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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记忆碎片(一)

晓的庄园。

寿的精神已近崩溃,但是还可以朦朦胧胧感知到身边的一切,溪水流过的声音还有微风拂过脸颊的****感。

他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种着一排紫藤,即便是深秋空气里还弥散着曾经的花香,沁人心脾,好像安神醒酒的凉茶。

然后晓扶着他坐在一排长椅上,这里,似乎很静。

他好像隐隐约约的记起曾经也是这么一个下午,他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女人相互倚靠着坐在这里,一起看淙淙溪水流过时所溅起的浪花还有在紫藤花上来回飞舞的蝴蝶和蜜蜂,那种感觉,和人间一般无二,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瑞博士的杰作,而非是真的生物。

那个下午似乎很温暖很舒服,虽然这里一如既往的阴暗,看不见一点太阳。他嗅着那个女人发梢传来的芳香,好像一脚跌进了一个长长的梦里一样,他希望时间可以一直停滞在那一刻,永远不要流动,希望一切都是永恒,就像时间本身一样。

寿清醒了一些,他勉强的支撑起身子,在这个庄园里来回的逛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留下过他的脚步和欢笑声,那应该是他的黄金岁月。

他内心涌起一种莫名的感伤,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灵魂并不完整,上面布满了坑坑洞洞,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遗失了他们,或许是刚出生的时候。

他看到这里有很多闪光的碎片,每个都像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一样,在这无边无际的漆黑中发出着微弱的光芒。把这里点缀的像星空一样。

他捡起了一块,仔细的观察着,但那宛如萤火一样的碎片却在甫入手心的那一刻消失了,钻进了自己的肌肤,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在一阵剧烈的颤动声中,寿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重新启动,并且不断更新里面的内容。

那正是记忆的碎片,散落在地狱的各处。

寿感觉头脑越发的清明,那些满是尘灰的记忆开始从大脑里一点点的冒出来,就像高速读写的优盘一样。

二十多年前,他还身处地狱,这暗无边际的地狱,本来,或许他要在这里永远的待下去了,人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父母妻儿都离自己远去,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座房子,直到有一天,自己也离开了世界,没有任何的遗憾和眷恋,只有解脱。

到了地狱之后,他已经不愿意再忍受一次次生离死别的痛苦了,也不想重复那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的过程,轮回死亡然后接着轮回,他已经看淡了一切,也自认为跳脱了人间的七情六欲,五劳七伤。他只想永远呆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好好的守护着最后一次为人时的记忆。

他选择留在地狱,但是不是以食魂兽的方式,而是像晓一样的公务员,每天都过着白开水一样的生活,看着那群来了又去了的灵魂,如同坐在时间之河的岸边,看着汹涌而过的潮水自身却岿然不动一样,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历史的记录者和守护者,是神圣的,就像每天都会出现在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一样。

他的生活,充满了使命感。

直到,地狱里来了一个新人,一个让他一见倾心,再见失魂的女人。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由之前的不温不火迅速进入休眠状态,他身体的所有机能都在瞬间消失并停滞了下来,他忘记了呼吸还有思考,曾经神圣的使命感现在变得像****一样不值一提,他只想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滩灰烬。那种感觉,如痴如醉。

他失态了。

负责接引灵魂的他开始手足无措,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新人一样,他结结巴巴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时,或许一只草履虫都要比他聪明百倍。

他还在不停的嗫嚅着什么,直到那个女人冲他笑了笑。尤胜春花般娇媚,却又如烈日一般火热,他居然像个孩子一样红起脸来。原本以为经过这么多次轮回之后已然看开一切,可以笑看风轻云淡宠辱不惊,无欲无求如同一尊大佛。却发现,这只是个笑话。

他的那颗心,从不曾死去,只是没有遇上正确的人。

而那个女人,就是他在等的人。

接下来的情况和学长勾引学妹一般无二,只不过寿当时并非心存歹念,只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吸引,就像两块磁石一样,天生就注定会有某种牵连。寿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大声的呼唤,只不过那种声音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

