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群体可并不是一支值得依赖的可信力量,尤其是现在的这些贵族们。国王要建立自己的吞吐天下之霸业,所面临的将是漫长、反复拉锯的战争硝烟,绝对没有一帆风顺的好日子可过。
一个王国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有着取之不尽的财富和人才,能否将这些宝贝全数发掘出来,一要看统治者是否英明,二还要看上天是否愿意将一个个礼贤下士的巧合发生在统治者的周围。
单论实力,那么本国自然是天下之佼佼者。但征服天下靠的,并非完全是一时的实力对比,还要看后续的耐力。
天下统一之战,必然会惊天地泣鬼神!由它编纂而成的史诗,也一定是无限的辛酸、无限的雄壮、无限的荡气回肠!
没有几十年的辛苦征伐、南征北讨,是不可能完成如此伟业的。
当大家面临巨大的压力、或者动摇人心志的失利时,才是考验来临的真正时刻。
一切最困难的、最危险的情况,早都考虑在了国王的预想之中。他需要无时无刻都得到四方无限充足、没有异议的支持,要他的军队和臣民能像他这般沉得住气、忍得起等、经得起成功的腐蚀和失败的煎熬。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是指望眼前这些死气沉沉地“老骨头”的话。
这么多年的和平已经让贵族们沉迷于享乐,骨子里面的优越感加上舒适而腐败生活,除了少部分还算清醒之外,大部分早将这些人的祖先中流淌的雄魂壮骨,丢了个精光。
大厦将倾,破痕累累,已经无法通过修修补补来挽回它的堕落。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要建立一个新世界,就先推翻一个旧世界!!
这个,才是国王最城府的总结,才是他这些年默不作声中一直想要做、但考虑到代价过于巨大而下不去手、无从下手的惊天阴谋!
这个是他举大业的第二步,也是必由之路。
为了实现自己的无限野心,就只有塑造一个完全新兴的贵族阶层。只有这些完全没有根基的人,才能更好地受自己的驱策;只有这些完全不知道堕落享受的人,才能甘于将最宝贵的性命完全悬系在他的手中;只有这些没有背景、没有荣耀、没有财富的一穷二白之人,才能够被自己许诺出来的豪华的爵位、功勋和奖励所打动,才能投入自己的全部努力,只为得到这些虚华的身外物。
我仅仅是他的第二步计划中的偶然发掘到的意外之财,像我这一类的贵族,虽然落魄,但还是属于有一丁点背景的,并不是他心目中真正需要挖掘的人才。
我想他身后的大宰相,其实在他眼中也一定是同等待遇。
我们一个是出身草根,一个是快要沦落为草根,但都不是草根。身上的烙印已经是属于王上所不屑的阶层:贵族。
他更加需要的,是能抛弃一切的、彻底跟着他一路跑到底的草根。正因为草根什么也没有,所以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国王的心态,对于正常人来说,已经疯狂掉了。要知道,他已经是国王了!已经是全天下寥寥无几的少数王座的拥有者,试问整个世间能与之平起平坐的,还有几人?无非就是另外几位别国之王而已。
漫天的战火一旦被挑起,是绝对再也无法收回去的!这个痛苦进程,将是不可逆的。结局,不是他成神,就是身败名列。他的胆魄和眼见,是没有话说的,他不是草根,但也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为最高赌注。这股自信和狂妄及其容易将人毁灭,但重要的是,它是成功的基础、和开始!
谁也没有预见未来之力,未来会怎么样,有谁能说得准?
只要他继续沿着他的野心之路走下去,反对他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因为这条荆棘和火焰的路必定艰险,必定成本巨大,贵族们玩不起如此要命的游戏。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迟早有一大部分,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成为他的反对力量。
所以,国王已经下定了决心,变天!要变天,就从这次的比武选亲大会开始!从最硬的那块石头砸起,公爵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成为国王首要打击的对象。
而我们这种破落户,也在毫无应知的前提下,得到了万民之王的赏识。
比武大会也从我战胜公爵之子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没有人再觉得它有继续举行下去的必要,国王已经达到了目的,我们的家族已经达到了目的,公爵得到的却是最沉重的打击。而其他人,他们从头到脚都是看客,都是陪衬,都是可有可无的充数。历史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未来也不再会给他们展示自己的舞台。我也差点成为那样的人。
国王亲自赐婚,将绝世美人的夫婿之位,将这顶几乎全天下男人都在瞩目的桂冠。大大方方地安到了我的头顶。我的家族也重新受到了重用,历代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对于我,我并不知道这些对我的现实意义。
我沉浸在我与公爵之子之恶战的回忆中、特别是沉醉於那段与美丽仙子的奇遇。什么绝世美人,什么今后的功名和富贵,统统不再我的心上。
一切都是真的,但又都像极了在做梦。
这个世界,哪里来有如此“轻松”的胜利,哪里来有如此“无端”的艳遇?好吧,即使有,也是巧合,但怎么这些巧合,为什么巧到了偏偏不发生在别人身上?偏偏要选中了我?一个无名之辈?
