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路面被风一吹,也干了。体育场那边的灯光把半个城市照得很亮,音响和路边门店的电视机音响同步,不少门店都在门口看电视转播,歌声嘹亮,委婉动听。今天整个天啸市的大街小巷都亮起了霓虹灯,飘起了气球,挂满了过街联,平日过节才有的景象,今天都呈现了出来。由于刚才下了小雨,街上的人不多,但行人都匆匆的。老宣住在一个老城区的独院内,很早她去过一次,那是为了一个朋友求字去的。这些年老宣在她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她有点烦他,所以她也没有再去他那儿。去年她偶然知道了老宣和杭航上学时候的关系,而杭航也知道了老宣给桑丽兰泄了密,对她关心起来,她就更不敢和老宣多接触了。老宣是个怪人,也是个危险的人物。她这样想。
一会儿她来到了老宣的门口,她按了按汽车喇叭,老宣忙拉开大门出来。她下车把车门锁好,向天空中看看,然后说:“你这儿安全吧,我车放这儿怎么样?”老宣用手指了指电线杆上一个摄像头说:“全天录像,没有事。”桑丽兰说:“你自己安的?”老宣摇了摇头说:“居委会装的,上边要求每个社区居委会必须安装十个这玩意儿,于是就在我这儿装了一个。”桑丽兰说:“是啊,你这儿字画多,容易引起坏人的重视,安上个摄像头还是有好处的!”桑丽兰跟在老宣后边进了院。这是个四方的院落,面南坐北,正屋是二层楼房,左边是三间平房,右边是围墙。院子里种有菜和花卉。走进他的正屋是两间大的客厅,墙上挂满了各种书法作品和丰富多彩的书画作品。客厅中央放着一张三米多长的案子,上面放有好多卷着的宣纸,里边是一圈沙发,沙发上也放有纸张。桑丽兰笑着说:“真不愧是个文化人啊,到你这屋里我也像有文化了!”老宣边用脚去清理地板上的碎纸和其他物品,边拿走沙发上的纸卷,然后说道:“坐吧,我这儿真的很乱。”桑丽兰并没有坐的意思,在客厅里转着,眼睛盯着墙上的画看。这时桑丽兰好像听到里屋有人走动,警惕地问:“你不是一个人?”老宣马上笑了笑,然后对着里屋喊道:“小荣,出来见见你姨!”这时只听里屋有了一阵响动,走出了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桑丽兰面前,说:“阿姨好,小荣向你问安了。”桑丽兰一听,问道:“这姑娘真有意思,什么时代了还问安,她是谁呀?”老宣说:“就是前不久和她父亲来见我的那个山里姑娘,她死活也不走,派出所也没有办法。前些天丹阳和金维善没少来做她和她父亲的工作,不想一点用也没有,只好让她住下。”桑丽兰眼睛睁大了问道:“这么大个女孩子,你住这儿怎么办?”这时小荣忙说:“姨,别误会,我在这儿只是学绘画的,老宣现在是我干爸。”老宣也忙说:“我认她做干女儿啦。这不,她这些天什么也不干,一个劲地看美术书籍。”桑丽兰看着小荣说:“好啊,你干爸可是个才子,好好向他学本领。”小荣点了点头。
