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住面前这个局促的男人,陈菲儿笑说:“没有?那这么说你天天待在超市,就是为了拿方便面了!高老师,你不会说谎,也别跟我说没有,这么跟你说吧,据我所知,你还搞过跟踪,而且,那人是谁我也知道。”
高岩慌乱不已,“这,这话可不能乱讲!我本来好心来给你帮忙,要没事我走了!”说着起身就走,陈菲儿也不拦着,大声说道,“她叫苏一尘,对吗?”
顿时心虚,高岩弓着个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了两声,支吾着又回到椅子上小心坐下来赶紧编,“我真没打什么主意,也不是你说的跟踪,我,我就是个粉丝,特,特别喜欢她就想看看,多看看!”
“好,高老师,我给你时间,你再好好想想怎么解释!”看自己三二下已经把这个男人给震慑住了,陈菲儿一扫前面那种唬人的语气说,“不过,我看高老师你是个老实人,就算是跟踪吧,也不像干坏事!”高岩这厢忙说,“对,对,陈小姐,我真不是坏人,我当过老师,现在在文化馆当干事,我也是国家公务员,真不是坏人!”陈菲儿冲高岩甜甜一笑,“高老师,看把你紧张的!直说了吧,我还真不是让你帮我忙,我呢,看你人厚道老实,一天到晚在我们台门口候来等去的,准遇着什么事了,所以,确切地说,是我帮你! ”
帮我?高岩迷惑不解,陈菲儿说是啊,这是她第二步棋,必须争取到面前这个男人的信任,接着大唱高调,“像寻亲调解援助帮忙什么的,这节目我们做过挺多,这是我们媒体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嘛!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唤醒人们的良知,让家庭更美满,让社会更和谐!高老师,我是很真诚地想帮你,请相信我!”
以为陈菲儿想让自己上什么节目,高岩赶紧回绝,“不,我,我可不上你们节目!”咯咯好一阵笑过,陈菲儿说:“不是让你上节目,你不是想见着苏一尘吗,我能帮你见她呀!”
“见见她?真,真的?”
“小意思了!我跟苏姐俩可是好朋友!不过,高老师能不能把我当朋友,告诉我,你从寒城大老远地跑这儿,为什么天天跟着她呢?”高岩刚要解释,被陈菲儿“嘘”的一声给截了,“别再说假理由,高老师,你跟那些无聊粉丝绝对不一样,相信我,我一定保密,也保证一定尽全力帮你!真的,请一定相信我的诚意。”
高岩抬起两眼,终于大着胆子看了看这个年龄不大,眼睛大大睫毛长长、时髦漂亮的主持人,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次:“真,真的?”
没错,宫廷那晚,高岩是清清楚楚看见苏一尘了,但他更不敢认了,苏一尘根本就是陌生人一样,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自己还招了一身没趣。回寒城后,他想了很长时间,就是一根筋想不通,明明是杨紫嘛怎么就是苏一尘了呢!再仔细琢磨琢磨苏一尘说那话,越想越有意味,越觉得话里有话。让我带着照片上的本人给她见见,明知道我带不了本人,才故意这么撑我一把的嘛!本来,他不想把见面的事告诉张月兰,但没忍住,张月兰一听,翻天了,门一锁立马就要来桐州,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她给哄住,自己紧着又想法子从家里出来,能怎么着?跟苏一尘见一面说说杨紫她妈呗,也把自己想的都告诉她,不管她是不是杨紫,不能让人家有任何顾虑。于是,一到桐州他就给苏一尘打了个电话,没想人家一听自己是高,咚地就把电话挂了!这一挂就更奇怪了不是?别说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也不能这么恶劣对待一个热心观众吧!接着,张月兰就电话里说她人到桐州了!问了半天,张月兰就是不告诉自己她在哪儿,高岩那个气呀,桐州这么大,哪儿找去?没法子他就来了电视台,完了就见张月兰被车撞了。
其实,高岩正心急火燎,真不知道怎么把张月兰给劝回去。她疯了一般到处横冲直撞,身上跟带个大炸弹似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引爆,他真是如坐针毡啊!还有下一步怎么办?这节骨眼上,陈小姐就出现了,还说帮忙,他毅然决然地说,那好吧!
