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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窝火败仗

国共两党重庆谈判达成停战令后,1946年3月6日,******代表****中央依据国共达成的军队整编及统编方案,下发了关于“精兵简政”的党内文件,要求各战略区我军第一期要精简部队三分之一的兵力。中央指示下达后,各战略区根据自己与国民党蒋介石多年打交道的经验,都留了心眼,执行得不坚决,有的只做个样子就停下来观形势。但晋察冀却不同,中央希望这里做出样子,给美国和国民党看看。加上聂荣臻个性厚重,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中央关于部队复员三分之一的要求。1946年4月中旬,热辽纵队被撤消改编为热辽军区,作战部队改编为独立旅。黄永胜被任命为军区司令员。这次裁军晋察冀动作较大,除减少野战军5万人,还复员兵员达10万人,给以后的作战失利埋下了后患,在党内军内引起不少意见。直接后果就是在解放战争作战中,晋察冀在战略态势上非常被动。黄永胜也是意见最大的部下之一,他不相信国民党有那么好的心胸,会把一个大好和平交给共产党。

从1947年5月中旬开始,冀察热辽军区把六个旅的主力部队全部集中起来,发动夏季攻势。前方总指挥程子华决定攻打隆化(即一打隆化),引敌来援,意图演出一场解放军围城打援拿手好戏。黄永胜时任前方作战指挥部副总指挥。打隆化的主攻任务交给了热辽军区第17旅,17旅旅长周仁杰负责前线指挥。17旅第49团是主攻团。49团的前身是教导二旅的老1团第一营,再往前是八路军第115师独立团第一营,这是黄永胜亲自带过的老部队。该旅第50团的前身是抗战时期冀中第18团。l7旅还有一个第51团,这个团刚从地方民兵改编而成,此时未形成战斗力。

下了战役决心的程子华使用热辽军区的l6、17旅,但把指挥直接抓在自己手里,黄永胜插不上嘴。这个时候,他们两人间已经闹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17旅从军区前方指挥部转来的情报中得知,在隆化只有国民党军一个加强营和当地保安队,自己大意也没去摸一下。他们旅几天前与第13旅一起在围场曾歼灭了这个营所属团的另一个营,这让多数指挥员认为17旅作为冀察热辽的头等主力部队,拿下隆化这个营自然没问题。但是黄永胜认为,国民党军在热河境内共有三个军的兵力,决不薄弱。有情报显示,自1946年8月31日国民党占领隆化以后。明显对那里的防御非常重视,兵力及布防情况很可能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另外他了解17旅战前准备显然马虎,地形也没认真看,更别说制定什么预案了。但是他没权管不了。

1947年5月19日黄昏,17旅占据了隆化东南及东北的进攻出发阵地。20日零点,战斗打响。49团迅速占领了东山和城东南守军前沿阵地,战至第二天黎明,部队突入隆化城内,并在随后半天的白昼战斗中又夺取了一半城区。眼见胜券在握。可是后来白天的战斗十分艰难。说到起因,是17旅从前指得到的情报不准确:驻守隆化的不是一个营,而是国民党军第13军第4师第10团由团部带领的两个营,其部署意图是屏障承德北部。所以实际守敌兵力是一个团部加二个营。这一差就差得远了! 敌军有预定战斗方案:隆化中学就摆上一个营的兵力,依托坚固工事防御;团部带着另一个营配属团属迫击炮连防守苔山主阵地。苔山炮火可支援隆化中学阵地,而隆化中学预设防御工事中的火力,则可以侧击我方对苔山主阵地的进攻路线。这么精明一个防御阵势,17旅进攻之前并不了解,傻乎乎将为隆化城区作为了首要攻击目标。

隆化城区内,进攻部队勇猛地冲锋,掩护火力向敌人防御工事猛射,苔山上敌炮兵阵地,一门门迫击炮对打击区域实行急速射击。

我军正在冲击的部队遭到来自苔山的炮火覆盖,炮弹一发接一发地爆炸,战士们在不断扬扬起的烟火泥土中倒下。一片开阔地前,部队在不断爆炸的炮火中伏在地上,一名连长匍匐爬到营长身边,大声喊道:“营长,营长!敌人炮火太猛,伤亡很大!前面要是硬冲,要吃大亏!”

