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子铺就的街道,屋檐伸出,刚好露出一线光。二层楼房居多,最高不过四层。木头混凝土结构,墙或粉红或浅黄,没有乱涂的字和画,整整齐齐,铜、铁老煤气灯挂在门前,一家一盏,色彩各异。花房、鞋店、香料室、一个接一个的玻璃器皿店,一概玲珑小巧,里外装饰出独具一格的风尚来。
我暗自庆幸,当机立断,就乘着车往街尾的一拐,蹦下了电车。这条街像个长颈布口袋,越往里越显长。男人比女人还着意装扮引起了我的好奇。一向认为男人服饰单调只能在领带和质地上变来变去的我,终于开眼了。铜片,铝丝,银,金,花草,竹木质,形式张狂到失却幽默的效果。呢花格裙、长靴、孔雀帽套在一个仙鹤模样的老先生身上,倒有无限的玩味,与他正注视的一扇十七世纪的窗子相配得丝丝入扣。
橱窗内的多情小猫,撩人大狗,媚眼歪歪斜斜。难道我瞎走瞎闯到国外游客仅闻其名但难以找到的黄红区来了?
标价从五十美元到一万美元不等。特价异物则由经纪人谈。螺旋钢楼梯,升降盘绕,每个房间设有音响录像,鲜果酱美酒,虐待与被虐待的皮鞭、镣铐、绑架等刑具。慢可慢到一夜周旋,快可快到进快餐店吃一顿自助午餐的工夫。
真刀真枪表演的孔,每隔两分钟放一个筹码,可赌谁败谁赢。这家夏娃亚当竞技馆,孔无虚设,客人盈满。隔壁是一个摄像服务店,专给愿意留一段自我的男人找女人对戏,或是想再煽一点火焰的女人找男人对影。
两个漂亮的捷克男孩把我请进店内。“东方人优待,一百美元便可和你挑中的任何一位模特合影。”说话的是一位从楼梯上下来的方脸长眉毛的男子。
“一定要和模特一样打扮吗?”我装着什么也不懂地问。
“随你喜欢!”方脸男子笑眯眯地说。
我饶有兴致地打量店内,像一个极大的厅,垂了几根精美的布带,墙边、皮沙发椅,到处都有千姿百态的插花。方脸男子递我一张名片。我不懂捷文,把名片翻过来,上面用英文写着:阿历克斯请小姐面谈。
我抬起脸,在柜台后面看到几张笑容真诚的脸。我的手将头上的帽子稍微摆正了一些。凭什么我不信任他们?
方脸男子叫住一辆出租汽车,用捷文对车夫说了将去的地点。临街的房子宜人,高大,街面宽阔而亮堂,种满花草。但我没法辨清自己在哪儿。直到汽车停在全是砖头砌的和红场一样大的广场上,我的头脑才回到自己肩上。
不错,正是老城广场。太阳在向西边坠落。不过,光线尚未转红,斜打在梯恩教堂哥特式的尖顶一侧。十五世纪时的钟在阴影里正指到六点三刻。广场四周白色黄色的墙面,配上红瓦黑褐色瓦,有小部分被太阳照耀着。背景的天像块巨大的蓝布,蓝布的边缘泛乳白,于风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