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边吃边聊,话投机谈兴浓,喝得也爽快,知道节目已经完工,此行将尽,李、唐他们一两天内就要离开,徐克心里暗自思忖,怎么说,也得搞个送别宴,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别出心裁?忽然间,仨人都静了下来,只听得淙淙铮铮,清清冷冷,仿佛幽间细流,漫过心头,徐克一怔,出了怡心阁来到环廊一看,果然是不曾见过,只见男人两眼微闭,姿态曼妙,音符泉水一般手下流淌,心下惊讶,高手!霎时,他笑了,招手叫来服务生交代了几句,转身又回了怡心阁。
早上打开窗户,不想竟是白霜满地,花坛里只剩些菊花干枯在枝头上,不由惹得我好一阵伤感,这菊花是不甘心这样的落幕,还是宁愿抱香老不随落叶舞秋风?
今天事情格外顺利。
上午,在俩大仙的指导下,我们把昨晚的现场录制剪辑、合成加工了一番,等编辑完了最后一道工序,样带一出来,大家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坐一块儿接连看了好几遍,都说棒极了无可挑剔!
吃了中饭,下午一上班,江北就揣着样带到大副那儿和导播去看了,我“牛奶”哥又下乡挖工程了没在家,剩下我们这帮人待在办公室候消息。其实,有这等空闲的时候真挺难得的,可大家坐那儿一声不吭,严肃得要命。
只有森林,他是个最不存气的人,一个劲儿在门口望,嘴里还直嘟囔,一忍不住就跑来问我,苏姐,江导干吗还不回来!一开始我还信心十足笑他说,“去去,门口站你岗去吧!”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都五点了,我也急得不行,森林话音儿都变了,“苏,苏姐,你,你说,能,能成吧?”我更是心烦意乱,赶紧安慰大家跟自己。
一直挨到五点十一分零三秒,楼道里终于响起了江北沉重的脚步声,他耷拉个脑袋看也不看我们,默默走到办公桌前,颓然地坐下来,手指恶狠狠地抠着水杯上的图案。见他这样,大家顿时跟霜打了一般,我也当场晕菜,森林抱头长叹,瞎火了!终于瞎火了!
过了约莫一分钟,江北这才扫了我们一眼,然后,慢腾腾地站起来,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说,“同志们哪,经过一下午的会审,领导们一致认为,咱们,咱们节目内容和形式,都,都,唉,”说到这儿,他突然大了嗓门儿喊道,“跨越式提升啦!他们很满意!哈哈!”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呼爹叫娘地喊开了,又是跳又是笑又是泪的!森林一激动手里卷个纸筒子干脆蹿到桌上跟我们演讲去了,“亲爱的同志们哪,为了这一天,为了这小节目,我们团队上下花了个把月啊,这短短的45分钟,凝聚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血,饱含着我们的艰辛和付出,承载着我们的希冀和梦想!事实证明,我们是打不垮的!人在阵地在!我们一定要誓死保卫阵地!”把场面顿时弄得跟五四运动似的。
我简直恨死江北了,跟大家起哄,“不行,江导简直太坏了,哪有这么吓人的!知道刚才那一分钟我们是怎么过的吗?我差点没死过去!同志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快呀!”江北一听赶紧抱头鼠窜,大家跟着后边狂追,一群小鸡抓开了老鹰。一时间,办公室又成了游戏场,老鹰被小鸡又抓又挠上气不接下气直求饶,我们一个个笑得泪花直流。这是多么开心多么痛快淋漓的一个记忆呵。
大仙果然不是吹的,处处高我们一筹,最后给我们开了会,又提了几点希望。完了,江北去送二仙回宫廷休息,我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心里甭提多轻松多敞亮。一直以来,都是江北在为栏目的事付出,二仙肯亲临施法,私底下一定下了不少工夫,情是一面,定也花了他不少“心血”,请仙容易送仙难,到底该怎么送仙北去呢?
就在我冥思的时候,徐克的电话打了过来。没想,我们俩是不谋而合,想一块儿去了!我听他一说立刻就乐了,“太好了,徐克,难不成真会什么心有灵犀哈!”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宫廷内外一派金碧辉煌,森林我们一进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厅中央,高台精筑,有万朵玫瑰绽放,红毯铺路直抵高台之上,十架古筝层层错落而置,白衣女子宛如天仙,洒脱清丽,轻吟浅笑,居于琴前,我愣了半天,这感觉真像到了桃源仙境。
“岁月如海,友情如歌,伯牙摔琴为子期,一曲《高山流水》古往今来曾撼动了无数颗心,有道是,人生相逢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今晚,托高山流水之意,特为我们的朋友,李忆枫先生、唐啸先生送别!”
