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启动,通往绝壁之上的吊索正缓缓放下。
危险的任务即将开始。身边仅有一名同伴,连同上面放下吊索的那名内应、及我,总共三人。
吊索放下未稳、我们就急不可耐地以最快的速度攀了上去,从地穴一般的谷底,一口气来到上层。
三人会和后,相互简单用点头做了个招呼,大家用黑布遮起了脸,各提着一口钢刀,直插古堡后方的墓地。
三人中,一人为内应,而我们俩则是刺杀小组成员,均从属于军队。在旷日持久的与古堡的对垒中,双方谁都无法撼动对方、取得大胜。
一直以来,我们是常胜之军,但古堡占据了天时地利,筑于高高的绝壁之上,三面是不可逾越之天险,正对我们的这一边,是高耸的堡墙、坚不可摧。正因为如此,才使我们久攻不下。
各自付出巨大牺牲之后,现在战事暂已平息,和平却遥不可及。胜利之神并没有眷顾我们中的任何一方,古堡久攻不下,军队则久围不退。双方就这样在尴尬中僵持着。
煎熬之中,谁都在怀着侥幸,苦等着对方兴许有朝一日就突然提不起气,举旗投降。
古堡这边正等待着久围无功的军队,知难而退;而军队死死的围困着古堡,希望用这种绝望的气氛,逼古堡自动开门投诚。
虽然大家心都知肚明,一切只是痴心妄想,但又甘愿沉醉于这种痴心妄想之中。好似两头力量相等的恶狼,一起咬住了一块鲜肉,谁也扯不过谁,但任谁都不会主动松口,都在露着狰狞的面目,喉咙里呜鸣着威吓的低吼,希望对方主动退步。
在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之后,如果现在再放弃,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还不如当初一开始就放弃!现在退缩,之前的奋战又有何意义?将来如何去面对先走一步的战友?岂不是要遭九泉之下的他们永世之耻笑!
所以尽管很煎熬,但大家就这样在尴尬中僵持着。
久而久之,我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毫无目的的等待,不仅是我,身边这些颗同样年轻好战的心,也一样不甘于这种枯燥的等待,它甚至让我们感觉比攻城略地之中负伤战死还要痛苦。
求战的呼声开始在军营里四处响起。我们是多么的年轻骁勇,总感觉,前方有那么多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在乖乖地守候着我们,就等冲过去采摘。
我们不在冲锋陷阵、不在远方尚未征服的大片土地上施展拳脚,而是在将年轻的生命空耗于此地,简直让人无比抓狂!
但军令如山,我们必须服从。虽然心有不满。我们的将军是个严慈的老头,年轻时的他,和我们一样的激进,一样的好战!
但他已经老了,老到开始哀怜士兵的性命了,完全没有了他年轻时方刚之血气。他现在只能说是一个好人,而绝非一个好将军。
换做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早就拍板下去,用最惨烈的牺牲,换得我们的旗帜飘扬在那堡顶!
将军始终不肯下达攻击的命令,所以我们只能苦守在让人绝望的此地。疯狂的等待中,一些疯狂的念头在我们这些年轻而狂躁的心中萌发。
就是今天的刺杀行动,这完全是我的擅自主张!!身边的这个内应,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安插在堡中,以作为关键时刻的决胜之旗。可是有一点,那就是今天的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到来,并非将军的决定。
我擅做主张,要刺杀古堡堡主和他的继承人!!让古堡在一片混乱和无助之中,不攻自破。为此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今天并没有准备活着回去。
内应告诉我们,此刻其中一个刺杀目标正在墓地。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墓地常年清静,附近仅有一座落单的教堂。因为这位继承人酷爱安静的环境,古堡里人员嘈杂,所以他就经常一个人跑来此地。
我们选择先从他下手,然后再伺机去取堡主的那颗人头,欲干净利落地完成外面千军万马这几年来都无法完成的难题。
内应的情报异常可靠,我们冲至墓地,果然有一个人,他正在那里来回踱步,低头沉思着。
好!我们的目标已经超级明确了,那么三人就一齐上前动手,从背后迅速接近,几下子就送他上了去往天堂之路。
我微微感到可惜,他一定算得上是个好人。因为这具尸体,看样子生前,怀着的仅是一颗毫无争斗的心,只会用善良而简单的眼神去量估这个凶险异常的世界:临死前的他转身看到心怀叵测的我们提刀而来,却并没有认为这是要前来杀他,脸上丝毫没有恐惧,也就是这样面色平静地倒在了血泊中。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感慨的时刻,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地向最终目标杀去。
很可惜,片刻之后,古堡那边竟然已经一片轰动,报警的钟声大作。无数武装人员正在向我们这边蜂拥而来,他们如何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们?而之前我们潜入那时却毫无生息??
一眼向古堡高塔望去,糟糕!!原来是暴露给了高高在上的守备。剩下那部分任务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完成?