老宣问桑丽兰:“你今晚真的找我没事?”桑丽兰摇摇头说:“真的没有事,我刚才在晚会现场看烦了,想找你聊聊天。”这时小荣端过来一杯开水。桑丽兰说:“我车上有杯子,这会儿不喝水,谢谢你小荣。”桑丽兰走到案子前,顺手拿起一支毛笔,蘸了墨水,想了一会儿,在宣纸上写下这样几句话:
玄青为天,始黄为地,元白为道也。
道生天,
天生地,地生人。
皆由三气而生。
老宣一看,惊异地问:“你研究道教?”桑丽兰放下笔,笑道:“不研究,只是有使者来对我这样说。”老宣忙问:“哪里来的使者?是道士吗?”桑丽兰看着老宣的眼睛说:“前不久有位老道来对我说我是圣母转世。”老宣更加惊慌,问道:“你信了吗?”桑丽兰哈哈一笑:“我能信吗?那天我到统战部找金维善,有个道士也在统战部说事。他见了我,两眼顿时放光称道:‘施主是贵人,有时间我可否单独见你?’我说:‘尊师是从何而来?’他说他从南山青龙观而来,为寻回玄妙观到此。”老宣问她:“你知道圣母是谁吗?”桑丽兰说:“我知道圣母马利亚是耶稣之母。”老宣说:“错了,道士说的是中国的圣母,是唐叔虞与周成王之母,武王之后,姜子牙之女。山西太原有个晋祠圣母殿。”桑丽兰听后说:“噢,是这样啊。不过我什么也不信,更不会相信什么转世。”老宣问:“你刚才说道士是来寻找玄妙观的?”桑丽兰说:“是的。”老宣听后说道:“咱天啸市有个玄妙观,现在已不存在了,他往哪里找?”桑丽兰说:“后来他又跑到我的办公室来,告诉我是什么圣母转世。我不想理他,他就走了。后来,他给我一本道教书,我翻翻这本书籍,就记住了我写的这段话。”老宣想了一阵说:“你刚才写的是《大道家令戒》一文里的话。《大道家令戒》是张鲁后裔在曹魏末年发布的,是关于宇宙万物及社会人伦生成发展的典型教说。《易经》有这样的文字: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这是一套宇宙混沌、三化万物的说法。”桑丽兰称道:“老宣,你果真是奇才,什么都懂。”老宣说:“我本来对道教不感兴趣,可唐朝出了许多有名的道教神像画家,如阎立德、阎立本、张孝师、范长寿、吴道子、梁令瓒、杨庭光、孙位、皇甫珍等。这些画家都研究道教玄学,必定有原因,于是我就看了些道教的书。我是现学现卖,没什么本事。”桑丽兰听后,没有说什么,顺手把她写的字撕了。老宣问:“你撕它干吗?”桑丽兰反问道:“我留着干吗?”这时老宣说:“那道士可能是宏玄天师,我认识。”桑丽兰问:“你认识?他不会是邪道吧?”老宣笑了笑:“不是,是个很好的道长。”
桑丽兰走到一幅字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老宣。这一动作把老宣吓了一大跳。桑丽兰问他:“将来如果有人追杀我,我死后,你会为我写悼词吗?”老宣不防她说出来这样一句,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说什么呀!”桑丽兰轻松地说:“天不早了,休息吧,再见。”说完向院里走去。她走到大门口,又扭过头来说:“小荣跟着你,你可要好好教人家呀!”老宣说:“我会尽力的。”
桑丽兰开车走了,老宣看着她的车远去了,叹道:“难懂莫过女人心呀!”
