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17年正月19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日光暖和。
林晓跟在刘靖身后,伏身窝在‘哭谷’北侧山顶的一块土石后面。他们已经在这不声不响趴了半个下午。
三个时辰前,斥候汇报说,羌人前锋队伍距此有三十里路程。根据斥候的禀报羌兵速度,刘靖估计羌人前锋三个时辰后应该可以到达哭谷,遂令人在山谷内撒满带来的石炭灰,然后躲藏起来。
对面山坡比较陡峭,藏有甄问带领的三百士兵,刘靖的心腹恶狼则带着战力强悍的百人斥候队,在东北的“哭谷”入口处藏起来,土狗则领百个亲兵队成员,藏在出口附近。而刘靖带着剩下的一千鹰扬军在“哭谷”北侧山上。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看羌人入不入彀了。
……
山谷入口边,恶狼带着斥候们隐身在土里,听着上面传来的马蹄声,羌人的军队已近!他强忍着土腥味引起的呕吐感,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都是老兵,自然明白这个时候不可乱动,更要稳住。
羌人的前锋将领是勿都那个叛羌大头领的胞弟,名叫度德。由于勿都好汉学,度德也跟着学了点四不像的兵法,肚子里也有了点墨水,勿都便令他负责前锋部队。
度德领着羌骑停下来,却毫无下令停止的意思,任由士兵进谷。他身边的手下赶紧劝道:“九头领,快下令,让士兵们别进去了!这‘哭谷’可是步道从大汗伏击全歼十几万汉军之地!我们还是先让斥候进去搜查一番吧!”
度德放眼过去,但见两侧山坡除了稀疏的树林,便是光秃秃的土山。“哭谷”入口极窄,仅容三五人同时过去,山谷腹内倒是很宽阔平坦。
度德强压火气道,“看来步道从大汗真的在此大败汉军。此地一看便知是步兵的死地,我们骑兵的狩猎场,汉人敢在此埋伏我们三万骑兵吗?你别不懂装懂!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这个手下名唤利冒,是胞兄勿都安置在他身边的心腹,是勿都怕他性子急,做出什么鲁莽之事。度德自认是身负天纵之姿的名将,对这个一路来老劝他这阻他那的人,一直很不爽。这次,听他那谨慎合理的意见,度德终于恼了。
那人见度德口气僵硬,眼睛里闪出寒芒,知道再劝下去必惹来杀身之祸。况且,度德说的也有些道理,遂不再开口劝告。
度德见此,哈哈大笑,总算让这个啰嗦的家伙闭嘴了。
……
甄问见了谷里的羌骑没有离开“哭谷”,反而留下来扎营,跟原先的预料不相符。怎么办?他们不会要搜山吧?他手心全身汗水,毕竟是第一次领军作战,他肩负重任,压力很大,在这战场上,他都感觉自己的智力好似无限下降。
他以眼示意传令兵,传令兵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甄问来前,刘靖让他依令行事。既然传令兵那没有主公的命令,他又有些失措,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只管等刘靖命令吧。
刘靖这边,见羌人前锋完全进了“哭谷”,并在谷里搭了简单的帐篷(羌人不善扎营,只将营帐扎成一堆,便算是大营了),心中甚喜。本来,他以为得放过这羌人前锋。没想到羌人的天神不保佑他们,这三千羌兵居然留在谷里等大部队。正好,可以一窝端了。
山谷北侧是背风之地,说话声并不会传到下面谷里,不过刘靖部队的士兵因为纪律严明的习惯原因,并没有胡乱开口。
“子英,他们留在这,不会要搜谷吧?”林晓有些紧张,不由得问刘靖。她战前可以慷慨陈词,可战场发生的变化终究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这无关智力,而是经验问题。
“不用担心,别说这支部队的首领是度德,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就算是他兄长勿都亲来,也不会想到我们在这里伏击他们。更何况山谷太大,想搜索一番,太费时间了,他们决不会在这个骑兵的战场浪费时间。”
这不是汉军最擅长的按部就班的守城战,而是千几百人对阵三万人的伏击战。只要有一点儿变数,他们就可能全军覆没。不过,刘靖的平静和自信令她的心安定了不少。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子英在,羌人一定会死得干干净净的。
出谷口,土狗等人在谷口两侧挖洞藏身。虽然没有声响,气氛很压抑,但他们依然保持着沉默。不过是几个时辰罢了,几天的等待他们都忍受过。
……
