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怀恻隐收青冉
中秋佳节,团圆之时。
紫鹃亲事一过,林府便着手准备中秋过节之事,因小姐中秋后便要去漠北,这是大家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故而格外地重视。这最后一个中秋节,黛玉想和林府的人一起过,故而慕容绝并未出现。
入乡随俗,中秋之夜,林府,紫藤花盛开如锦,栏杆下碧波荡漾。庭院内,已摆设好一张大大的香案,案桌上摆满了月饼、西瓜、石榴、枣子等应季瓜果。旁边亦早早地摆下了几桌上好的席面,并几坛上好的桂花酒。一年明月今宵多,举杯不饮奈若何,中秋佳节,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红烛高燃,黛玉率众人拜月罢,团团围坐,连吃边谈笑,黛玉的随和亲切让大家毫无拘束,任意吃喝。这种小家庭的温馨详和,让黛玉备感亲切。
这时月亮自东边缓缓而升,银轮如盘似玉,闪着淡淡的光辉。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这里的习俗,今晚妇女们可以相约出游,访亲会友,赏月观花,此来彼往,络绎不绝,夜市通宵营业,玩月游人,达旦不绝,亦如上元佳节一样热闹。
酒席散罢,慕容绝接了黛玉去外面游玩赏月,雪雁绿翘随着,虽是出了阁的人了,但紫鹃亦执意要随行,黛玉笑道:“新婚燕尔,你怎么舍得丢下林停一个人,还是在家多陪陪夫君吧!”
雪雁打趣道:“林停哥惧内,一切皆听紫鹃姐姐的。”紫鹃白了雪雁一眼,复赦颜道:“瞧姑娘说的,紫鹃心中,姑娘最重,姑娘一走,还不知几时能见面呢,今夜姑娘就让我再多亲近亲近吧。”
慕容紫神情间有点落寂,但今晚的热闹感染了她,冲淡了对南宫骏的想念,自京城一别,二人依依不舍,南宫骏答应她过些日子便会随她们北归,儿方乖乖地随着众人回南。
大街小巷,此时热闹非凡,有的大户人家堆砌了彩楼,酌酒高歌,笙篁奏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彩,迎风摇荡,兼以今夜月华如练,竟是如同白昼。店铺夜不敝户,酒楼里也是人满为患,生意出奇地好,游人如织,熙熙攘攘,街巷里比白日里还热闹,竟是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几个人随着人流向前,拐过一条街巷,方觉人流似松动了些。
慕容紫星眸微转,笑道:“江南的中秋,倒还有些意思!”雪雁眨眨圆溜溜的大眼,问道:“慕容姑娘,那漠北的中秋可有些什么好玩的?”
慕容紫想了想道:“除了拜月外,大同小异吧,也同样的吃月饼赏月饮酒,中秋夜晚,人们还会凑在一起饮酒聚会吃烤肉,燃起篝火,唱歌跳舞,欢庆达旦。”
绿翘亦笑对黛玉雪紫三人道:“南北习俗不同,各有各的特色,姑苏是繁华富贵之地,每逢佳节,自然与别处又热闹些。姑娘如果到了漠北,肯定会喜欢上那里的风土人情的。”绿翘因随着慕容绝等,曾在漠北过过中秋,身为护卫,每年她并无此机会,百花山庄本就侍女不多,于她而言,侍卫的身份更是无从体会这些节日的繁华热闹,自从随在黛玉身边,绿翘亦多了女孩子的活泼。
风雨雷电几个远远地随着,慕容绝一直护在黛玉身边,任她们几个说笑。正在此时,一个青衣人似是不经意地,与几个人擦肩而过,眸中余光却是如一道利箭般扫过黛玉。
此人身形动作迅速无声无息,慕容绝微微一蹙眉,此人眸蕴精光,看来是练武之人,刚才的一扫却让他嗅到了一股不同的气息,不觉环顾四周,警觉起来,示意身后的几个人提高警觉,适才的一慕,几个均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黛玉浑然不觉,兀自和紫儿几个说笑着,指点着,几人复顺步沿着青石板街走向湖边。
此时,皓月当空,圆月如轮,愈发皎洁可爱,夜色阑珊,湖水荡漾,映着点点灯火,游船画舫上欢声笑语不断。
几个人要了一艘华丽画艔,艔内宽敞无比,铺陈雅致,瓜果点心月饼齐全,船缓缓而行,边赏月边吃喝说笑,夜风拂来,阵阵花香弥漫,但闻周围艔内锦绣盈眸,软语娇柔。
不远处,一艘画艔慢慢随其而行,艔内一男子,白面薄唇,面色阴冷,手执酒盅,正自斟自酌,这时,一名属下悄然向前:“主上,离回来了!”男子颔首,这时那名被穭作离的青衣男子近前,向他耳语着,男子轻微点头,低声道:“时刻注意她们的动向!”
