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雪,明天,你和六弟就要回宫了吗?”再次来到湖边,这儿的水依旧澄澈,漫天的飞花衬托的这儿似个梦境,而李弘冀静静地立在湖边,风吹着他的玄衣,使得他看上去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儿。他并没有回头。
我点点头,来到他的身边坐下来,“这儿好美!和我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看到这儿的美景?”
“为什么没有机会?”李弘冀回头,魅惑的眼睛里满是光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不,不只是你,我希望你和你所在乎的人都会回来,这儿,有尘世里所没有的美好!”
“但愿会吧!”我点点头,将视线放在远处那冉冉升起的太阳上,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但愿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归隐山林,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
“会的!一定会的!”李弘冀倏地紧紧握住我的手,喃喃地说,我愕然地望着他,他尴尬地缩回自己的手,脸上涌出一抹红晕,我也笑笑,转身离开,我知道,他的幸福在他自己的心中,与我无关,而我的幸福,我和李重光的幸福,也在前方不远处,向我们招手!
“姐姐,你们真的要走吗?就不能多呆两天吗?”薇儿撅着嘴,拉着我的衣袖,不舍地说。
“薇儿,你保重!等我有时间了,我再回来,好吗?”我握着薇儿的手,含泪说着,“梦儿就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她的娘亲!而念儿,必须要和我们回宫,这是他的使命,是他身为皇家人的使命!薇儿,我不愿他去皇宫,可是,这是我们谁都无法改变的!皇室,不能后继无人!薇儿,你可体谅姐姐的苦心?”
“姐姐,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心里的苦薇儿都知道!”薇儿抱着我,我们哭作一团。
“娘,你不要梦儿了吗?是梦儿惹娘生气了吗?”梦儿扑过来,脸上的泪弄花了她美丽的脸,我紧紧地抱住梦儿,“梦儿,娘的好孩子!娘不是不要你,只是要你生活的更快乐一些!你懂吗,梦儿?娘答应你,一有时间,娘就来看你,好吗?好吗?”
“不,娘亲不要走!梦儿不要娘亲走!”梦儿哭喊着,我捂着嘴,松开她拽着我的衣袖,狠心上了马,身后是梦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坐在马上,忍痛不去回头,泪飘散在风里,心却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梦儿,原谅娘可好?娘是要你简单地生活,而不要卷入皇宫的纷争里,那样的生活,不适合娘,又怎会适合你呢?
“爹,娘,为什么不能带着梦儿一起走?”念儿问。
“乖念儿,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懂的!记住,梦儿是你的妹妹!保护梦儿是你的责任,懂吗?”李重光说,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的心里一阵酸楚,念儿,这样小的年纪,却必须要和我们去面对前方未知的风风雨雨,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可奈何!
回到宫里,带着念儿先去拜见圣尊后,圣尊后望着念儿,脸上老泪纵横,她走过来紧紧地将念儿搂在怀里,嘴里喃喃地说“好孩子!好孩子!奶奶好想你!”
“奶奶!奶奶!”念儿扑在她的怀里,哽咽着,我感动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和李重光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同样是满满的感动!
“谢谢你,吟雪!谢谢你为我生了这样乖巧可爱的孙子!我们李家……有后了!”圣尊后抱起念儿来到我的身边,一只手将我也圈在怀里,她的眼角的泪还未拭去,脸上却是一个幸福的笑。
“母后!”我抱了抱她,心里是满满的酸楚和满足,属于我的苦难都过去了!余下的,只希望会是永远的快乐和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宋国停止了对我们的攻击,我们也得以暂时的休养生息,宫里也暂时恢复了平静。在我的极力劝说下,李重光也暂时放下了立我为后的事情,我选了一处离梦湖较近的宫殿梦萦殿住了下来,我每日里和念儿在一起,教他一些知识,念儿很乖,也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重光下朝后哪儿也不去,径直来到梦萦殿,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有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我好希望可以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再也不要有什么风波,好希望时光就此为我们停驻,让这短暂的幸福可以长久、再长久一些!
可是,美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短暂到不因为我心底里虔诚的祈祷而停驻!短暂到即使我那样迫切地想要它为我停住却也是枉然!
每个月圆之夜,总是我的梦靥,我不知道这样蚀心的痛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忍受多久!
毫无征兆的,我倒在地上,而这时却不过是午时的光景!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我浑身颤抖着,蜷缩在一起,虽是夏季却觉得仿佛跌入了冰窟里,寒冷无依!
“小姐,你怎么了?”心儿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想要将我扶到床上。
“心儿……药丸……”我费力地说,上下牙齿不停地在打着冷战,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怎么回事?怎么疼痛一次比一次剧烈,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要久?
“吟雪!吟雪!”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李重光焦灼的呼唤,紧接着我被拦腰抱起,轻轻地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心儿,愣着做什么?快去拿药丸啊!”
心儿慌忙去拿药丸了,我望着李重光,泪从眼角溢出,重光,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你走多久?可是,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就此离你而去,不甘心我们的幸福竟是如此短暂!
“吟雪!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许是看出了我的绝望,李重光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我想要点点头,却连点头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
“国主,药丸找到了!”心儿急匆匆地奔来,李重光接过她手里的药丸,将它们悉数放进我的嘴里,可是,我却连咽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吟雪,你要坚持住!你要坚强,知道吗?”李重光接过心儿手中的水含了一口,他的唇靠在我的唇上,将水一点点地喂进我的口中,我直直地望着他,眼角的泪却没有断过,药丸被他一点点地喂进去,许是药力起了效,疼痛减轻了,我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吟雪!醒醒!醒醒!不要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李重光宠溺怜惜的呼唤,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憔悴的脸,他满是血丝的眼睛!