徐克亲自出马,一番主持情真意切。言毕,一男子身着白色绸衫,行云流水般跃上红毯直抵高台,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扬,顷刻间,群筝和鸣,时而高山之巅,云雾缭绕,时而余波激石旋洑微沤……这种意境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直到乐声息了很久,厅内才掌声雷动。
我看得入迷,只觉得这男子轮廓说不出哪里熟悉,用力望望,隔了好几米又那么高,他的脸终是模糊,又笑自己,男的弹古筝是不多见,那也不能看见一男的弹古筝就蹿他身上吧!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样,直到森林过来推我,我还傻呵呵地发愣,一看仪式已经完了,大厅中间只剩了我,赶紧跑到徐克那儿跟他道谢,“太厉害了!徐公子,今晚,这可是我见过最有创意的!”
徐克指着那高台说,“是想你太累了,要不然上去操刀的是你!”正说着,江北过来,两臂一伸跟徐克俩来了个热烈拥抱。
仨人刚聊了几句,江北又紧着去招呼大仙了,我和徐克边走边侃,我说,“真的,徐公子,今晚你把我们一个个地都给镇了!说说,创意哪儿来的?还有那大师,简直太神了!你说,你打哪儿搜罗来的?”徐克故作神秘,“一会儿再告诉你!不过,与你有关!”
这些天朝夕相处的,我们跟俩仙成了朋友,该走了,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可能这就是一见如故。有的人处一辈子,到死也是形同陌路,有的人不过一面之交就一生也忘不掉了,哪怕到死也没再见过。我想,不管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我绝不会忘了这俩仙!要说江北我们觉得自己多拼命多努力,人家比我们就是死拼死努力,而且是头脑清醒地死!
大家你敬我我敬你,不觉两瓶酒便干了精光,酒劲上来离愁更愁。
好像坐那儿喝得不过瘾,森林晃荡着站起来,手里举着两只杯子对俩仙说,我干杯,哥哥们随意!说完两杯一叠一饮而尽。我知道,他这是把自己豁出去找痛快,打他这儿我终于理解了一个词,一醉方休!
俩仙说森林,“作家行当里有句话,要耐得住寂寞!其实,这适合每一个人,好兄弟,好好干!我们俩真挺看好你!”后来不知怎么地又聊起了黄段子,我听得闹心,默默出了怡心阁,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正想着回不回去,一个服务生过来说,“苏小姐,徐总让您请回!”
一进屋,徐克就说,“诸位不是想见识一下那位弹筝高人吗?他马上到!”话音刚落,一个男子便进了怡心阁,他身子微微一欠,跟大家道,“打扰诸位了!本人不才,在下高岩!”
我心里一颤赶紧扭头看那男子,他也在看我,果然是高岩!我不是没想过再见的可能,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在怡心阁,这种场合,当着我朋友跟同事的面!我吓得半死,全身顿时僵硬。不想,一番寒暄,徐克引着高岩专门过来给我们介绍,“高老师,你不是说非常喜欢看《对话东江》吗?这位就是当家主持人,省电视台最红的苏一尘小姐!”
最初的震惊仅仅持续了两秒钟,而后,四目相对,我平静地看着他,他发福了,说话还是老师时候那种文绉绉的样子:“苏小姐的确名不虚传啊!我在电视里跟杂志上都看过您,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说着,一手伸到我面前,仿佛想要从脸上看出点什么,眼睛紧紧地盯住我。
我浮出一丝笑,“高老师,幸会!”
他握住我的手,颤抖着,不肯松开。幸好我们森林来了,他又端了俩酒杯,“高老师,小弟本名林森,大家都叫我森林,森林的森,森林的林,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同饮了,森林说:“高老师这筝弹得堪称一绝!可以说,整个桐州也找不着第二个!如不嫌弃,高老师收我做学生如何!”
“岂敢,岂敢!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跟森林谦虚两句,高岩又将脸转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缓缓说道,“苏小姐非常亲切,让我有一种,一种好像一见如故的感觉!”
