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进出的人看到安宁,皆纳闷,他不上厕所,不洗手,也不和人说话,就这么傻愣在那,也不知道唱的是哪出。
安宁也很郁闷,刚才去了培训室,里面早已空无一人,手机也无影无踪,想找人问,却发现无处可寻,好不容易在洗手间里碰到了小白,小白开始很热情,不但对过去既往不咎,还满口答应帮他去找,但这一去,就没了人影。既然别人答应了,自己又不好擅自离开,不但不能离开,也不好躲进隔断里,万一小白进来,没见着他,又出去了,岂不是白费了工夫?
前天培训的时候,安宁也在洗手间里,也不是为了上厕所,但那次是为了躲人,这次却是为了等人,躲人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现在等人,才发现时间过得更慢。目的虽不同,感受却一样,都是焦虑,也由此明白了,焦虑的时候,时间过得最慢。
但老这么傻等,也不是个办法,还得主动出击。安宁刚出洗手间,突然有人从后边拍他肩膀,他心里一喜,想着小白终于来了。扭头一看,发现来人不是小白,而是培训时坐在他边上的小林。
安宁有点失望:“是你啊,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林也不跟他寒暄,单刀直入:“你是在找东西吗?”
安宁突然想到,上课时小林就坐在他边上,手机掉没掉,或者谁拿了,他应该最清楚,刚才一门心思等小白,却把这事给忘了,赶紧问:“是啊,我的手机掉了!你知道谁拿了吗?”
小林盯着他:“告诉你可以,但你一定得替我保密!”
安宁愣在那里,一开始有些激动,也有些怀疑,接着一想,便相信了。首先,小林上来不问别的,就问他是不是在找东西,这就证明小林已经知道他掉了东西,不仅知道掉了,而且知道是谁拿了,接着又要他保密,小林不敢出来作证,证明拿他手机这人,小林惹不起。这样分析下来,手机是谁拿的,安宁心中就有了八成把握,说是八成,是因为还有两成怀疑,刚才在洗手间里,人来人往,一起参加培训的,也见着了好几个,为什么人家都不肯说,就小林肯说,便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小林眼睛红了一圈:“不为帮你,为拿你手机那人,打过我!”
又说:“不光打我,还骂我娘!”
又说:“看到你手机掉在椅子上,我本想拿来给你,没想被那孙子抢去了!我本该报告给老板,但害怕,不知道那孙子和老板是不是一伙的!”
安宁这下明白了,一腔怒火从脚底直冲到脑门,不光为小白拿他手机,更为小白骗自己,拿了也就拿了,偏还装出一副古道热肠,让他在洗手间里傻等,在众人面前丢脸,你拿东西可以,但不能拿了以后还玩人!
小林看见安宁脸色铁青,双眼喷火,倒有点害怕,又强调:“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安宁压着火:“我保证!”又问:“你知道那孙子现在在哪吗?”
小林有些犹豫:“刚才看见,他领着一个服务员去包厢了,包厢好像叫做大,大种马!”
安宁一愣:“大种马?是大仲马吧?单人边加一个中国的中。”
小林:“对,对!是大仲马,一楼,最北那间!”
安宁道了声谢,拔脚就往外冲,刚到楼梯口,发现小白正走上楼梯。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安宁一把抓住小白的衣领,劈头就嚷:“快把手机还给我!”
小白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安宁,也火了,猛地挣开,骂道:“你讹诈啊!谁拿你手机了啊!”
安宁也火了:“就是你这孙子拿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小白推了一把安宁:“你他妈骂谁呢!谁看见了啊!”
安宁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小林早已逃得无影无踪。知道无人出来作证,小白更来劲了,又连续推了安宁几把,边推边骂:“谁啊,谁他妈能证明啊!”
安宁大怒,劈面给了小白一拳,打得小白一个趔趄,眼冒金星。小白也怒了,顾不上身上还有重要物件,扑上去就和安宁扭打在一起。旁边马上围拢一群人,有人认出了他俩,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偏就没有一个人上来劝架。
正打得难解难分时,一个声音像炸雷一样从后面传来:“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架,还有没有规矩了!”
两人停下,不约而同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正是左岸的总经理陆黎,一张白脸,气得通红,鼻孔大开,呼呼喘气,嘴巴、发型、眼镜,全歪了。
陆黎分开安宁和小白,扶正眼镜:“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去说!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小白顶着两只乌青的熊猫眼,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戴绮的办公室,对陆黎说:“陆总,不好意思啊,绮姐找我还有急事呢,我得赶快过去!”