我拖了个腮帮,歪着个脑袋。一个人呆呆地呆坐于夜下,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久久不愿回屋去睡觉。
这个世界有太多未知,如同黑夜中除了少数的星星点点的亮,整幅天空,大部分都是不可视的黑暗,那些黑色的地带正发生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的未来会变得如何,没有人知道。我能再见到她么?能再听见她美妙的声音,再能承受一次,哪怕一次,她温暖的拥抱?
想到这里,又开始突然非常、非常滴失落起来。转眼忽然想到:该死的!我赢了这次的比武大会,就要去娶那个传说中的绝世美人,好是好,但我又不认识她!从来就没有和她说过哪怕一句话,从来就没有和她一起度过哪怕一分一秒。
那她再漂亮又能怎么样?除非她也能像那位梦中仙子一般,给我以初次见面就如同共室千年的感觉。但那又怎么可能呢,这种感觉太廉价、太容易实现的话,那么我就绝对不会对此神魂颠倒了。
倒是那位公爵之子,我和他一交手就知道,这个家伙倒是肯定会是个对我即将要娶的女孩死心塌地的好男人。很可惜,赢得人不是他,否则他定能给那位女孩带去一辈子的幸福。
想到公爵之子,就立马想到我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赢了他的,到了这里,心就更加的烦躁了。他的命已经确定能保住了,我接到了消息,但这辈子肯定都不能再骑着马潇洒穿梭了,恢复之后,也基本上是废人一个。这个痛苦,本来应该是我来承担的。
我开始想象出一个对所有的人都最最完美的画面来:就是我能够离开这个世界,同那位天使携手而去;而他,同地面上的他心中的那位女神结为连理,相爱一生。
现在这都成什么了呀……
心里突然间非常的窝火。看月亮的心情都没有,闷不吭声地跑回屋中,胡乱地用被子裹住了全身,闭上眼睛、闷头而睡,不愿意再去想这些,只希望能在梦中,再见我的天使一眼。
非常可惜,整整一夜,辗转不得入睡,凌晨时分,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始终没有梦到我的天使。
无限失落中,被人从被窝里面强行拖了出来。天,我一晚上没好好睡,这才刚睡着呢!谁呀这是?
仔细一看,是我的家族里面几个老人,不由分说,把我抓起来之后,一把把我拖着去,又是洗漱又是穿戴。看样子今天是有贵人前来?
果不其然,王上已下诏,让我入宫见驾。诏书上就说了这么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人们赶紧贿赂了点好处给传令官,这才得知,王上要在宫中举行庆典,同时招至强武士和绝代美人入宫,为我伟大王国中能诞生如此绝配的才子佳人而大肆铺张地庆祝一番。
我不知道我这个“至强武士”的称号是谁喊出来的,总感觉这个词透着一股子凉飕飕的土鳖感。听起来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而对于这次聚会,恐怕这群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家伙们的初衷,不是什么“庆祝王国地灵人杰的盛典”,而是为了一窥绝世美人之风华绝代,而已吧。
没有人在意我是开心还是不爽,反正就是被硬生生从平日里在泥地中打滚的野孩子,被打扮成了一个临时贵族子弟,临走了他们还硬是往我怀里塞了一大捧的鲜花,五彩缤纷、香气十足。衣服听说是宫里头送来的,我是庆典的主角之一,所以很有必要穿着的隆重,不然就丢了我伟大王国的颜面。
鲜花,这个东西应该是女孩子们的最爱,让我给捧着。因为这是仪式的道具,等绝世佳人的车马到来之后,我要手捧了鲜花,上前迎接!
不过这些华美的东西,对我这种穿惯了钢铁防具、摸惯了刀枪剑戟的土包子,只感觉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如同是在犯罪。或者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个我平日里最鄙视的那种花花公子。
不过,我反抗不能,被家长们押着上了马车,向皇宫不由分说地疾驰而去。
下了车,这群家伙全顿时傻眼。
我们这种破落户,何曾见过如此宏伟的宫廷?富丽华贵从大门前很远处的马道就已经开始显现,两旁是威风凛凛的王家禁卫军,隔段而站。他们华丽的制服和精良的装备将我立刻引了个口水直流。王家卫队,本身就是个令人骄傲和神往的职业。现在一看,绝非虚传。
有多少男孩希望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又有多少女孩子们梦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能和他们一般高贵、神武!
这次见了国王,我一定要让他准许我进入禁卫军服役,练就出一股像他们那般的气势,届时会吸引多少少年少女的眼光?