八月中秋半,露从今夜白。
黛玉北行之物已准备妥当,此次去漠北成亲,所带之物自是不能少,但慕容绝却交待一切从简。虽有公主之封,漠北千里跋涉,黛玉是最怕这些繁复礼节的,一应仪仗均免,还是简装而行。
随护人员却是不可少,百花山庄所有护卫倾巢出动,悉随少主北上。除了随车护卫外,慕容绝亦安排了不少暗卫暗中随行,这样一明一暗,黛玉的安全丝毫不能有闪失。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回,黛玉最后一次给林府诸列祖上了香,边拜边祝赞,希望自己能万事顺心。复对林全等人叮嘱一番。
南宫骏终于姗姗赶来,禀告过父亲,说自己要随护慕容紫回漠北,并拜谒未来的岳父岳母,毛脚女婿总得要见岳父岳母的吧,此理由冠冕堂皇,南安郡王答应得很痛快,紧赶半行,终于赶到姑苏与汇合。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因路途遥远,千里跋涉,黛玉乘坐的是一辆华丽的驮轿,四匹骏马拉着,轿内宽敞舒适,担心她途中劳累,铺陈的全是软面锦绣的靠垫椅背,坐榻小杌一应俱全,亦有宽敞的卧榻,供其疲倦时歇息。
此时暮秋,景致正好,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碧空如洗,那么清新的蓝,如一汪净水,如一块无涯的璧。偶有白云飘过,明亮而洁净,微风的牵引下,慢慢幻化成散落的羽毛,零落天际,觅无可觅。
在路不计时日,贪恋着沿途的景致,这一日,一行人赶了一天路,眼看红日西坠,倦鸟归林,黄昏时,终于在一个名为平安镇的地方停了下来。悦来客栈,是当地最大的客栈,十几间上等客房,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故首选此处。
一应诸事由风几个去安排,黛玉便带雪雁二人直接上楼回房间歇息,一天下来,除了坐车还是坐车,并不轻松,只想好好地歇息一会,洗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乏,好好地睡上一觉。
绿翘二人安插所用之物,黛玉兀自歪在床上闭目养神。
正在此时,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泣责骂声,只听一个男声蛮横道:“臭丫头,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爷今个就看你有多大的能耐翻出我的手心!”
随着声音,听得劈啪声传来,似乎是用鞭子在教训什么人,又听一个女声隐隐的低泣,愤恨道:“打吧,打死我也不会从你。”
黛玉一皱眉,起身示意绿翘:“绿翘,去楼下看看,何事如此吵闹?”绿翘眉头微蹙,这种事情,平时她是不想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黛玉既然说了,外面也着实咶燥,让人难以清静,不知风几人是如何办事的,平时办事办老了的,今儿竟如此大意疏忽,赶了一天路,姑娘正乏着呢,一面想着一面转身下楼。
不一会回来,回复道:“姑娘,后院一个中年男子正用鞭子抽打一个少女,看样子似乎是少女不听话,男人正在教训她。”
这时抽打声复又传来,黛玉不觉心内一紧:“我去看看。”绿翘忙拦道:“姑娘,你还是在这休息吧,让风他们去处理,如果姑娘嫌吵得慌,且让他们将人带走就是了。”
黛玉点头,只听男声复冷哼道:“打死你,爷我就亏了,明儿就把你卖到青楼换帐!”说罢抽打的声音继续,那个女声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此时却不再出声,只听得鞭子抽下去的声音。
黛玉皱眉道:“一个弱女子,犯的什么错,也用得着下此重手,只怕是逼良为媢也说不定呢!”黛玉此时存了救人之心,并不听绿翘的劝告。
绿翘只得后面跟着下了楼,慕容绝见她出来,忙迎过来,绿翘低声道:“少主,刚才后院有人吵了姑娘,姑娘想看看是什么人。”
慕容绝便命风将掌柜的叫了来,风拉下脸子,冷冷道:“后院是什么人在此吵闹,你的生意是怎么做的,我们包了这十几间上房,我不是交待过一干人等不得打扰我们吗。”
掌柜的忙赔笑:“客官有所不知,那个胡二,是镇上一霸,这不,前两天有人欠了他的赌债,非要人家把女儿抵债,人家舍不得,便强行抢了来。今儿来到酒楼喝酒,非要那小姑娘陪酒,小姑娘说什么也不从,惹急了他,有了几分酒意,正酗酒正教训人呢。小的人疔不敢近前劝他,谁劝谁倒霉,如果打扰了公子歇息,小的命人将其劝走就是了。”
慕容绝一双眸子闪着寒光,示意风:“去后院将人带来。”风转身去了后院,不一会,将一男一女带到了。众人一看,那男子短胖黑粗,满脸横肉,女子不过十六七岁,人长得蛮俏丽,一双眸子含着眼泪,一脸的倔强,衣着虽不华丽,却也崭新齐整,此时被鞭子抽打得几处已经破裂,裂处已然渗出了血渍,柔弱的身子此时已然站立不稳,瑟瑟发抖,绿翘忙扶住她。
黛玉不觉心内怜悯,轻轻地扯扯慕容绝的衣角,慕容绝会意,冲风点点头。
风冷冷地盯着胡二:”适才是你在后院打人?”胡二见面前一干人等,均气宇轩昂,更见慕容绝一身白色锦衣,俊美异常,气质卓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心内有些畏怵,但欠债还钱,天经地意,故而口气仍自蛮横:“是又如何,老子的人,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关你们什么事?”