入谷口,羌人的骑兵大部队轰轰而来。藏身地下的恶狼等斥候,只见得头上的土层震动,沙土像下雨一样下来。他们依旧一动不动,仿佛被活埋也与他们无关似的。
地面上,羌人帅旗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号角声,万马齐喑,羌人士兵控制着身下的伙伴,几乎同时停了下来。羌骑兵们都不言不语看向主帅处,偶尔几声马啼声,反衬得“哭谷”外分外静谧。
这就是我的军队!有此雄军,敢把皇帝拉下马!勿都身披虎皮外衣,头戴羊皮帽子,骑着一匹黑黝黝的矫健宝马出场了。
“突范,度德那可传来消息?”勿都催问身边的心腹。
他身边一个魁梧的骑兵赶忙回禀:“大头领,九头领已经在山谷内扎好营等我们来。”
“他没闹出什么事吧?”勿都淡淡问道。
“没什么,只是进谷时跟利冒大人起了争执。”突范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的。汉人有句话,叫疏不间亲。他可不是利冒那傻货,九头领毕竟是大头领最信任的胞弟,怎容得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外人质疑。
度德定是没搜查,就进谷了。勿都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不过,现在,汉军已被他们远远甩在后面,到了这里,确实不用那么谨慎。
至于眼前突范的小心,他很明白,他一直展现出对那个愚蠢鲁莽的胞弟的信任和包容,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度德的坏话。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蠢弟弟,不过,羌人部落常有子杀父、弟杀兄,奴杀主之事,他不用他的蠢弟弟掌兵,难不成用眼前这种聪明狡猾的手下?那他勿都早死无葬身之地,哪还有今天的风光?!
勿都瞟了突范一眼,“恩,让儿郎们双骑并进进谷吧!”
“是。”这一眼吓得突范全身冷汗直下。这位大头领,可是自伟大的步道从大汗之后,羌人部落出来的另一英才。他一直坚信,眼前的人一定能令羌人崛起,夺得汉人江山,向步道从大汗十几年前那样称汗建国。
地下的恶狼听见马蹄声再起,向对面的手下打了个眼色。那个手下的耳朵动了动,须臾,便向恶狼眨了眨眼。恶狼立即闭目休息,其他人见了也闭目养神。
这是他们的暗号,表明上面的羌人大部队正在进谷。他对面那个手下外号顺风耳,他的双耳极灵,是斥候队的宝贝。
……
“哭谷”北侧山顶
林晓的双脚早已经麻痹,而双手则被刘靖紧握着,自度德进谷扎营,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感觉自己要承受不住了。但看着身边那些士兵依然像死人般趴着不动,她只好继续强忍着。她这个一流高手,怎么能比这些没有武艺的士兵差?即便他们是老兵!
刘靖突然拉了她一下,她往他那看,只见得刘靖面无表情,但眼底的喜悦却出卖了他。林晓顺着刘靖的眼光外入口那边看,只见得羌人大批骑兵正纵马慢奔而来,石炭灰被扬起来,但羌兵们都没注意到。
羌人终于入彀了!她也不由得咧开嘴,就是不敢笑出声来,其实她是受羌骑兵气势所迫,一时竟忘了这里是背风处,生怕空谷传声,令下面的羌人警觉,功亏一篑。
看着羌人大部队汹涌而来,与前锋部队会合,甄问也一直紧张的关注着。
下面的人自然不知道山顶两侧皆有人在窥探他们。来到营地的大部队羌骑兵纷纷下马,任马儿到一旁去。这儿不是战场,羌兵们不想将马儿拴起来,委屈自己的亲密伙伴。
由于事先有准备,甄问等人的下面正对着一大片嫩草,羌马多在那儿啃草。
主公真了解这些羌人的心思!甄问心中不禁感叹道。羌兵爱马,但到了战场也会束缚自己的马儿,在这倒是宝贝它们,放任它们在谷内游荡。
羌营
勿都听了冒死进谏的利冒的担心,虽然不以为然,但却为了笼络住手下,便派出了五百人的斥候队伍来搜山。
大部分人不愿意扔下热乎乎的烤肉,出来爬山受罪,利冒又饱受度德的眼神杀气摧残,只好自告奋勇领军出营地,往山谷南侧而来。
“大人,我们还是去搜北边吧!这里这么陡峭,谁趴的上去!”一个羌兵抱怨着。
敌人只会出现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心中作如是想的利冒没有解释,而是边带头爬上去,并激手下道:“你们是不敢爬,还是不能爬?”
跟着他的羌人斥候哪能说没胆,更不会自承无能,只好跟着爬山坡。
原本正感慨着的甄问突见底下好几百羌兵往他这北坡慢慢爬上来,不由得瞳孔紧缩。不能动手!不然,会坏了主公大计,可这北侧山顶没有多少可藏之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