营长伏在街边墙角,用望远镜观察炮弹连连炸开的道路和前边这片开阔地。随着两颗炮弹炸开,泥土掀了他一身。他“呸呸”地吐出飞进嘴里的泥沙,拍了拍身上,左右观望了一下,对连长说:“******!过不去!命令部队,不从道路攻击了。要进入居民房舍中钻墙打洞向前攻击!”

战士们从院门房门进入民房,再用手榴弹炸、用铁镐、刺刀在后墙上开洞,一间一间房、一个一个院地攻击前进。敌阵地上,重机枪的枪口吐着凶狠的火舌,苔山上,敌炮兵光着膀子装填炮弹,进攻陷入僵局。

49团在电话中向旅长报告:“旅长,我们审问俘虏,据他们说不先打下苔山根本无法打下隆化。城区是敌人的次要防御区,只摆了当地保安队,就是全拿下也没办法解决战斗。”

旅长听完后,坐在桌前沉思:我们一直对着城区叫劲,完全不对头,自己的作战计划全是一厢情愿! “ 嘭!”,一只拳头锤在桌上。但悔之已晚。17旅无法把情况上报给前指,但是前指程子华束手无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令部队硬着头皮打下去。

21日夜,17旅几乎占领了全部隆化城区,果然解决不了战斗。

22日上午,17旅旅长接到报告,16旅47团前来增援。

“******!这次给他们来个狠的! ” 旅长愤愤地下决心。

当夜,17旅再次发动总攻,3个团同时出击,但是西侧苔山上的炮火再次凶猛地砸过来,我军减员大,进展小。旅长的拳头再一次锤在桌子上。17旅伤了元气,23日一整天都无法再组织起像样的进攻,就再次向前指求助,要求把整个预备队16旅都调来参战。

23日,冀察热辽军区前指参谋长黄志勇赶来察看战况,最后决定把16旅其余两个团全部调来,从苔山西侧进攻,与17旅形成东西合击以攻下苔山。

24日凌晨,17旅按计划发起第三次总攻。隆化中学阵地上敌人碉堡、火力点和堑壕中密集的自动火器和小炮,向攻击部队侧射;苔山炮火凌空罩下来,两面火力夹击,我军伤亡更大。

“旅长!苔山西面没动静,16旅未准时发起进攻,就我们17旅在东面攻山,这样不行啊! ”旅参谋长对旅长说。

旅长再一次锤了桌子:“你嚷嚷什么?苔山那一边没动静,我听不出来?16旅搞什么名堂?”

原来16旅未能按时赶到预定攻击位置。战术布置失效,战斗再次失利。

24日双方对峙中,前指要黄永胜也赶来看看有什么办法。黄永胜用望远镜向战场仔细扫了一圈,从隆化地形上看出了这仗打不下去的门道:隆化依山傍水,城西苔山山势陡峭,为全城制高点,伊逊河自城西和台山之间流过;城北、城东为山地和丘陵;城南为开阔地;城内无高大建筑物,多为砖瓦土坯平房。隆化中学位于隆化城西北,西临苔山,东靠伊逊河,三面为开阔地。很明显,欲占领隆化必先占领苔山;而欲攻苔山,还要徒涉伊逊河。但是现在才想起要解决这一山一水,困难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况且17旅配属的炮兵营只有几门日式山炮和平射炮,炮弹在进攻城区时消耗了十几发,现仅有20来发,攻山并压制敌人炮兵显然不够。要在敌前强火力下徒涉过河,仰攻配属了强大炮兵的苔山,只能是伤亡灾难!