我们回去的路,现在已经被兵马堵死了,只能向穿过教堂和墓地,向绝壁边缘退去。这里有一片废弃的围栏,样子像是牲畜的圈所。再前面就是悬崖绝壁的边缘。
我跑在前面,一口气翻过栅栏,后面两位跑的慢了点,被飞矢击中,栽倒在地上,等待他们的将是一阵乱垛。
过了围墙,没等我继续向前,听得后面的弓箭已径直向我飞来。所以只能躲到身边一块巨石后面,这样弓箭无法奈何我了。
不过我的形势还是不乐观,前方就是悬崖峭壁,这种地形我还能跑吗??稍不留意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后面的追兵已经接近,依稀看见其中有位颇有威望的老者,显然就是堡主,而不久前死于我们刀下的那位,就是他亲生儿子。我的手上,正粘着他的至亲之人的鲜血,所以一旦落到他的手中,结局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他正气血翻涌。儿子被人杀了,如何不丧失理智!!如果我此刻选择纵身跃下悬崖,我想信堡主为了确认我的死活,也会疯狂地将手下赶下悬崖。即使我跑到天涯海角,哪怕不可逾越的绝境,他也要继续将我追杀,除非我死!
但我不会真的去跳崖,因为我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希望就是在手中,一瓶隐形药水!
不算是非常强力的药水,药效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但对于我的刺杀任务,就已经足够了。
本来就是留在关键时刻刺杀堡主所用,现在堡主就在不远处亲自指挥对我的围捕,那么还等什么!
他们小心翼翼的向我这边围拢过来,离我藏身所在越来越近。我借着隐形的魔力,努力地做起一条漏网之鱼,从围捕者们用身体编织起的大网的缝隙中,像一滴穿行于水中的水银,缓缓漏了过去。
远处突然叽叽喳喳跑来了一大群孩子,他们是古堡居民的小孩,看上去都还年幼,一个个不到十岁的样子。刚才看到他们大人集结着都往这边来了,肯定是好奇心被勾起了,也偷偷跑来看热闹的。看起来都不怎么听话,因为这里出了我这种坏人,根本不是小孩子们应该来的地方,我想这点大人肯定在平时教导过的。
他们的家长,那些围捕我的家伙,在我背后怪叫了起来,因为他们发现,我从巨石后面凭空消失了!
堡主见状,气急败坏,叫他们刷亮眼睛,仔细地继续搜!那些家伙摄于堡主威信,不再继续叫嚷,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毫无目标的胡乱摸索着,离我越来越远。
堡主发现了身后的孩子们也来凑热闹,远远地恐吓他们,不让他们接近。言语和表情上看来,堡主还是没有平静下来,丧子之痛伤得他很深。
这些小家伙胆子却异常的大,旺盛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要过来一探究竟。竟然不顾堡主的吼叫,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也想加入大人们的搜索行列,直往这边奔来,引得其他孩子也跃跃欲试。有一个带了头,后面那些也就不知死活了。
只听见堡主歇斯底里地对着不听话的孩子们狂吼起来,士兵们也开始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心急如焚地往这边赶,就生怕自己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看来大家都爱子心切啊。
我马上迎来了决断的时间,药水的效果就要到期,身边全是围捕我的人马、刀已然被架上了脖子。堡主也就在不远处,天赐良机,绝对不可以错过!!马上行事!!
狂吸了一口气后,我刷得一下向着堡主冲刺过去,马上行踪就被暴露,刚才我小心翼翼地隐身缓行,不发出任何脚步声;现在脚下的碎石,被我正踩得刷刷作响。
“有鬼!!”大家突然发现地面正在被踩出一串飞疾着的脚印!!都刷的一下将兵器对准了空气一样的我!
冲刺中,我突得撞翻了一名挡在堡主周围的卫兵,然后原型毕露,但此时我离成功已经只有半步!!堡主的人头,就在眼前,等着我来取。
久久僵持的历史,终于将要在我的手中改写!!
孩子们被我的出现吓了一大跳,纷纷尖叫着回头跑去。同时大叫的还有那些刚刚还在全力搜寻我的士兵,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我漏过去的,现在已经离得我太远,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中的弓矢,也因为我距离堡主、距离他们的孩子太近,而无法使用。
时空定格之中,我见到此刻正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堡主,脸上正浮现出一丝因仇恨而生的愤怒。杀他儿子的人,现在已经逼到他的跟前,还想取他的性命!
可惜我明显过于年轻、不知深浅。堡主何等人也,他马上恢复了冷静,一下子就单手接住了我向其刺出的利器,然后另一只手死死卡住了我的颈脖!老练刚猛至极。
一瞬之间,胜负已分,我败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败得心服口服。
我被力大无穷的他,高高抓起在空中,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又被他的蛮力一下子甩开,重重摔在地上,无数把刃抵住了我,我被生擒!!
好吧,大不了一死,我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脸上仍然带着狂妄、轻蔑地表情。
堡主大吼一声,示意不要杀我!!是不想痛痛快快地杀我,而要折磨我至死??我才不怕,因为胜利始终是我们的!!他虽然看似不可战胜,但此刻已经老去,没有了继承人的他,和他的古堡,必将成为秋风中的孤叶,朝不保夕!只不过我看不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天,而以。
古堡看着狂傲的我,脸上生出了一阵狂怒,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他又是一声大吼,指着我,命令手下:“给我绑好了,带走!!”
