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白城在夜色朦胧下响起了悠扬且婉凄的琴声,琴声似幽怨,似无奈,还似亘古以来的伤。
风萧萧,夜漫漫。
月光窗下,她黑发如瀑,倾城绝颜似冰又似霜,一把古琴,一个人,纤细十指谱写半生荏苒化作指尖流沙,且看世间多少繁华,似牵乱了人心,似倾诉那凄然无奈的诀别。
“为什么?”
她不懂,她不懂为什么,将这些不懂化作琴曲。她不曾抬眼,更不曾抬头。
“为什么。这是多好的一个词。”
金灵夫人一身素雅的白裙,站在窗前默望星月,眼似秋水看繁华,笑似苦涩笑苍生。
“血猎。五年以前,为白氏血猎奉献了一切,还搭上了我的萱萱。五年时间活着就是无尽的思念,伴随着割肉痛如骨髓的思念,这样活着是为什么?血族。这是一个什么物种?它邪恶,它嗜血,又怎样?重要的人心,重要的是它能让萱萱有复活之望,让我有赎罪之机。”
“选择此路,不后悔吗?”她继续抚着琴,微垂的眼眸溢出了一行泪。
窗前的金灵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默望着窗外星辰,也许她后悔吧,只是也许,但即使是有点后悔她也不会走回头路。不知过了许久她才将目光移向抚琴的白素素,深深的凝望着抚琴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是孤独的,是可悲的,可也是幸运的。
“素素。有些事注定发生,有些人注定相遇,别太执着,别等时光流逝,才知道什么真,什么是你想要的。”
白素素没有说话,依旧抚着她的琴。因为她明白母亲指的是什么。
“你是我看着长大,这五年来你我母女朝夕相处,你在想什么,或许没人比我懂。你的路还很长,如今你父亲他们以为你我皆死,或许这是我们对他们最好的结果,以前的恩恩怨怨也可以随风而去。”金灵夫人说完,将目光看向了门外的那道人影,一声轻叹,走到抚琴的白素素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他来了。”
话落,金灵夫人转身走出了房间。此时门外站着一个人,金灵夫人开门出来,看了一眼门外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这里。他看着金灵夫人离去的背影,也什么都没说,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似不知道他已站向她身侧,埋着头抚着琴。琴声依旧,却琴声涩哑。他聆听着她的琴,不扰不动。
月光、古琴、她盘膝而坐,他侧立在旁,共同聆听这似用全部心血演绎的一曲哀婉离歌,在孤寂中感觉生命在纷纷扬扬的凋落。
有种爱,不能相守。
有种爱,无止无休。
正如此时的她和他,虽近在咫尺,却如两个不相干的人,她抚她的琴,他想他的事。
你看不见我的沉寂,正如我看不到你的惆怅。
我看不见你的犹豫,正如你看不到我的迷茫。
你看不见我的痛苦,正如我看不到你的彷徨。
我看不见你的挣扎,正如你看不到我的忧伤。
你看不见我的愁思,正如我看不到你的忧郁。
我看不见你的黯然销魂,正如你看不到我的沉默痴狂。
夜风从窗外拂来,吹舞起了她如瀑的发,更扬起了他柔美且磅礴大气的鬼袍衣角。他动了,轻轻的离开了她身侧,走向了不远的梳妆台,目光凝望着那把黄杨木梳。
就在他伸手去拿梳的时候,一直缭绕着的琴声停了下来。这让他侧头看向了不在抚琴的她那素雅的背影。
“是来带我走的吗?”她背对着他。
“愿意跟我走吗?”他看着她素雅的背影。
她没有回答,她缓缓站起了身,走向了一旁的桌子,像主人一样提着桌上的水壶给客人倒一杯水,走到他面前,将杯子递上去,看着他:“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跟我走吗?。这话不是他对她说的吗,为什么她要对他说?这一模一样的两句话,为什么却是两个不同的意思。她明白。他也明白。他没有接她手中递来的水杯,木然的与她的目光对接,就这么看着她,凝视着她。
她依然举着水杯不曾收回,就像是朝他递的橄榄枝,她的目光很坚定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她说:“我是血猎,我身体里流着白氏家族的血,这一点谁都抹杀不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我不能忽视它。”
“那我。我晨曦微露呢?”他眼里隐含着一丝怒火。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那抹怒火,但她当做没看见,继续说着她的说:“不幸,就因为晨曦微露,我才犹豫不决……我才难以抉择……”一行清泪这一刻溢出她的眼眶,月光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却带着凄美。
“我喜欢你,关晨……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简简单单……可这会让不安心,我体内流的血会时刻提醒我,我是血猎,我是白氏家族的子孙……我不是干妈,不能像她那样看透红尘……我好矛盾……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素素,你不要说了,我……”
“听我说完。”白素素抹去了脸上泪,还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看着关晨:“有时候不能不去相信所谓的命运,但在此之前,我想要走过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镇村庄,或许还能帮一帮那些遇到困难的人,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一起看,关晨,你愿意当那个人,和我一起吗?”