黄永胜想,现在敌人已明确我们想怎样打,我们也明确知道敌人想怎样打。这时任何出敌不意,偷袭巧击的战术手段都用不上了。就是敌前调整攻击部署也不会有多大用。17旅战斗力他很清楚,但是这仗不是他黄永胜的打法,再打下去只有拼伤亡一条路。以勇气对敌强大火力和地利之势,就是拼了伤亡也未必管用。无论从战役或战术角度来看,都不能选这条不通之路。他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前沿,他能说什么?他总不能在阵地上对程子华的前段指挥安排说三道四。

当晚,程子华召集各旅指挥员开会,征求大家的意见,最后决定再调第5旅的13团参战。再次添油之后,点名由黄永胜亲自指挥攻击。程子华这一手,黄永胜很不以为然。亲自指挥攻击?讲穿了就是要他按程子华打成的这个局面继续攻击,化不可为为强所为。如果时间允许可以慢慢打,也许可以找到办法,但在现有战略条件下又只能尽快速决,这就有硬着头皮的勉强。战前根本没听他的意见,打成这样,才把他叫来指挥一下。他心里想换了诸葛亮来、孙子来,也打不下去。“这个指挥我干不了! ” 黄永胜直露露地说。

程子华一听,眉毛一竖,腮帮子一硬:“干不了也得干,这是命令!”

“干了也干不好。”黄永胜一点都不退让。

“为什么?”程子华对黄永胜再一次顶他很生气。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添油战术,兵家大忌;仓促上阵,也是兵家大忌。这个仗打不好! ” 黄永胜连说三个“兵家大忌”。

程子华蛮横着说:“别跟我说大忌不大忌,16旅、17旅都是你热辽的部队,就你指挥!”

黄永胜声音高了起来,嗓门大了起来:“这两个旅,长期分散作战,缺乏配合,形不成战斗力。如果一开始就两个旅一起上,并交我指挥,我也许还有点办法。现在打成这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这是组织的安排,不用再说了,就是你来指挥!”

两人拍了桌子。程子华硬是命令下来,塞给黄永胜一个烫手山芋。

军人总要服从命令,他只能服从。但黄永胜心里明白:这一个山芋,硬着头皮来烧,除非文火炖烂它,不然任谁来也不可能烧得熟。他这个副总指挥能有作为那才见鬼了!

他最后来了一句:“顺其自然,只能如此。”

果然,25日到28日,进退两难的部队又连续发动了第四、第五次进攻,16旅对苔山西面攻击;17旅从城区进攻苔山东面;5旅13团从城北进攻隆化中学,三面一起拼上老命一样,想分散敌火力兵力,争取有所突破,战斗十分激烈。苔山守军以不变应万变,火炮连续射击。进攻的我军克敌无方。

5旅13团3营7连和8连,在26日夜晚,曾借夜色一度攻进隆化中学内。隆化中学的围墙是土围子墙,爆破筒炸开了一个口子,7连3排率先冲了进去,因为突破口马上就被敌火力封住,后面跟进的l排被封在外面,就不断地向敌人扔手榴弹,试图压制敌人。凶猛的敌人炮火在突破口前后左右来回轰击,后续部队拼出很大伤亡攻进去部分兵力,学校内的敌人又反攻出来。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突入的部队撤了一部出来,被封闭在突破口内的人员在27日白天弹尽粮绝,全部阵亡。7连战后仅剩30来人。

29日夜,我军发动了最后一次也是第六次攻击,再次没有结果。此时敌情出现重大变化,赤峰国民党军21师不仅不敢出援隆化,还准备南撤逃跑。仗打到这儿双方都明白了,再无好打之处。冀察热辽军区前指令各旅撤出隆化之围,赶往截击赤峰南下敌军,隆化第一次战斗遂告结束。

这次战斗,l7旅旅长周仁杰有沉痛的反思:侦察了解不够,没有攻坚的具体准备,又缺少统一的组织指挥,缺乏火炮弹药等,造成攻城未克,打援末成,未能实现攻城打援的预定作战企图。以轮战方式逐次增加兵力。部队伤亡人数与日俱增,伤了元气,损失很大。此战共毙伤敌人500余人,俘敌200余人。但我军伤亡极大,仅l7旅战斗减员就达1200多人。我军伤亡总人数达2500余人。

战后,程子华有话:“你黄永胜也不是永胜嘛!隆化你怎么打不下来?”

黄永胜:“嘿嘿,是啊!有一句话叫覆水难收呢,有一句话叫势不可为呢,还有一句话叫张冠李戴呢!我来打决不会打成这样!”

这一仗成了一段公案,好像从未拿出来评论过。当事人无言,众人也无言,默对往事,唏唏而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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