雨又下大了。
体育场内,服装节晚会还在热闹地进行……
根喻洪的女儿青青在天啸市又玩了几天,每天都有同学陪着,她很开心。她母亲交给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她离开天啸市之前,来到包中年的办公室,把她回来的使命给包中年讲了。包中年听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青青见他无声,说道:“我妈妈说了,这件事不能瞒你,因为有好多细节上的事还得你帮忙。”包中年语气沉重地说:“这件事需计划周密,稳步实施才是。”青青向他投来了信任和感激的目光。
青青当天回到了省城。
天啸市服装节每年一届,今年更成功。据统计,七天时间商业销售额达两亿四千万元,引进大小项目一百三十个,合同资金和协议资金达四百五十个亿。市委书记刘成玉在庆功会上说:“这届服装节是项目多、外商多,引进资金多,展出的产品式样多,是历届服装节之最。”其实,每届服装节结束后,市委书记都这样说。
服装节办完,天热起来,季节进入夏天。
冉大海通过这次服装节出售摊位,赚了四十多万元钱。他要给包中年分红,包中年不要,说以后用钱了再向他借。冉大海说:“好吧,我替你存着,用时说一声。”包中年说:“什么替我存着?钱是你挣的,是你的钱,怎么会是替我存钱呢?”冉大海说:“好,好,你呀,半生廉政,成天小心,指望你一个人能把现在的社会风气扭转了?再说,我这又不是向你行贿,这是分红,是我们合伙挣的钱。”包中年说:“你知道什么?这叫利用职务之便为你提供便利,是职务犯罪……”冉大海有点不耐烦:“得,得,得,别给我上法制课了。”这么多年来,包中年在用钱上格外小心,就是有时候与冉大海合作项目的合法收入,他觉得也不应该拿。然而,他身后有个桑丽兰,又不得不从冉大海这儿拿钱。
一天冉大海给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说:
有个池塘生出一群蚊子,别的蚊子都四散开来找人喝血充饥去了,只有一只停在池塘边的青草叶上一动也不动。另一只蚊子过来问它:“嗨,我发现前边一个白白胖胖的人在睡觉,走,咱俩去撮一顿。”这只蚊子说:“我们为什么要喝人家的血呢?难道我们喝植物的汁水就不能活下去了吗?”另一只蚊子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只蚊子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奇怪,因为我们是蚊子呀,我们祖祖辈辈都吸人血,我们就是吸血鬼的代名词。我们不吸血,还叫蚊子吗?”这只蚊子沉思了好久说:“反正我已经发誓不喝血了。”另一只蚊子哈哈大笑道:“即使你不喝血,人们见到你还是会消灭你。因为你是一只蚊子,你的名字注定你是人们的死敌。人们不会问你是好蚊子、坏蚊子后才消灭你,而是不让你讲话就直接消灭你。”说完,另一只蚊子不再理会它,嗡嗡地飞走了。这只蚊子果然实现自己的诺言,不喝人的血,渴了饿了,就去吸植物的汁液和露水。最后它因此落下了营养不良,骨瘦如柴,丧失了生育能力,但却心安理得。一次,这只蚊子正在飞行中,忽然一双大手拍来,它还听到怒吼:“拍死你这只吸血的蚊子。”它一转身,逃过了一劫。死里逃生的它痛苦地想:“我从来没有喝过人血,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地恨我呢?”它想不通。它正想着,只听“啪”的一声,那只劝它去吸血的蚊子被人们打死了。它吸了人家很多很多血,人家的手掌染红了一大片。突然它看见那只大手也向它拍来,由于它瘦小,身体灵巧,马上飞跑了。它愤怒了,大叫道:“我从不吸人们的血,你们却要打死我。我,我开杀戒了。”它趴在那个人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顿时,它感觉浑身上下都舒服。血吸进肚里,它有用不完的劲。原来,人们的血吸着这么好受,味道这么鲜美,一口下去就尝到了甜头。它一口、两口地用力吸着……“啪——”它什么也不知道了……
包中年听后问冉大海:“你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冉大海说:“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明一种现象。”包中年说:“我不管什么现象,我们还是从自我做起,严格要求,干好工作。不过,你以后再也别给我讲这类故事,我不愿听。”
他俩经常为这些事争论着,就是争论不清楚。