关晨踉跄的退了一步,他已知道现在摆在他面前两条路。一条放下一切的一切和她走,和她简简单单在一起。一条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没有余地的挽留,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看着她从自己手中如指尖流沙而流逝。选第二条,他失去她,选第一条丢下所有和他一起努力的兄弟,包括等待复活的萱萱。任何一条他都不愿意面对,可鱼和熊掌在一刻不能兼得。
他的心口痛了,钻心的痛,以至于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泪如一条透明水蛇从他闭着的眼眸中滑下。他不停的做着深呼吸,可不管怎么做都平息不了心口那钻心的疼痛,双手握着拳,死死握着,指甲都已陷入了肉里。
她举着水杯,就这么看着他,泪如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往下淌。她没有办法,她何尝想让他心痛?何尝不想无条件无理由无借口跟在他身边,可体内的白氏家族的血液时刻提醒着她,让她比他更痛。他不能下决心,她来帮他下,逼他下,同时也是在逼她自己。
“和我一起,好吗?”
“别逼我,别逼我,别TM逼我?!”关晨睁开了一双充斥着血丝的冷眸,手一挥将白素素举着的水杯打落,啪嗙一声摔得残渣乱飞,上前一步抓着白素素的双肩,冷眸如死敌般近距离瞪着她,含着泪咆斥:“为什么逼我?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丢下萱萱,丢下我兄弟们不管,也更不能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
“正因为我知道。”白素素不惧他充斥血丝的冷眸,含着泪对他说:“正因为我知道,我才难以抉择,我才来问你愿意和我走吗?”
“白氏血猎身份有什么好的?”关晨又是一声爆吼:“你干妈就是因为这个身份害得家破人亡,还亲手杀了自己女儿。血液,血液是什么东西,你流着你父亲的血,可你父亲有把你当女儿吗?让人来欺负你,这是什么父亲?这样的血液,你不觉得讽刺和耻辱吗?跟着我,让我替你换掉你体内的血,让你摆脱白氏血猎的身份,得到永生,和我一样永存天地。”
“啪!”白素素一个耳光给关晨甩去,伤心绝然的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变我吸血鬼,这话是你该对我说的吗?”
这一耳光将关晨打得偏过了头,五根手指印在关晨脸上留下,也将暴怒的关晨打静了,打得闭上了眼。
“是。我父亲从小把我当男孩子养,当男孩子教,为了白氏家族,他可以牺牲一切。不怕告诉你,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和一个吸血鬼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待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刚刚生下我才不到三个月,就被我父亲狠心处死。我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就恨我父亲,恨白氏血猎,恨自己身上流着这样六亲不认残忍冰冷的血。可这又怎么样?我始终是白氏子孙,流着白氏家族的血……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同时这也是我不愿意和人交谈,整天板着脸,把一切隐藏在心里的原因。为此别人觉得我难以接近,叫我冰美人,白木头。直到有一次在网上遇见你,你的风趣,你看待事物的独到见解,你的种种吸引了我,让我对你有了好奇心,也让我可以在你这个好奇且陌生人面前展现真实的我,和你交流的时候,我才找到了我的另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却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茫茫网海中无意找到的一个人,却是吸血鬼,是我敌对的人……”
“……素素……”关晨一把将白素素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