这样五花大绑的我,被架着进入堡中,“黑暗潮湿的地牢正在等着我呢,可惜啊,这辈子就要看不到阳光了。”我心这样想着。微微的抬起头,开始迷恋地看着初升起来的太阳。
我不怕死,但不代表我不分美丑。我逝去之前的生命里,对世间美丽的向往之心,从未泯灭过。
我感觉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身边的那么多战友,很多早早地先走一步,倒在了向古堡冲锋的路上,还没能一个人能活着进入古堡,我就是那个第一人!
入堡后的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古堡中围观我的民众,好似我才是个胜利者,完全不知死活。
但马上开始奇怪,堡主将我拖过街道,直往古堡大门而去!更奇怪得是,他竟然命令打开大门,然后取了马匹,仅带了数名随从,将我单独架在一匹马上,直杀我军大营而去。
“这个人看来是疯了!”我轻蔑地那样想。
经过漫长而无指望的对峙,现在双方已经多月不再起兵戈,所以堡主一行这就这样杀下山来,拖着我直闯大营正门。而我的弟兄们,一群人竟然毫无反应,傻不楞登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呆在那里。
堡主胸口正积累着恶气,如同此地正是他自己家的地盘,毫不客气的冲过营门。不一会已经气势汹汹地闯到了中军大营前。将军此时应该就在帐下。
堡主立马于地,大吼大叫起来:“老狗,你给我死出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帐前左右赶紧有一人进入通报,另一个则迅速召集人马,将堡主这边围了个水泻不通。
不一会,通报者跑出,高喊道:“恭迎堡主入帐!!”
我身边的战友,连我在内,一同傻眼!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堡主威风不减的下马来,并将我也从马上拖下,拉着就往大帐内闯去!身边密密麻麻对着他的利刃,被其视为无物!
就这样杀气腾腾地冲入帐中,与我们主帅怒目而视。气头上的他用怒火中烧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将军!
将军看着怒气冲天的堡主,又看着被其绑获的我,一脸茫然,“这……”、“那个……”的不知道想说什么,结结巴巴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堡主甩出一句话:“你这叫说话算话??”
将军仍然是结结巴巴在哪里,因为他的确并不知道堡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和堡主,会这副模样的出现于他眼前。
“你这条老狗!!”堡主终于气又攻心,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背信之徒!!等着遭到天谴吧!!”
将军一脸无奈地走上前来,劝堡主息怒;然后转脸看我,换上一副阴沉的表情,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心中甚是不解,看到将军在敌人面前卑躬的颜色,马上心头生出一大块不爽!!
对这种人,即使是我的主帅,也毫不畏惧,不用给面子!!我发出理直气壮的声音,把自己的那个计划、及今天实施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
主帅在一边听了,气急败坏的连跺脚,发抖的手指头指着我的鼻梁,除了“你……”、“你……”,气得话都说不下去。
我才不管这两个家伙背地里什么关系,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就是只管说出:“古堡迟早是我们的,就是这个世界,迟早也都是我们的!!”
将军听了我的话,一边摇头、连连叹气,突然抽出了剑,递给堡主,斜看了我一眼,只丢下了一句话:“堡主自便。”
哼,要拿我的命送人情??这两个家伙背后到底玩的什么花样!!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我???我上前一步,不说话,昂挺了头,露出脖子,示意“要杀放马!!”
堡主瞪了主帅一眼,“哼”了一下,大力推开递过来的剑。然后盯住我,大声问道:“谁指使你的??”
我奇怪为什么不是“我要你死的好看”这种话,而是一句废话,我都已经说过了,刚才他没听明白么?
丝毫不理会他,也甩回一句:“刚才的话已经说过了,不需要再来第二遍!”面露鄙视的神情。
马上堡主的钢拳硬生生地打了过来,正中我的侧脸,使我小退了一步,剧烈的痛向大脑袭来,这老家伙的力气果然大的惊人。
但我的倔劲上来了,就收不回去了,我强咬着牙,嘴角正流出一道鲜血,死命的不让身体摔倒。然后又补上了刚才退回的那一步,继续用求死心切的眼神瞪堡主。
堡主收起了拳头,愤怒的他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又开始和主帅对峙起来,还是在问那个问题:“你指使他的!!??”
这家伙看来铁了心想要找出杀他儿子的“幕后元凶”。
主帅面有难色,仍然是支支吾吾的一副死相。于是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大吼一声:“大难临头还不自知,你就等死吧!!”
然后头也不甩地丢下我,离帐而去!看来堡主要和我们重开战事了!这很好,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不过将军,今天如同吃了怪药一般,急忙追了上去,嘴里喊着“堡主息怒、堡主请留步!!”现在倒是不结巴了。换来的只是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堡主头也不回的上马回府了。
此时年轻狂妄的我,还没有领悟到将军和堡主的本意,我显然小看了他们,真的。
将军气急败坏,回到营帐,依旧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痛骂:“你个家伙,你坏我大事!!”
“堡主此人,深明大义,深知战事若再这么开展下去,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为了土地,为了荣耀,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与其如此下去,不若求和,双方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