冉大海的事业越来越大了,业务越来越广泛了。然而,他和中国所有经商的男人一样,逃脱不了情感的天网。冉大海除了他老婆外,还在外边养了三个女人,分别叫小井、小田和小溪。这是他给她们三人起的小名,她们都有大名,可他从来不叫她们的大名。
小井是公司的项目部经理,三十岁,未婚,从二十四岁跟冉大海好,一直到现在。公司内部的不少人士说,小井这些年个人获利近百万元,这次服装节摊位的发包,都是小井掌管的。
小田是蓝天公司驻外地客户部门的经理,三十六岁,跟冉大海十几年了。她有家庭、有丈夫,在外人眼里,她的家庭很美满。其实,小田对自己的丈夫很不满意,于是就从冉大海身上寻找爱。为了他俩“生活”方便,冉大海以小田的名义在一个小区购了一套房子,供他俩使用。
小溪是社会上的女青年,今年不到三十岁,冉大海也给了她一套房子。她给冉大海生了个儿子,已经六岁了。小溪不上班,只带孩子。
他老婆叫魏洁,是他蓝天公司的财务总管。
冉大海被四个女人包围着,其实他只爱一个女人,就是小溪。他说,只有小溪在他面前从不提钱,她只给他带孩子,从不提过分要求。有时冉大海一个月不来她这儿一次,她也不打电话,有时候刚来小溪身边有急事又要走,她也不生气。小溪是个贤淑的女人。
冉大海最头疼的是小井,她干什么都吃尖碗,在钱上从来不让步。她给冉大海定几条纪律:一是每周必须保证在她住所住一晚上。二是到外地出差必须带着她。三是一周与老婆和其他女人做爱的次数,不能超过与她一周做爱的次数。四是每天早上必须给她发一条问候信息。为了小井的信息,冉大海伤透了脑筋。有一天早上忘了给小井发“我爱你”的问候信息,上午九点冉大海接到小井的电话,她大声地说:“今天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呀?”冉大海不耐烦地说:“我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哪有时间发信息呀!”小井问:“发个信息能用多长时间?你心里就没有我!”冉大海恼火了,大声地说:“没有你又怎么样?没有你以后别理我了。真没意思!”小井一听也火了,她想,好心好意提醒你给我发信息,你发什么火?于是她说:“你今天不给我道歉,我跟你没完。你在哪儿,我找你去。”冉大海知道她是个难缠的女人,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耐着性子说:“好了,好了,我给你发一条就是了。以后不忘记发信息了行不行?”小井一听这话,消了气,说:“这还差不多,以后别忘了,快给我发过来!”一会儿,小井手机上收到冉大海发过来的“我爱你”信息,她看着这三个字,美美地笑了。
为了调和这四个女人的关系,冉大海把小田调往外地搞营销。小田跟小井和小溪不一样,她有一个家。丈夫在外资企业当技术工人,小孩快上初中了。她在外边工作,家靠丈夫和婆婆照顾看着。她对冉大海要求不高,只要跟她好就行,她工作认认真真,业务在全公司是最好的,她也不向冉大海提任何条件。但他给她什么,她也不说不要,冉大海给她买这一套房子,她没有推辞就收下了。但这套房子她没有让丈夫和婆婆知道。冉大海不管什么时候想她了,她不管在干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去陪冉大海,让他满足。对于小田,冉大海感觉既是情人,也是性伙伴,小田对他没有压力,他感觉很轻松。
冉大海的老婆魏洁是个很宽容的女人,她懂得“清水不养鱼”和“看透不说透”的道理。她看透了人生,看透了社会,更看透了丈夫。她只让丈夫保证两点:一是不准离婚,必须保证完整的家。她给冉大海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要保证孩子一生幸福。二是必须掌管公司的财务,任何人不得夺她的权力。前不久小井到财务室问一笔资金的去向,她拒绝了。冉大海也是从心眼里佩服他妻子魏洁,明明知道自己在外边有女人,她也不问,只装不知道。越是这样,他越是时时处处维护魏洁的利益。
对于小溪,冉大海真的把她当成老婆了。因为小溪心地善良,体贴人,懂事,她带着孩子默默地生活。冉大海在一个幽静的花园小区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她就在这里生活着。小溪是个农村出来的打工妹,开始在外地打工,后来开了一个鞋店,赔了钱不干了。再后来经朋友介绍,来蓝天公司找工作。不久他们相爱同居了。小溪对他说:“我知道我们结不了婚,但没有什么,我照样为你生孩子,为你生活。只要我们相爱,我们就胜似夫妻。”冉大海很感动,所以处处照顾小溪。
一天,包中年问冉大海:“你和这么多女人有关系,累不累呀?”冉大海回答说:“累,真累!”是的,他现在真的后悔不该与这么多女人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