高岩不再慌乱。过去,被岁月沉淀成一个动人曲折的故事,牢牢地吸引着陈菲儿,陈菲儿的眼睛一会儿比一会儿瞪得大,她听得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之所以这么做,我只是想知道,杨紫她现在还活着,她生活得很好!”末了,高岩说,“陈小姐,你答应过我,一定得保守秘密!一定啊!”
“放心好了,一定!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陈菲儿早乐疯了,她真想现在就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喜讯告诉“牛奶”去,又不相信地问高岩,“你真是想知道那什么杨紫活着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本来就这么简单,我真不是你说的,在打什么主意!”
陈菲儿笑了:“相信,我当然相信了,可高老师,你真是当老师当的,这想法未免也太简单了,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以我对苏姐这人的了解,指不定怎么想你呢!再说了,她根本不会搭理你这号,好,人!也绝不会承认自己那些不光彩的过去!”觉得话有点过,陈菲儿又解释说,“哦,是不为人知的过去。我们都是做主持人的嘛,所以我最清楚不过了,你想,人光光鲜鲜的总没什么坏处吧,这关系着自己的形象嘛,人之常情,都可以理解。不过,这也因人而异,要是我,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干吗非得把过去抹得一干二净!谁没过去?你说是吧,高老师?”
高岩心里翻滚着,看了陈菲儿一眼,没吭声,陈菲儿又笑话上了:“跟你说,高老师,生活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不信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试试?看她挂不挂!”高岩慢吞吞说,“其实,跟你说吧,我打过电话,还真像你说的那样。”
“真挂了!看看,我说得没错吧!挂了就挂了,高老师你千万别灰心!”换谁谁不挂啊!陈菲儿心里笑着,脸上非常吃惊地说,又生怕高岩一灰心回了寒城,就没了下文,忙鼓励他,“我说过帮你就一定帮你,高老师,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吃啊住啊的,这都不是问题!她对你不仁,我不能不义,既然这事让我给遇着了,而且高老师又这么信任我,说什么我也要对得起你这信任吧,甭管了,高老师,你的事儿我陈菲儿一帮到底了!”说着,立马跟酒店打电话订了房间。
“这,这可怎么好,我怎么谢你呢!陈小姐!”这下,高岩心里真是感激得不知如何好了,推辞是推辞,他没敢强撑,省城消费太高,住那招待所,最低收费每天也要80块钱。现在,张月兰又来了,张月兰要不走他哪敢走,到时候俩人钱都花光了不说,结果要还是个渺茫,自己无所谓,关键是张月兰,她都快急疯了,这大急大喘的真一口气上不来倒在桐州怎么办!瑛子那儿还有一关,她那关更不好过。上回她交代买毛衣,唉,一想起这事儿高岩就心酸,就因为一个学生退学费不学古筝了,加上忘了买毛衣,便成事儿了,吵了骂骂了打,跟你撒泼打滚,完了就回娘家。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再看杨紫,不,苏一尘,唉,不管她到底是谁,反正人家现在高高在上,跟神女峰似的,一般人根本遥不可及。自己呢卑微抠唆妇男一个,每天下了班,得先去菜市场,跟那些提着菜篮子的欧巴桑一样讨价还价地买菜,回了家做饭、洗衣,临了老婆还照样看不起。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为了挪动挪动,请教育局局长吃饭花了自己一月工资不说,到现在半点动静也没有!倒是这陈小姐,跟别人真的不一样,不嫌着自己还特真诚!
陈菲儿特真诚地就说了:“自己人,还客气什么,你不要有负担,高老师,台里有这项经费,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对了,这个你拿着!”高岩看看陈菲儿手里红色的小东西,“这什么?MP3?”
“跟MP3差不多,我们做节目常用,它叫录音笔!很方便的!”
“录音笔?”高岩触电似的忙推开了,“拿这干吗?我,我不用!”