“是吗?”我笑了笑,不以为然。
森林莫名其妙地看看高岩笑了,“一见如故?太正常了,这充分说明我们明星主持人天天还是很有亲和力的嘛!”
高岩说,“对,对,亲和力,还是森林老师说得好!”他低了头,紧着猛一抬头,“我说不好的地方,苏小姐别见怪,我曾经,有个学生,她,跟苏小姐,很……很像!”
语不惊人,人自惊,室内顿时哗然。
森林迅雷似的,“你说的是真的?高老师,跟我苏姐像的可不多见!你不,不会是吹牛吧?”高岩被激得满脸通红,“我绝没吹牛!我说的是真的!”森林自顾较真,“成,就算我信这是真的,大家都信不信来着?”
我边上心急火燎,怎么办啊!这个死森林真是喝多了,没见他跟谁这样拗过!再看高岩,俩手哆嗦地怀里摸着:“你等着,森林老师,我给你,给你看!”说着,拿出一张2英寸的照片!
森林一把抢了过去,“噢!My God!苏姐,这,这真太像了!”
大家个个惊讶万分状,俩大仙忙要了照片,兴奋地看看照片对对我,好几分钟,“别说,还真能以假乱真。这分明就是小苏一尘。好啊,一尘,回头,哥哥专门给你设计场模仿秀!想那些明星歌星能做,咱们明星主持人也完全可以嘛!高老师,你这儿算第一份资料先备着!从现在起,大家就着手挖人了!”
照片像火炬一般在每个人手里传递着,落到谁手里,谁就是一番慨叹。
江北的眼睛从来没瞪这么大过,他总是藐视人生,看东西范围尽量往小了缩。他很吃惊很吃惊地瞪着眼珠子,正面看完又反过去看了好一会儿说,“创意!高老师这学生长得实在创意!”敲着脑袋瓜跟边上的徐克说,“你看,徐公子,真奇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不真呢!你说,你请的这位高老师,哪是来宫廷吃饭的一个吃客,分明就是奇人一个嘛!不光筝弹得了得,学生吧还跟咱们一尘像得出奇!这是不是也太奇了!”
一下子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好像只差“一号机到位”了,我又急又气,脑子每秒十万八千圈地转着,高岩他想干什么!竟然还当众拿照片出来!
徐克也感叹上了:“确实,你看,这面容与神情,不光是奇,而且巧!一尘她筝也……”
我苦苦寻找时机正待反戈而击,听见徐克“一尘筝”,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打断他,“我来看看!别看,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都不能算,我才最有发言权呢!”从徐克手里拿过照片,这是我高一办学生证时照的,高岩他什么意思?这样的场合,在众多人面前,这一切好像不只是巧遇那么简单!我端详了一番,然后,看着高岩笑说,“高老师,从照片上看呢,说像还真是很像,可要说不像吧,也不像。如今,这‘快女’连小张柏芝不都有了吗?所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照片不过是照片罢了!”见他张口结舌愣在那儿,紧追着又说,“我看,不如这样,高老师,哪天你带着你学生过来,我们也好见见!我想,大家一定也非常想见见她!”
不用想,森林立刻跳出来第一个响应:“这主意好!高老师,咱们可说定了,回头你一定得把你学生带过来给我们瞅瞅!要真能,真的,你把她发给我当老婆呗!”说着,他还不好意思了。
高岩的脸抽搐着:“带,带来?好,回头带,带来。”
我一旁看得解气,还有时间!你能把她带来吗?她早死了!
“就不打扰各位了,”高岩又瞄了我一眼,“后会有期!”转身走了。
我惊得像只被猎人端了老窝无处可钻的小兔子,赶紧把这事件的原委弄了个清楚。
原来,昨天晚上,我和江北去给“翻天”开庆祝会时,徐克跟俩仙正在怡心阁里吃饭聊天,忽然,一阵乐声把徐克给镇了,他一听不一样,紧着出去看了,果然不是宫廷的人,见是一男的,那身手流畅自如简直就是大师!他灵机一动,好啊,一尘不是喜欢弹筝吗,这俩仙也都是高雅之士,不如这般那般。后来俩人谈上了,高老师就告诉徐克说,他多么喜欢看省台什么节目,多么喜欢天天这个主持人,梦寐以求的事就是想见见她真人,也不枉来省城一趟。徐克听完哈哈就乐了,他高兴啊,心想,这天天也成了省城一景了!便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