他像这个世界上最殷勤的大哥一样照顾着那个女人的一切,并且每次都预先安排好所有的程序,只是为了搏她一笑。而那倾国一笑就像拥有魔力一般,拨动着寿的灵魂,弹着一曲曲美妙的天籁,寿已经醉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

四天之期很快就要过去了,按照地狱里的规矩,那个女人将不得不选择轮回转世还是呆在地狱里做一只食魂兽。当然,她想做寿那样的工作是绝无可能的。

地狱里只需要一个女人,她就是冥王。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最后的结局,分离似乎不可避免了。

寿做了他那时最伟大的一个决定。

他找到了那个女人,虽然在进门的一刹那,他还是有些犹豫。

汗水不断的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他高高鼓起的胸膛上。他一遍遍的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那些是他在这些年里不断的收集得来的,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一个陶瓷娃娃,很可爱的那种青花瓷。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今天,他想把它送给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只是微笑的坐在一张漆成黄色的椅子上,用一种近乎调戏的眼神看着他,看着脸红到脖子根的寿,等待着一句话,她早已知晓的话。

时间似乎停滞了,没有任何一方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直到,那个女人站了起来,挎上包,她似乎打算出去走走,透透气。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每一秒都长的像一个钟头,从那个女人离开椅子到走到寿身边短短的几秒钟内寿的内心里已经变换了几千个念头,他额上的汗已经流成了瀑布。心里一红一白的两个小人还在互不相让的死斗,势均力敌,似乎一时半会也不会出现结果。

但是,时间还是一点点的过去,那个女人走到了寿的身边,下一刻,他们将擦肩而过。

“等一下!”

寿的声音从没有这么干脆清亮,简直直冲云霞,堪比绕梁三日的韩娥。他的声音也从没有这么磁性过,因为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

“什么事?”那个女人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与得意,还有稳操胜券的自信。

寿已经完全记不起当时自己是怎么把那个陶瓷娃娃递过去的,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表情,因为他低着头,把原本笔直的腰杆弯成了90度。他的眼里,只剩下那双精致的小脚。

当那如珠似玉的肌肤触及到寿的两只手时,他感觉所有一切,意识也好,思想也好,荣辱也好,都在一瞬间离自己远去,只剩下几乎要爆体而出的幸福感。

离别的前夕,相处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了。虽然那个女人几次表露了想变成食魂兽的想法,这样他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下去,不过都被寿拒绝了。对于寿来说,她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寿宁愿远远的看着她,即便终生都不能接近半步,也不愿意她就这么毁了。

她是他的梦,一个过于完美的梦。

寿也想过两个人同时轮回转世,但是茫茫人海,天涯海角相望,再次遇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双方一见倾心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多。寿并不相信那些关于缘分的事,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而且寿总觉得自己转世的话一定会变成一只动物,比如一头小猪,而不是仪冠堂堂的人。

她去转世的话,寿至少还可以经常去看看她,虽然她看不见自己。但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最后的那个夜晚,他们决定出去走走,虽然这个鬼地方白天黑夜都没什么区别。

他们还有一个浪漫的想法,或许天可怜见,会出现一夜星空,或者有颗流星闪过,这样,他们至少可以拥有一段共同看星星的回忆,即便是再经过无数遍的人海沉浮,也不会留下遗憾。

因为,他们曾经像人一样,一起看过星星。

那晚的天空,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黑洞洞的。

他们相视一笑,也许是在笑自己的天真,也许是在笑自己的贪心。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度过美好的一晚。

相拥着感受彼此的体温,就像抱着整个世界,虽然只剩下这短短的几个小时。

深重的鼻息打在彼此的脸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剩下一公分的距离。一个粗莽汉子,还有一双烈焰红唇。

寿感觉自己的心跳提升到了极致,血管随时有爆掉的风险。他的唇已经开始接近。

直到,天际划过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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