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中午,马处长打电话给曹丽娜,约她今天下午见面。两人好了快两年了,一直是马处长采取主动,马处长想要见面,会提前几天通知曹丽娜,约好时间。曹丽娜会订好酒店,先去开好房,然后洗漱干净,换上性感内衣,等着马处长临幸,有时候,还得自备避孕药,因为马处长嫌戴套不爽,从来不用。
渐渐地,曹丽娜对这样的关系有些不满意,她倒不是不满意两人之间的主从关系,两人之间,除了利益交换,多少有些感情,她让马处长爽了,马处长也能让她过得舒服。左岸的税,马处长能说得上话,儿子的入学,马处长也能帮得上忙。儿子是和前夫生的,今年十三岁,聪明,但不用功,成绩只是中等,能进全上海最好的初中念书,多亏了马处长帮忙。马处长虽不属于地税,也和教育无缘,但他自己有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像热带雨林里的大树,一面扎根很深,一面枝蔓蔓延,树和树之间,丛中交错,你中有个我,我中有个你,今天我敬你一尺,明天你还我一丈,大家互赢。苦的只是下面的小草,往上看遮天蔽日,往下探无处可寻,只得靠着大树牙缝里剩下的残羹冷炙,苟活于这世上。像曹丽娜这样的,长不成大树,也当不了小草,她是藤蔓,藤蔓只能缠绕在大树上,才有生存空间,为大树开出装饰的花朵,顺便吸收一下大树多余的汁液,大树越发达,藤蔓越娇艳,大树要是倒了,藤蔓就只能拿去当柴火烧。
曹丽娜不满意的,是和马处长做得不爽。马处长今年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的男人,心理上成熟,懂得进退,但生理上,想进没力气,想退又不甘心,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让人更难受。于是曹丽娜又动了其他的心思,现在通信发达,用个微信,随便一晃,方圆百米之内能找出几百个饥渴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男人的性欲强到了这种地步。曹丽娜有些好奇,挑了几个试了试,才知道,这些男人,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甚至,连中看都谈不上,所谓的才貌双全,只存于嘴皮之间,真拉出来一遛,连个面条都不如。
由此,曹丽娜有些内疚,她内疚的倒不是觉得对不起陆黎。她和陆黎之间,虽已无夫妻之实,但却有夫妻之情。经历过这么多男人,曹丽娜知道,绝大多数男人,关键时候只想得到自己,但陆黎,关键时候还能想到别人,就冲这一点,相伴终身,足够了。
曹丽娜内疚的,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和这些男人,她虽能采取主动,时间、地点、戴不戴套,都由她说了算,但光有主动性还不够,这些男人,既不能带给她实质性的利益,又不能带给她生理上的愉悦,算起来,还不如马处长,和那些男人之间的买卖,太亏了。
今天还是按照老规矩,曹丽娜先到金海宾馆开好了房,再把房号发给了马处长,利用等待的时间,拉好窗帘,洗了澡,换上一条黑色的丁字裤,没穿乳罩,裹上浴巾,躺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一部韩剧《清潭洞爱丽丝》,曹丽娜平时不爱看韩剧,觉得韩剧全是一个套路,富贵公子爱上了贫家女孩,胡编乱造也就罢了,一点新意都没有。但这一部例外,不是为了看剧情,而是为了看人,里面的男主角是曹丽娜的最爱,英俊、斯文、儒雅、对女人既温柔又霸道,看着看着,竟有些呆了。
“叮咚”,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门铃声,曹丽娜以为马处长来了,哧溜一下跳下了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一是马处长没那么快,平时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二是金海宾馆的安全措施做得好,靠着房卡才能刷电梯进来,现在只有一张房卡,马处长不大可能上得来。
曹丽娜隔着门,大声问:“谁啊?”
门外传来:“您好,我是服务员,今天我们宾馆有红酒赠送。”
曹丽娜凑近门上的猫儿眼,往外打量,看见一个服务员,穿戴整齐,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红酒、一盘坚果和一盘奶酪。平时曹丽娜不爱喝红酒,嫌酸,也不爱吃坚果和奶酪,怕胖。但今天不同,她最爱的韩剧演员刚刚在电视里喝过红酒,姿势优雅迷人,而且,再过一个礼拜,是她和马处长相好两周年的纪念日,到那时马处长不一定有空,不如趁现在,来瓶红酒,正好助兴。想到这,曹丽娜一边对着门大声说“我先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会儿”,一边套了件背心,刚能遮住屁股,走了两步,想想,又回来穿上了超短裙。
曹丽娜光着脚走过去,没解防盗链,先拉开门,探头看了一眼。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中等身材,长得眉清目秀,进来后,放下托盘,问曹丽娜:“您好,这是我们宾馆赠送给您的,二零零四年的法国拉菲,请问,现在需要为您打开吗?”
曹丽娜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那就打开吧。”
小伙子麻利地拿出一个开瓶器,插进瓶里的软木塞,拧了几圈,再用力一提,“砰”地一声,软木塞被完整地拿出来,又对曹丽娜说:“这红酒最好先放上三十分钟,等完全苏醒了,再饮用,可以达到最佳效果。”
曹丽娜点点头,说:“谢谢你。”
小伙子微笑地望着曹丽娜,说了声不客气。曹丽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回头找皮包,又想起皮包还放在洗手间里,就对小伙子说:“你先等我一会。”
没想除了一叠百元大钞,包里只剩几个一元的钢镚,没法拿出手,但拿一百元当小费,曹丽娜又有点心疼,再一想,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计较那么多了。
一百元的小费平时也不多见,小伙子看起来很开心,冲曹丽娜鞠了个躬,连声说谢谢。曹丽娜突然觉得这小伙子有几分像她最喜欢的韩剧演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伙子一下脸红了,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曹丽娜意识到了失态,赶紧收回眼神,说:“没有没有。”待服务员走后,曹丽娜找出两个高脚玻璃杯,细细洗过,边洗边哼着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又想:“要是马处长能再年轻三十岁,长得倒不比韩剧演员差。”想着想着,“噗嗤”一下笑了。
没想说曹操,曹操到,还没过一刻钟,马处长就来了。来的时候,一头的汗,进门后,澡也不洗,衣服也不脱,没说两句,就把曹丽娜推倒在床上,不到一分钟便结束。完事后,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说:“小娜,真对不起啊,等下还有个会,非常重要,我必须参加,现在就得走。”
曹丽娜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嘴巴张开,两眼无神。马处长也没再多说,从曹丽娜身上爬起来,提上裤子,自顾自先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丽娜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左岸的会计徐华梅,她没接,顺手扔在一边,又看见放在桌上的那瓶红酒,顿时怒了,拿起一个枕头,狠命往酒瓶上一扔,酒瓶“嘭”地一声掉在地毯上,一大片地毯很快被浸湿了,像一张哭泣的脸。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曹丽娜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也不能说平复,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种焦躁。马处长来之前,心情在巅峰,马处长来之后,心情又跌落至谷底,下坠的速度太快,希望和失落之间产生了剧烈的摩擦,生出一腔邪火,烧得难受,总想找个出口,狠狠发泄一通。曹丽娜拿出手机,打开电话簿,从上往下,飞快翻阅。
很快,视线停留在一个名字上:何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