“呵呵,高老师吓着了!听我跟你说,”陈菲儿心里清楚,录音笔对自己就是一日常工具,可平常人眼里就不一样了,好像总有点图谋的意思,所以高岩的反应才会这样。她耐心地说,“这个我们台里都有,采访什么的天天用,可方便呢!高老师,我这儿可只有一次让你们见面的机会,现在,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陈菲儿就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了高岩。高岩想想,说,“好倒是好,可也用不着录吧!再说,人家也不一定就是杨紫!”陈菲儿又笑他,“瞧你,心虚什么,你又没干亏心事!咱们又做不了DNA,这完全是为了尽快验明正身嘛,对不对?”
“不过,我怎么觉得……”高岩犹豫着,他还是有些怕,不知怎么的一看这玩意儿,总跟自己要图谋不轨似的不舒服。陈菲儿反退一步说了,“算了,高老师要真不想也没什么,反正验不验的你也没关系,我还是拿回去吧!”
“别!我再想想!”
“这就对了嘛,高老师,你放心,我是一心一意想帮你!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相信人吧?”
“不是,绝对不是,陈小姐这么帮我,我就是不信自己也不能不信你!只是——”
“好了,我的高老师,就别只是只是的了,你一定记住这地方叫田园诗,待会儿我跟经理交代下,埋单直接签我名就行了!”
高岩更觉不好意思了,陈小姐又是何必呢?人家这么细心周到这么为你着想,一心一意对你,你还拿心眼儿对人家,他终于被陈菲儿彻底征服了:“好,陈小姐,我听你的!都听你的,我拿着!”
后来,我就在田园诗跟高岩见了面。
先说江北,下午他不是接了个电话吗?电话是老教授打来的,教授说他私下找人问了,程太然的前妻名叫方洁。
江北思索着出了办公室,徐方洁、方洁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停车场上分析思考了半天,江北越来越证明自己那些推断不靠谱儿,这时候,“牛奶”过来了,笑眯眯地说:“我可是专门找你找到这儿的,是这么回事,明天上午,省市领导要出席个剪彩仪式,很隆重,台里一时人手不够,你去辛苦一趟,如何呀?”江北当然答应了,“牛奶”很高兴,还夸了江北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晚上,江北很难得地在家里吃了饭,仨人各占一屋各行其是,妻子江晓燕在卧室床上练瑜伽,儿子在自己房里写作业,江北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央视的《东方时空》是他最爱看的节目,这主要是因为他非常喜欢淳朴自然落落大方的主持人敬一丹。想那央视人才济济,又有哪位女主持人,能像她这样稳坐名主持金交椅的?正如杨澜评价的那样,一般女主持人都难脱一个“媚”字,敬一丹却不是以“媚”而取人的。
屏幕上,敬一丹身着象牙白的职业女装,神情大度泰然,片头正是她和风细雨般的道白:
8年前,香港人范徐丽泰高票当选香港临时立法会主席和港区全国人大代表。8年来,她一边主持着香港的立法会会议,一边穿梭于北京的两会现场。这名由港英政府一手选拔出来的香港女高官,感受着内地和香港迥然不同的政治制度,见证了……
范徐丽泰!林郑月娥!陈冯富珍!一个个香港女高官的名字在江北心头掠过,惊涛骇浪一般,他顿时热血沸腾,巴掌腿上一拍道,对呀!怎么就没往这儿想呢!加夫姓,这在过去香港很普遍啊!方洁,这方洁前边加上徐,不就成徐方洁了吗?正因为方洁是个单名,加了徐刚刚三个字,所以才深深误导了自己!难怪夫妻俩都姓徐呢!确有这档子事儿,受西方文化影响,当时香港很多女性都把丈夫的姓放在自己姓名前边,以表示对丈夫的爱。
一段小插曲完了,江北急忙打徐克电话,一连好几次,电话才接通。
