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纳兰允秋打开库房,让买家验货的时候,郁曼清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站在一边,苍白着一张脸,静静的看着。
库房里的云锦都被泼上了红漆,凌乱的散在一地,刺鼻的漆味……纳兰允秋呼吸一窒,后面跟进来的管家脸色也是大变。
纳兰家一夕之间风云变幻,纳兰允秋原本以为会大赚一笔的单子却变成大赔一笔。
纳兰允秋一声不响的坐在书房里有好久了,青梅、墨竹和松山在书房外打着转儿,时不时探进书房看一看。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纳兰允秋还是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
郁曼清透过窗子看进书房,纳兰允秋垂着头,看不到表情。斜阳落进书房,纳兰允秋处在阴影的地方。
郁曼清心里微微痛了下,转过身,靠在墙上,说不清心里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复杂。
好一会儿,郁曼清才抬起头来,看见杨氏就站在不远处,“我们谈谈。”杨氏说。
郁曼清心里一惊,面不改色,点了点个头。
郁曼清倒了一杯茶,放在杨氏的面前,等着杨氏开口。
杨氏看着郁曼清好一会儿,“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郁曼清不语,但隐隐约约知道杨氏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曾经一起长大的亲如姐妹的人,看见你第一眼时,我就觉得你很像她,即使你从来不笑,我想你笑起来的样子也和她是一样的。”杨氏微微露出了些笑容,拿起郁曼清倒的那杯茶,轻轻的晃了晃。
郁曼清依然还是不语,几不可微的蹙了蹙眉,不解杨氏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解杨氏那温和的笑容,郁曼清想起一个词叫先礼后兵,现在这情况下是吗?
“你曾经说你爱上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娶了别人,你嫁给允秋是为了气他,现在,我想问你,你放下了吗?”
郁曼清微微一顿,知道杨氏一定是怀疑到了自己,才会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郁曼清看着杨氏的眼睛,很坚定的说着。
为什么不想回答,郁曼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对于以往的那些是放下了吧,可是现在心里很乱,很矛盾,所以她宁愿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想说。
“你在逃避什么?”杨氏问着。
郁曼清怔然。
“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郁曼清并不讶然,“为什么这么问?”她依然沉静,这算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你不是挽月,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杨氏一句话在郁曼清心里掀起千层波浪。
“我娘?”郁曼清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没听人说起过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原来和母亲长得很像,幻想了很过次的模样原来就和自己的模样差不多。
“的确,我不是挽月。”郁曼清并没有那种被别人拆穿的坐立不安,而反而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是郁曼清,我爹是郁昊之。”
“我早就知道了。”杨氏说着,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么不拆穿我?”郁曼清疑惑。
“为什么要拆穿?”杨氏反问。
好一会儿,“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人就是你娘和你,德礼去世的时候,他说,这辈子,是我们欠你们的,他说,如果可以,我们可以做一切来求得你的原谅。”杨氏微微叹了一口气,说着。
郁曼清愈发不懂,“我娘她是谁?我只知道她叫思君,其余的我一无所知。”她曾经问过爸爸,爸爸只说她从小戴在身上的那块金锁片上的字就是妈妈的名字,金锁片上只有两个字,就是“思君”。
杨氏摇了摇头,看着郁曼清,像是看见了当年那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子,杨氏的眼睛流露着一种悲伤,一种对爱情的怜悯和无奈,霓裳,你那么爱着的人,他对你却是只字不提,难怪我带曼清去祭你,她的反应是那么的平静,原来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甚至你的名字。
“你娘她不叫思君,思君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你娘她叫君霓裳,思君之意取于思念。”杨氏说着。
郁曼清诧异,原来杨氏一直念着的那位君霓裳就是自己的母亲,是啊,思君,君霓裳,杨氏也曾经说过君霓裳是难产而死,自己的母亲也是……有如此巧合之处,她竟然没有想到。
“她爱的那个人就是我爸爸。”郁曼清低语,有些不敢置信。
好一会儿,郁曼清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鼻子一酸,竟然想哭,以前在杨氏那里听了些关于君霓裳的事,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选择默默的坚守和等待,最后难产而死。
难怪自己看到墓碑上的君霓裳三个字,后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哀伤心绪,难怪她每一次听见君霓裳这个名字,就像知道更多的关于她的事,这是不是母女连心,冥冥之中,上天自有指点。
“我爸爸他不像是那么薄情的人。”他不会对一个爱她的女人那么狠,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提起过母亲,她问他也不会对她说,她以为她是触及了父亲心里的伤疤,也不忍多问,可是现在才知道,他不爱母亲,他不愿提起母亲,他让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埋在那棵梧桐树下。
“你爸爸他的确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他是一个痴情的人,痴情到对另一个爱着自己的女人薄情。”杨氏说着,其实她恨透了郁昊之的痴情,他不是不该痴情,而是对错了人,才会让霓裳有那么多的痛苦,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没立场去责怪郁昊之对她的痴情,爱一个人是怎样,爱一个人就是自己对纳兰德礼那样,霓裳对郁昊之那样,郁昊之对自己那样,可以不计代价的去为所爱之人痴情。
“你曾经说过她的故事跟一块紫玉有关,我可以知道吗?”郁曼清想到君霓裳,说不出自己现在对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爸爸是带她极好,他那么宠她疼她,却为什么不能对妈妈多一点儿温情。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纳兰家?”杨氏摇摇头,如此说着。
这算是交换条件吗?