等一下……我好像不久之后就要去迎娶绝世美人了……更糟糕的是,我好想心中有了一位天使了,我的脑袋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像思维还停留在无尽的昨日,还是那个在泥土中拼搏的苦命孩子。
清醒一下赶快!我提醒着自己,但注意力马上又被气势恢弘的宫门所夺去,脑子又不突然不好使了。
一个门而已,竟然是用金玉镶嵌来妆饰,把人直接给看呆掉了。
还有那万花丛中如此众多的娇艳花朵!更是有何人能够抗拒?身着盛装的贵夫人和她们的娇滴滴的女孩儿们,一张张最华贵的花夺般漂亮的美人脸蛋,在眼前晃啊晃,不断变幻着颜色,如彩虹般的。仿佛就算看上三天三夜,也欣赏不完这道无限美丽的风景。
这些看护我的家伙,我的家长们,一到此地土包子本色竞相展露,一个个心猿意马去了,把我丢在了一边,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
我只能一个人独自瞎逛去了。
从花园进入了庆典大厅,眼前所见就更加不可想象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奢华啊!
头顶,是极致奢华的由绸慕环绕的装饰天顶,用各种名贵的木料精雕细琢而成,嵌以各色的宝石和金银,闪闪发光,配成无数图案。每幅图下,就是一盏极致奢华的水晶吊灯,基座和骨架由纯银打制,灯罩则由精工良匠用水晶手工制成,奇形百怪、变化多端。烛光闪亮在其中,温柔的灯光透过了水晶的折射,更加晶莹剔透、光彩照人。地板也极其考究,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应该是最上乘的黑石、白石。黑着极黑、白者尽白。家具就更加不用说了,是绝对的有钱都不可能买得到的奢侈品,其做工、其用料,是我这种土鳖一辈子都不敢想象得到的,如果我今天没有亲自见识过的话。
王家乐队,正在大厅那头边缘的演奏区,欢快地演奏着,声音尽显王族应有的华丽高贵。
王公贵族,身着高雅奢华的华服,汇聚一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我身上的这件在我眼中已经很显奢华的贵族子弟的服饰,落到此处,则瞬间成了过街乞丐之衣,与他们相比,相形见拙。
呵呵,以前耳边只是充斥着“人类是堕落了”的声音,现在亲眼所见,人类是堕落了许多,可不光光是家族里的那些老人们因不得志而乱发的牢骚语!
不过发牢骚的人自己也不清楚,人类到底是怎么个堕落法,到底堕落到了何种地步?现在看了眼前这一切,还不清楚么!
如此的富丽堂皇、如此的奢华铺张,几乎是人力所能达到最高极限了。但是,这里的主人,我们的王,他的心仍然不满足、不快乐,仍然向往着更高的境界。
他的脑子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别说那个时候的我,即便是现在,我都表示不能理解。人心,到底要用什么,才能将其填满?
我赶紧慌不择路地、逃一般地自动滚出这个不该我出现的地方。又窜回了御花园里面。
还好、还好,这里没什么人认识我。很正常,我又不出名,而且在众人面前只展露过一次面貌;更何况他们当时见到的那个我,和现在大不一样;更更何况,我面前还遮着一大束鲜花,将大半张脸都遮了个精光。所以即使我丢人的样子被大家看见了,也丝毫的无所谓。
能一下子认出我的人,恐怕只有和我有深仇大恨的公爵了,不过他没有来。一路走过去,听三三两两聚的那些在一起的欢谈者的话。原来公爵向王上请了半年假,这个期间要专心呆在家里照顾自己受伤的儿子,所以把一切公事都辞掉了。听到了这个,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我现在好端端地走在阳光大道,而我最尊敬的对手,他的身心却正在受无尽伤痛所折磨着。女孩被我抢了,身体被我击垮了,我成了那个“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混蛋……
而我身边的这帮家伙,正因为和公爵素来就所结下的私仇,无不对公爵一家的落难报以欢喜之态!言语中小人得志的猥琐样,尽显其中。
人类的堕落性又淋漓精致地展现在我眼前。
突然又听到:这场庆典,其实根本就没我什么事,我就是个凑数的而已。说的那么好听,至强武士+绝代佳人,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组合,今天安排我们俩就在此双双登场。而大家们纷纷来祝贺我们俩的第一次相见,同时更是为了祝贺我们伟大的国家在王上的英明领导下蒸蒸日上、才有此奇迹双双现于人间。什么什么的……统统都是废话!
从这些家伙的话中就知道,他们就是想要来一睹美人芳容,而已。言语之中,男子们充满了期待,和命运之神为何要将“偏爱”加于我的头顶的酸溜溜的嫉妒;女士们的言语倒还算收敛些,但天生的尊贵和美丽,让她们说话总是带着三分不屑,摆出一副“妳漂亮就漂亮咯,我很大肚的”的样子,不过剩下七分……那股子酸劲还是足够把人的牙完全软倒。叽叽喳喳地纷纷表示:最美丽的女人明明就是自己或出自自己家里,天下男的都是目不识珠的花心汉,没有丝毫的鉴别能力,云云……
对我来说,这些人,是完全一副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一张张无法理解的面孔。
我当然知道,女孩的美貌,早就已经传遍全国,更远播四方,我不是聋子。我知道我将要娶得那个女孩,“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但是,拜托!除了她的家里人,从来再没有其他人见过她了,你们从头到尾,从上到下都是光听别人说得而已。你们倒是谁亲眼见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