徐克声音沙哑干涸,好像刚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一般苍凉不堪地说:“江哥,我现在香港这里,是有些重要事情需要处理。”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纸最终包不住火,皮特终于无力招架,徐克不得不秘密火速抵港,这大概就是几天前的事情。江北心里一紧,他想起被自己干扰的那次采访忙问,“怎么了,徐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徐克说,“这儿有点乱,我过些天就会回去了,等咱们见面再细说吧。”江北只好作罢说了声那好,多保重!挂了电话,他心里忐忑,这小子准有事儿!算了,等他回来再细问,现在还是静下心来想想明天的剪彩仪式吧!剪彩?江北猛一激灵,“牛奶”说省市领导都参加,那程太然很可能也参加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像闻着味儿的小猎狗腾地蹿了出来。
2004年12月28日上午十点,位于京南高速公路与京港澳高速公路交会处的通车仪式现场,彩球高悬,人潮涌动,锣鼓喧天,五颜六色的锦旗随风飘扬,处处洋溢着喜庆热烈的气氛。
现场,江北忙得不亦乐乎,指挥完直播车停到最佳位置,又紧跑到主席台前检查摄像设备调整镜头焦距,这时,他看见程太然走在省市领导班子队伍里面,笑容可掬地款步上台,然后在前排坐下了,不由得,江北摸了摸腰间的包。
随着主席台上省委书记洪亮郑重地一声宣布:“京南高速公路正式建成通车!”现场顿时鼓乐齐鸣,亮丽的烟火腾空而起幻化出无数条金龙飞舞,无数彩球翩翩升空,接着是程太然讲话。
台下,一看程太然讲话马上要结束了,江北赶忙跟摄像叮嘱了一声,毛着腰从会场悄悄退出来,快步跑到停车场上。他一手按着包,一手捂着胸口,没办法,心脏跳得太厉害了,眼见程太然迈着矫健的步伐和沈子凯一道朝他们坐骑这儿走过来,他心下一横,紧张个屁啊紧张!死活就这一哆嗦了!
“哦,小江!你好呀!”一看到江北程太然便笑呵呵地伸出手,江北急步向前忙恭敬地握了省长的手,问好完了,慌忙打包里拿出个笔记本,采访的样子,只见那笔记本里飞出一张照片来,好像故意在程太然眼前晃悠了一下,然后,不偏不倚恰巧落在他脚尖上。
程太然的目光随着照片在风里打了个转,哎哟,照片,没踩着吧!说着弯了腰去捡,您别动,省长,我来,我来!江北有意慢了半拍,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太然,弹了弹照片,是那么不经意地一扫,笑容,霎时凝固。
几分钟后。
俩人在一间茶室单间刚一坐了,程太然就问,小江,照片哪儿来的?江北支吾着说,其实,省长,这照片,不是我的,是,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他知道下面的话一说出来,刚刚在程太然面前所演绎的一切就不识而破。程太然甚是着急,却又极力控制自己放慢了语速问他,“你朋友的?那,她是……”
江北只好主动跟程太然坦白,“省长,我知道我,我今天不该这样!可是不这样也不能那样!”程太然当然明白刚才是这个江导有意导演的一出,他和蔼地笑笑说,“我理解你,你心里不要顾虑,既然,现在咱们已经坐到这儿了,你也别当我是省长,咱们就像朋友聊天一样,有什么你只管说什么!”
说了几句请见谅之类的话,江北开始了第一个问题,“省长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程太然心里潸然泪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是我前妻,她叫方洁,已经好多年都没她的消息了!小江你告诉我,她现在,好吗?”江北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程太然方洁早年去世的噩耗,他答非所问说,“省长,这么多年,您真不知道方阿姨任何消息?”
神情微微一恸,程太然说,“刚回国那阵还有一半点消息,听说她嫁到了香港,再后来,你也知道那些年除了电话,通讯也不发达,就,就断了联系了。她现在怎样,好吗?”
“她,已经,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不在了!不,不,这,这怎么回事?她怎么不在的?什么时候不在的?”程太然惊异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地摇着头,他怎敢相信呢!虽然俩人分道扬镳,几十年杳无音信,但自己多希望她永远幸福、永远健康!可竟然!
“说是,得了癌症,走的时候,还很年轻,还不到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