“长风,她醒了!醒了!你快来看看啊!”李重光转过身去惊喜地招着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向我这边急匆匆走来的不是长风还会是谁?
“长风,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想要起身,却被李重光制止了,“快躺下,你刚好些!要好好休息!”
“是啊,你别动了!你没看到国主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昨天,他连夜去药王谷里传旨要我即刻进宫!那样子,可真是恐怖呢!”长风说着将手搭在我的腕上为我诊脉。
“重光,你也真是的!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吗?还把长风找来!”我摇摇头,嗔怪道,“也不知道薇儿急成什么样子了?梦儿呢?梦儿可好?可有长高了?”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管好你自己!”李重光说着,将手放在我的唇边,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我识趣地闭上了嘴。
“你放心吧!我已经飞鸽传书给薇儿告诉她我进宫的原委了!至于梦儿呢?她很好,也长高了许多!你呀,先把病养好,再想别的事情,好吧?”长风说。
我点点头,望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怎么?我的毒是不是很难解?”可是,他的脸色很是平静,平静的出乎我的意料!
“吟雪,你先休息!长风也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再说吧!”李重光打断了我的话,“长风,我们出去吧!”
长风点点头,和李重光一起走了出去,我望着他们离开,心里的苦涩慢慢地铺展开来,是我的毒无可救药了吧?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借故出去说?
“重光,长风呢?”感觉过了很久,长风推门而入,他的神色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凄苦和憔悴!我望了望他身后,再没有别人,不由得疑惑地问。
“哦,长风去给你配药去了!吟雪,长风说了,你的毒可以解,只是需要时间!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持到他找到解药为止,知道吗?”李重光坐到我的身边,拥我入怀,“为我、为梦儿和念儿而坚强,知道吗?”
“好!”我笑着说,“重光,我饿了,想喝纱窗明月汤!”
“心儿!心儿!快去传膳!”李重光冲着门口大声地说,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我静静地望着他孩子般天真的笑脸,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重光,不管我能陪你走多远,只希望,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你都是快乐、幸福的!
“长风,怎么样?吟雪的毒能解吗?”来到外面,我迫不及待地问长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丝的希望也好!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她的毒已经开始向五脏六腑蔓延,当初,我并不知道玉颜芙蓉丹的毒性是如此霸道!如果我知道,我会等到炼制出新的药之后再给她治疗脸上的疤痕!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长风叹口气,眼眸里的忧伤是那样地明显,我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吟雪,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们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了一起,我怎么舍得你离开?怎么舍得?
“长风,你一定要治好她啊!我求求你了!她是我的命啊!”我恳切地说,“为了她,我愿意不惜一切的代价!”
“听说,在天山之巅,那儿盛开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血兰花,那花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花,只是,对吟雪来说,或许可以以毒攻毒,驱除她身体里的毒素也说不定!只是,却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缘可以找到它?”长风沉思着,“而且,那花必须要有人的血做药引才可以!”
“那么,还等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寻找血兰花!用我的血做药引!”我一把抓住长风的手,兴奋地说。
“不行!你是一国之主,怎可任性地离开?况且前往天山路途遥远,还不知道要用多长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血兰花!你要留在皇宫,家国大事都需要你!”长风摇摇头,“我再留下几粒可以暂时压制她毒性的药丸,你每个月按时给她服用!我去找血兰花,你们在宫里等我回来!如果一年内我还是没有回来,那么就将这颗丸药给她服下!”
我愕然地望着长风递过来的一颗透明的药丸,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醉心丸!如果一年之内我没有回来,你让她服下此丸,那么,她会就此沉睡过去,再不会有痛苦,直到我找到血兰花为止!若找到了血兰花,那么,她就有救了!”
“可是,她若沉睡过去,还会醒来吗?”我担忧地问长风,“她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那样地话,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你放心吧!醉心丸只是要她沉睡,等我找到了血兰花,我会用药力催醒她!”长风笑笑,将药丸悉数放在我的手中,“好了,我该启程了,薇儿和梦儿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护她们的周全!”
我重重地点点头,目送着长风离开,然后转身,一步步向殿内走去。吟雪,不管前方的路如何崎岖,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但愿醉心丸永远都派不上用场,但愿长风此行顺利,可以取回血兰花,可以去除你体内的毒素,可以,抚平你蚀心般的疼痛!可是,如果找不到血兰花呢?即使找到了,如果它不能根治你体内的毒素呢?如果……
不,不会的!不会有如果的!我摇摇头,摇掉心里最坏的想法,掀帘而入,吟雪,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天上人间,我们不离不弃!
一个月过去了,长风没有回来;两个月过去了,长风没有回来;三个月、四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长风丝毫的音讯!我望着吟雪日渐憔悴的容颜,心里的痛是难以名状的!
“重光,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吟雪笑着,苍白的脸上是满满的笑容,“我们去梦湖吧!我跳舞给你看!那儿的杜鹃花盛开的正灿烂呢!”
我压下心里的悲伤,点点头,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向梦湖走去。今日的吟雪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的脸掩去了那份苍白,眉心里的那颗红痣也在阳光下折射着别样的光彩!
她浅浅一笑,缓缓扯出水袖,身影流动,风吹仙袂,身子随着节奏舞动,当真是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甚依然、旧日浓香淡粉,花不似,人憔悴。欲唤凌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里。只愁回首,冰帘半掩,明珰乱坠。月影凄迷,露华零落,小阑谁倚。共芳盟,犹有双栖雪鹭,夜寒惊起……
我痴痴地望着她,她的舞步柔美,她的微笑动人,她的眼眸明亮,此刻的她,站在这漫天的花雨里,像极了想要随风飞去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