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窗前的张晓菲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昏睡的高等。忽然,高等眼皮动了动,张开了眼睛。
“高等,你醒了?”张晓菲兴奋的叫。
高等没有反应,张晓菲继续说:“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怎么?还没反应过来?我张晓菲啊!”
高等还是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似乎凝固在了一个位置上。
“高等,你这是干嘛?不就是擦破点皮,多大事儿啊,瞧你整的……”张晓菲声音低了下来,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又试探的说,老赵也没啥事,不用担心。
“算了,跟你说实话吧,老赵他丢了一条腿,一只眼,都是那该死的雷公拿去的……哎,你怎么还是不说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张晓菲用手在高等眼前晃晃,又拍拍他的脸,看到高等依旧像丢了魂一样没有动静,吓得大叫起来。
陈晨拿着高等的诊断结果在看,他目前的情况还算比较稳定,全身有三处皮肤擦伤和软组织挫伤,生命体征的数值全部正常,只是神智上现在还无法恢复常态。尽管从CT显示的数据上看,他的脑部没有受到损伤,也就是说他生理角度上是清醒的,但是他的心理却处于闭合状态。
看来高等这次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怎么才能让他从这种状态中苏醒过来,看来只能依靠医学之外的力量了。陈晨忽然想起一个人。
姜锦很快被叫到了高等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医生向她介绍了高等的情况,并且说了解到病人对她比较信任,希望她可以去做做工作,说不定能帮病人打开心结。
姜锦走进了病房,一眼看到了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高等,他的眼睛瞪视着天花板,整个人像木了一般。
旁边正在打盹的张晓菲被惊醒,看到姜锦过来,兴奋地跳了起来,嚷着让高等快看,姜大夫来了!
高等的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姜锦怔住了。
张晓菲端了一杯水过来,姜锦忙接过,坐在高等窗前喂他喝,可是一勺水刚放到嘴边,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姜锦拿起毛巾帮他擦掉,看到他如同植物人一样一点反应没有,又是着急又是难过。
人伤了,能治,可是精神没了,却没人治得了啊。高等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整个人的魂都丢了呢!
姜锦自语着,她忽然发现高等似乎有了一点反应,便大声说道:“我们都想看见,那个为了看看卫生队大夫就自残胳膊的混蛋,那个大闹修理班的转世孙悟空,那个拆炸弹救人命的兵王!”
高等的眼睛动了一下,姜锦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们都喜欢那样的高等;想看见那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一滴泪水从高等的眼角滑落,他开口喃喃道:“……一只手拆得了雷,两只手救不了人!……他家在农村,又好面子,残了,往后怎么活?我不要脸,残了我要饭去!”
姜锦的眼泪也滚落了下来,她骂高等傻,脑子不开窍,赵保家伤了有部队,部队会照顾他,跟你高等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关系!”高等提高了声音,“那天,是我的探雷针落在了雷场了,赵保家是为了替我找探雷针才受伤的,他是为了我!”
姜锦愕然地看着高等,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高等苏醒的消息传到了陈司令员耳朵里,在此之前,他已经了解赵保家的情况,正暗自叹息。
秘书问陈司令员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陈司令员想了一会儿,问陈晨是不是去医院了?
“他已经在医院陪了三天了。”秘书回答。
“那,我就不去了,免得再刺激他,有他哥在,我就放心了。”陈司令员缓缓说,秘书转身要走,陈司令员又叫住了他,“有什么事情,随时向我报告。”
秘书走后,陈司令员望着缸里两只自由游弋的王八,重重叹了口气。
赵保家夜上雷场负伤,到底是为了什么,没人清楚,但是高等说是为了帮自己寻找回丢失的探雷针,这个说法似乎也无法得到确证。为此扫雷大队专门召开会议讨论。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不抽烟的陈晨都产生了抽烟的欲望,不是被感染,而是心里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堵,需要借助香烟一吐而快。
团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刚要开口,严肃站了起来。
“赵保家同志,为了保护……保护军队财产,冒着生命危险上雷场,应该立功!完了!”
贺权看了看激动的严肃,笑说:“一根探雷针也算得上军队财产?再说这根财产也没找到,光凭高等的一面之词,能信吗?”
“我信!我就信,你们爱信不信!”严肃差点拍桌子。
崔鸣也放下了香烟,“我,我也信!”两人的意见第一次达成了一致。
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严肃提议党内表决,说罢带头举起了手,崔鸣紧随其后,关键和陈晨对视一眼,也举起了手。
贺权有点尴尬,他解释说,并不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而是不想助长战士们个人主义的风潮,要是大家都这样擅闯雷闯,争当英雄,那扫雷任务怎么办?
“可是我都跟战士们说了,谁拆了雷公雷,就给谁请功,说话不算,以后我怎么带队伍?”严肃脸红脖子粗地斜睨了贺权一眼。
“谁让你瞎给战士们许愿了?”团长闻听,生气地插了一句,严肃不语了。
“负责这事归我,跟老严没关系。我只提两个要求,第一,后面的排雷任务,你们要做到一个真正的指挥官,记住,真、正、的!第二,战士们的身体没有再生能力,残了就残了,作业时要追求精准度而不是速度。这次爆炸你们也看见了,新式防爆服挡不住雷公雷!”贺权一字一顿的说,屋内顿时哑然,气氛愈发凝重。
“叮铃铃……”团长面前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大家都知道,这个电话,将决定赵保家的命运。
团长简洁地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他扫视了一眼众人,这帮手下心里在想什么,全写在了脸上。他也就不用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大家,首长说前线战士流血流汗不容易,应该给予奖励!
“光一个军功章会行?人残废了呀!”严肃忍不住提醒团长。
团长瞪了他一眼,“鉴于赵保家同志在排雷任务中的实际表现和家庭的困难情况,上级决定——给予赵保家同志一等抚恤金并授予二等功!”
众人眼前一亮,团长又压低了声音说,毕竟出现了伤残,怕影响士气,这事儿还是不要过度宣传的好。
大家知道,这是为了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谁也没吱声,只要赵保家能得到实质性的补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