上的她,人如其名,美丽而又优雅;可是,下了课,她又会展现出活泼开朗的另一面:她会跳最复杂的橡皮筋,也能投出最准确的三分球。
总之,她是格安中学高一(二)班全班的偶像!
呃……也许,有一个人除外……
甩了甩披在肩头的长发,也甩开了忽然出现眼前的那张满不在乎、冷淡如冰的脸,康宛泠绽开笑靥,奔向冯老师。
“冯老师早!”
冯倩雅微笑地看着这个在朝阳下向自己跑来的女孩。
康宛泠。
一个清澈得像矿泉水,可爱得像早晨的露珠般的女孩。
在全班26个女孩中,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成绩最好的,但在这些女孩中,只有她,拥有一颗不安分的灵魂。
至今,冯倩雅都还记得在那篇名为《希望》的作文中,康宛泠写的那段文字:
我希望自己的一生,就像一架波音747客机,飞行,接着降落在陌生的城市,休憩过后,继续攀升,向着新的梦想和希望飞去。每一段里程,不管是美好的还是艰难的,都将成为我的闪烁着光芒的回忆。
在一大堆“诺贝尔奖得主”、“CEO”、“小资”、“白领、粉领、金领”……的“希望”中,惟有康宛泠的“希望”是最与众不同,也最富诗意。就像是秋天落下的第一片树叶,春天爆出的第一抹新绿,那么新鲜,那么耀眼。
“康宛泠,”冯倩雅亲切地揽住了康宛泠的肩,“我正在等你呢!”
“等我?”康宛泠一愣,什么事情那么重要,以至于冯老师那么大早就站在校门口等她?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冯老师笑了起来,站在清晨的校园看着那些充满阳光充满青春的男孩女孩从面前走过,这本来就是一件赏心乐事,“我是想和你讨论一下关于9月份第一期黑板报的事情。”
“哦!”康宛泠偷偷吐了吐舌头。她本来昨天就应该把这次黑板报的策划方案和冯老师讨论一下的,可是,都怪那该死的费列罗,气得她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透过睫毛,她心虚地瞄了瞄冯老师——还好,冯老师看上去并没有在意。
“这次的黑板报对我们班来说很重要。这是整个高一年级第一次进行墙报评比,也是我们班第一次向其他的同学与老师们展示整体实力的时候……”冯倩雅向教学楼走去。
康宛泠跟在冯老师身边,不断点着头,乌黑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俏皮地在她的肩头跳跃着。
其实,对这次的黑板报,她都已经全盘计划好了。这次墙报的文字部分,包括文章和板书,将全部由她自己来负责,至于绘图……虽然有些难度,但她相信,这个问题也一定能够迎刃而解的。
“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很有能力,有创意,文章不错,字又写得漂亮,”冯老师赞赏地看向身边那张年轻清秀的脸庞,这也是康宛泠被一致推选为宣传委员的原因,“所以,这次的比赛,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你……”
“其实,也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啦!”康宛泠兴奋地红了脸,她早知道自己有才华,可是,这些话是从偶像冯老师的嘴里说出来的,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这应该是大家智慧的结晶……”
“不错,所以,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冯老师继续道,“你和费烈身上。”
康宛泠差点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跤——什么?
“费烈,”冯老师点点头,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他虽然不爱说话,但的确才华横溢。我曾经参观过他父亲的画展,而他,看来已经遗传了父母的所有天赋。如果你的黑板报能由他来绘图、插画,一定会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康宛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一朵黄色郁金香浮现在眼前。
眼皮又开始跳了。
“我很期待这次的墙报,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合作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没有注意到康宛泠的异常,冯老师往下说着。
合作?和费烈罗?这个该死的没心没肺的木头人?
“……我希望费烈能担任班里的宣传干事……”
干事?干什么事?
康宛泠按住右眼那突突跳动的眼皮。
“……让你们成为长期的合作伙伴,你不反对吧?”
她终于知道眼皮跳预示着什么了——
灾难!
走进教室,第一眼触目所及的,更证实了她方才的预感。
早早的在白丝芸的桌边就围了一大群人,确切地说是女人。
“他家好漂亮哦!墙上挂的,房间里摆设的,全都是他们一家人的杰作!全都是艺术精品!”
尖利的声音引起一片向往的赞叹。
“还有,费烈的妈妈好温柔和蔼哦!一点都没有大艺术家的架子,一见我去,就不停地端茶送水,还给我吃她亲手做的蛋糕呢!”
不出所料的,周围又是一阵羡慕的声浪。
“费妈妈说,费烈昨天去看一个画展,前天因为要提前买票所以早走了,否则,一定会留下来和我一起值日的!”——其中,“和我”两个字是重音。
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康宛泠,白丝芸有意无意地接着往下说:“毕竟是大家风范,知书达礼,费妈妈把每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有条有理。不像有些人,连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就乱说一气,混淆视听。”
“不过才去了人家家里一次,连面都还没见到,就得意成这样,”康宛泠还来不及说话,斜刺里一个声音响亮地窜出,“要是见上了面,我还真怀疑今天的教室里会不会有人大发花痴了呢!”
康宛泠忍住笑——方莹莹要是牙尖嘴利起来,向来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
“谁发花痴了?”白丝芸果然气白了脸,“你给我说说清楚!”
“爱谁谁呗!”方莹莹目中无人地翻着小眼睛,“谁要是觉得自己像,都可以对号入座啊!”
“方莹莹!……”
清脆的铃声响起,适时地中止了这场唇枪舌战。
即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康宛泠还是能够不时地接到白丝芸向这个方向投来的眼白卫生球。
烦,好烦。
正所谓无妄之灾。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然是他——
康宛泠把目光愤愤地投向了身边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这个姓费的家伙!
一如既往的,费烈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修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
倒并不是他故意想迟到,实在是每天晚上都睡得太晚了。
通常作业做完就已经是深夜了,而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是,睡觉之前再临摩一幅小小的静物。
这样一来,不到12点,他是没有可能上床的。
如此努力,并不是出于被逼无奈,事实上,他的老爸老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他走他们的路。他之所以不分白昼黑夜地画,完全来自于血液中的天赋、真心的喜爱和从小就有的梦想。
是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