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一颗金色的星星升起在红色的海洋里。”歂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赞美堵住很有可能出现在金发店主口中的公式化言词。
“星光灿烂,是这杯鸡尾酒的名字。”乌狄妮终于没有说出“您的……请慢用”这样的套话来,她看着和半年前没什么两样的歂瑞,温柔地笑着,象是看着过去时光里的自己,“据说创造它的人,希望每个人都去注视那璀璨的星光,因为正是它们,在夜晚燃起了每一颗憧憬未来的心。”她的声音与她的笑容一样温柔,就象她口中说的那遥远的星光,将燃烧的炽烈留在宇宙的深处,却将温柔的光辉点缀人们的眼眸。
达阙闪动的目光深处有浅浅的阴霾。面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少女,尚贤知是否能毫不在意?
“你们近来如何?”乌狄妮目视达阙,轻轻地问着。
“可不可以就用以前的方式调酒?”看着她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量杯,歂瑞再也忍不下去了。
乌狄妮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放下量杯,拿出一只红葡萄酒杯。
“这是给我的吗?”兴非一冰冷而不客气地插言,“请调一杯白杨戏水。”
听者各带着不同的表情望向他,可他们都不能从他的脸上得到任何的回应。
乌狄妮收回视线,按他的要求开始调酒。明艳色泽的柳橙汁象被摊开的一片薄饼悬浮在空中,同等分量的龙舌兰酒和凤梨汁从她右手抄起的两种容器里流出,好似奶油一样浇在薄饼上,然后再在其上撒上冰块。接着,薄饼被无形的手卷起,拧成麻花,注入她换取的一只直杯中。最后,她又取出一瓶七喜,将杯子加满,插上装饰用的鲜橙片推到兴非一的面前。
点单的少年对这杯酒味道的兴趣远远在他刚刚插言的积极性之外,连端起它的意愿都不存在。
被小丫头和兴非一打断,一直没有机会回答乌狄妮问话的达阙,将目光在那杯酒上略作停留,不知道再该如何才能接上那个话题,唯有沉默。
是否经过了分离的朋友,就再也回不去往日亲近的时光了?因为刻意回避了曾经的分离,也就难免带着礼貌性的疏离。
“原来还真有这样……这样有中国味道名字的鸡尾酒啊?”小丫头斟酌着感慨道。
“因为它是中国人调制出来的。”乌狄妮说明原因。
“哦。”虽然乌狄妮职业般地满足了她提出的要求和问题,可歂瑞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并不遥远的日子伴随着玻璃世界的破碎,已经无法挽回地消逝在那个夏天的夜晚之中了吗?曾经莫名其妙生气又莫名其妙高兴的金发少女,真的是因为长大才变得如此温柔而陌生吗?
“现在的小瑞都有点不象小瑞了。”
改变巨大的漂亮店主说出了这样的话,歂瑞有点哭笑不得。
达阙看着金发店主为他调制鸡尾酒,心情复杂地问道:“你华丽的调酒技法再也不想用了吗?”
这也是小丫头一直想问的问题的其中之一,立刻用眼神表达出对答案同样迫切的态度。
乌狄妮微微一笑,天空般的眼波将达阙笼罩其中:“我已经理解你了。”她在调制好的那杯酒里撒上肉豆蔻粉,推到他的面前……那是名为“是与不是”的鸡尾酒,与她的话一样隐含着深意。
达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从那杯酒移到她的脸上,肯定地说:“是。”尽量避免因能力带来的麻烦,这是他认为在人类中生活的必要条件,也希望兴非一能同样遵守,但是为什么看到乌狄妮依循竟让他心情如此复杂呢?率性而为的金发少女已经只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了吗?
乌狄妮的笑容扩大了,娇艳明媚,将往日拉近,言语却再次疏远:“你们稍坐,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歂瑞回头望着达阙:“你们在说什么?一点也听不懂。”她觉得“理解”这句话应该达阙对乌狄妮说才对,因为当初正是因为她对他的不信任才导致达阙被拘留以及她的不告而别。为什么此刻却反过来了呢?
“不懂就象我一样:不管。”兴非一眼角余光滑过达阙的脸,似笑非笑。
“嗯。”自从进了这间酒吧,就象上了贼船一样,什么事都怪怪的,变得她不能理解,所以歂瑞很虚心地接受了建议,先喝了一口,然后拿下那颗“星星”咬了一下,“好酸!”
她呲牙咧嘴的样子将一直有些阴郁的达阙逗乐了,掏出张餐巾纸铺在她面前:“放下吧,别吃了。”
“浪费。”歂瑞望而生畏地看着手中那片杨桃,又犹豫不决地瞅了瞅那张餐巾纸,嗫嚅道。
兴非一忽然伸手,拿过那片缺了一角的杨桃丢进自己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歂瑞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吃惊地望着他。
其实,目瞪口呆的不止小丫头一个,连达阙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抛下。
而造成如此效果的少年全然不以为意,低头看看自己点的那杯酒,又抬眼望向一边忙碌的金发店主,忽然丢下一句“可叹春风白杨里,难免独步泪沾巾”,径直起身离开。
歂瑞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达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吧。”
乌狄妮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旁边那三张空了的位置前,那杯没有动过的“白杨戏水”静静地立在灯下,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从乌狄妮的酒吧回来后,歂瑞对她的大幅度变化耿耿于怀了好几天,虽然不能说这种变化不好,但显然是她不能接受的。
“无论他人能否接受,变化都只是个人选择。”不怎么喜欢搭理人的兴非一,偶尔说出的话总是冷冰冰地切中要害。
歂瑞知道他是对的,不过,难道反差太大也不能允许别人有个接受的时间吗?她可不这么认为。自己并不是固执地不肯接受现实的人,只是不太愿意立刻承认这现实罢了。这也算是人类共有的小小缺点。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道,嘟起嘴跟他们那种非人类划清了界限。
“一个人笑,别人会当你是白痴的。”达阙抱着翻馓走到她身边来,边吃边说。
“一个人吃,别人会当你是猪的。”因自己将他们跟她分类的赌气性行为而笑的小丫头,也不怕会弄得满手油,伸手就抓了一把。
达阙不由对她侧目:“原来士不用别三日,一样可以刮目相看。”
歂瑞高高地扬起头,状极得意。
达阙将翻馓放在一边,用没有油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寒假作业完成了没有?明天还要到杨国朝家去玩呢。”
“现在才问?晚啦!”小丫头送给他一个白眼。
达阙微笑:“那是因为我相信你。”
“那也是因为我值得信任。”歂瑞撇了撇嘴。
兴非一饶有兴趣地端着一杯他最爱的白开水,仰靠在沙发上望着他们。
“曾几何时,呆花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