风冷冷一笑:“你教训人,是不关我们的事,只是,你教训的不是地方,打扰了我们少主的休息,你可知罪?”
胡二目光看向慕容绝,见其眸子微眯,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戾之气,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不觉气焰矮了半截:“如果打扰了几位休息,那在下便换个地方就是,公子莫怪。”说着拽起少女便欲出门。
且慢,慕容绝喝道,胡二回身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慕容绝嘴角微扬,微微一笑,手一指:“此女留下!”
胡二一愣,看看慕容绝,复看看拽着的女子,不悦道:“公子,这女子可是我的人,她父亲欠了赌债,自愿将女儿抵债,既然如此,便是我胡二的人,公子想留人,说不过去吧”
慕容绝微微一笑:“欠了你多少银子?”
胡二道:“二百两。”
慕容绝勾勾手:“风,去拿二百两银票给他,钱拿走,人,留下!”
胡二一听,正中下怀,眼珠一转,赔笑道:“公子不要反悔,有银子,这女子你便领走,我只认银子不认人。”接过银票,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转身下楼,复回头看看楼上众人,心内暗自得意。
那名女子一听,忙推开绿翘的搀扶,不顾身上的伤痛,扑通一声跪倒:“多谢公子大恩。”慕容绝转身向着黛玉,手拈发丝,笑道:“好了,人我给你留下了,怎么处置,可是你的事了。”
黛玉微微一笑,扶起女子,复打量了半晌,见她背后衣服血渍斑斑,黛眉微蹙:“绿翘,赶紧抚这位姑娘去房间,拿些金疮药粉给这位姑娘涂上,一个弱女子,伤得可不轻啊。”
绿翘忙搀扶着女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因背后有伤,衣服亦破损不堪,只得将女子轻放在床上,令其趴卧在床边,端了清水来,用干净的布轻轻擦拭,女子趴在床上,咬着银牙,忍着疼,一声不吭,眸子里却是恨意十足:“死胖子,对姑奶奶下这么重的手,会有人收拾你的。”
上了药,又换了干净的衣裙,梳洗罢,再看,装扮一新,让众人眼前一亮,皮肤白皙,一头青丝如墨染,俏脸含春,竟是一个俏生生的佳人。雪雁赞道:”刚才还是被拷打的红娘,如今又成了听琴的莺莺了。”
青冉大方地笑道:“妹妹说笑了。”过来复给黛玉磕头谢恩,黛玉忙摆手笑道:“你还有伤,不必拘礼,以后不用如此客套。”
黛玉问道:“不知姑娘家在哪里,你父欠的债已经还清,如今你是自由身了!且在此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姑娘便可回家了。”
女子一听,眼含热泪:“姑娘公子的大恩大德,青冉无以为报,我情愿跟着姑娘,做个使唤丫头,侍候姑娘,以报大恩。”
黛玉忙道:“这怎么行,你若跟了我,相必你爹娘会舍不得的,甚是不妥。”
青冉哭诉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从小母亲便亡故,父亲染上赌瘾,成天只知赌钱,赢了就大吃大喝,喝了酒便酗酒打人,如今姑娘替我还了债,送我回家,本是好事,但如果下次爹要是欠了债产,我还得被卖,姑娘不知道,我这已经是第三次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