话到这里,换在平时,陆黎也就算了,但今天不同,一是同样的说辞,之前小白已经玩过一次,现在当着众人面,竟然还敢故技重施?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啊!二是和曹丽娜通过电话后,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现在小白撞到枪口上,正好老账新账一起算!陆黎抓住小白:“你们当众打架,这事不说清楚了,谁也别想走!”
安宁刚被小白打到了鼻子,没流血,但泛酸,流了一脸的泪,现在认出陆黎就是培训时讲第一课的中年男人,把泪一抹,来了精神:“去就去!当着陆总的面,咱们把这事给讲清楚了!”
陆黎也认出了安宁,问:“你是不是那个,安,安宁?”
安宁点了点头。
陆黎一手抓住一个:“谁都别想跑,都给我进来!”又大声对围观人群说:“看什么看,都回去工作!”
小白无可奈何,下意识地捂着裤兜,跟着安宁一起进了陆黎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陆黎坐下,指着安宁:“你先说,是怎么一回事?”
安宁站着,满脸通红:“今天我把手机落在了培训室,后来被他拿走了,他还不承认,骗我说去找,害我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傻等!”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前后不搭,但大概意思陆黎听懂了,又指着小白:“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拿他的手机?”
小白慌了,手机确实是他拿的,但转手就卖给了一个清洁工,赚了一千块钱,事已至此,不能承认,只得梗着脖子说:“没拿,我真没拿!”又问:“有人能证明是我拿了吗?”
安宁差点脱口而出“林智灵可以!”又一想,自己答应过小林要保密,不能失了信用,一下愣住了。
看见安宁语塞,小白得意了:“既然没人能证明,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你这是诬陷好人!”
陆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之前小白在他办公室的时候,裤兜是扁的,现在却是鼓的,从大小尺寸上看,很像是一部手机。换做平时,陆黎也没这么细心,但小白的手时不时捂在那,反倒有些欲盖弥彰,他问小白:“你裤兜里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小白哪里敢动,站在一边,呆若木鸡。
陆黎见小白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了底,又大声重复:“是什么,快点拿出来啊!”
小白不敢不从,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忙辩解:“这手机,可是我自己的!”
安宁一看,便认定这手机是自己的,扬起头,肯定地说:“这明明就是我的,人证物证都在,当着陆总的面,你还敢赖!”
小白急了,脸红脖子粗,对着安宁嚷嚷:“你瞎了眼了!这明明就不是你的!当着陆总的面,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两人争个没完。陆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要想知道是不是,其实很简单,把手机打开一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陆黎这话说得很平静,但对小白来说却无异于五雷轰顶,刚刚手机里的视频没关,只按了暂停,为的是向戴绮证明,视频他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但是后面的内容,他没看。没想现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要屏幕一点亮,出来的便是曹丽娜的图像,这要让陆黎知道了,那就不是丢饭碗的事了,说得厉害点,不死也得扒层皮!小白吓出了一身冷汗,本来脑子眩晕,浑身滚烫,现在冷汗一出,倒还冷静了,脑子转得飞快,如果就这样打开手机,必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先把手机让给安宁,事后再想办法抢回来,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通了这点,小白马上又换了一副悔恨的表情,主动把手机交到安宁手上,鞠了一个躬,沉痛地说:“安宁,对不起!这手机确实是你的。我看你的手机好看,忍不住起了贪心,想占个小便宜。刚刚和你吵,是怕被你说破,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又转头对陆黎鞠了一个躬:“陆总,我错了,我不该见财起意,更不该拒不承认,这是错上加错,我辜负您的信任,请您处罚我吧!”
陆黎一下愣住了,小白的态度转变得太快,本来是两军对垒,摇旗呐喊,唱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现在一方突然偃旗息鼓,改头换面,改唱“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西楚霸王一下成了柳三变,实在是让陆黎措手不及。
要是小白坚持不认,陆黎倒也不怕,现在小白主动认错,陆黎反倒不知所措,脸也不好继续绷着,清了清嗓子:“年轻人嘛,犯点错也是正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又对安宁说:“你还是打开看看吧,别真的冤枉了他。”
听到这话,小白眼前一黑,差点晕倒,绞尽脑汁绕了一圈,没想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呆呆站在一边,张大嘴巴,两眼无神,面如死灰,脑海里盘旋着两个字:完了!
安宁“嗯”了一声,低头刚想开手机,没想外面急匆匆闯进一个人,门也不敲,人也不喊,直接闯进来,面红耳赤,大声嚷嚷:“陆总,不好了!下面一个服务员和客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