郁曼清思量一会儿,“我爸爸两年前拿着一块紫玉来到纳兰家,回到郁家,就重病而死,他视若生命的紫玉也不在了,我想这和纳兰家应该脱不了干系,大太太,你认为呢?”
杨氏也是个聪明人,懂她的意思,“你以为是纳兰家害死你爹,还拿了你爹的紫玉,所以,你是来报复的。”
“还有替我爸爸拿回紫玉。”然后才能把娘的坟墓迁进郁家祖坟,从此,她就不再是没有娘亲的孩子。郁曼清并不否认,她现在反而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拆穿,自己的目的被揭穿会有什么后果,纳兰家会怎样对她,她现在还处在君霓裳竟然是自己的母亲的不敢置信之中。
“你爹死前有留下什么话吗?”其实,她只是想知道郁昊之在死之前对霓裳有没有一丝歉疚或者其他。
“他死前没留下什么其他的话,只是一直念着那块玉,一直念着,直到闭上眼睛,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的故事了。”
郁曼清又想起两年前父亲逝世的你那个雪夜,竟是那样的清晰,他冰凉的手和苍老的声音还有绝望的眼神都清清楚楚的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杨氏失望了,郁昊之,你不是痴情,你是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给我定了一桩婚事,对象是上海的戚家,和你们家也是世交,我二十岁那年,不满爹娘为我定下的婚事,毅然悔婚,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我闹了几次,我爹娘也只好顺了我的心意,但爹娘认为我年纪不小了,婚事不能耽搁,我怕他们又要胡乱给我订婚,就和霓裳一起想了个对策。”杨氏顿了一顿,看着郁曼清愈发觉得像是看见了当年的霓裳,“霓裳家是做玉石生意的,那时君家买到了一块质地罕见高贵的紫玉石,正好近逢我生辰,我又闺名紫玉,霓裳便取了一些紫玉石,做了一块玉送给我,上面刻有我的生辰还有名字。”杨氏说着便把那块她随身携带的紫玉拿出来,递给郁曼清,郁曼清接过,一看,上面果真刻有字,“丙子年癸卯月辛卯日申时,杨紫玉”
“我生辰那天,我和霓裳到我们两家后面山上,将紫玉扔了,其实也不是扔,只是藏在一块石头下面,回来便对我爹娘中意的那帮公子哥儿说我掉了一块意义重大的紫玉,让他们去找,谁找到了,我就嫁给谁。”杨氏想起往事,可能想到了有趣的地方,微微笑了些。
“当初我没想让人找着那块紫玉的,可你爹却偏偏找着了,你爹当时已经娶妻有子,我自然是不愿嫁的,但说出去的话不可收回,霓裳为此非常自责,说是不该给我出了个馊主意,所以,她就一直缠着你爹,要他打消娶我的念头,你爹却是认定了,非要娶我不可,霓裳就这样一直缠着他,她是个很坚持的人。再后来,我对德礼,也就是允秋的爹心生爱慕。我们是两情相悦,德礼年少轻狂,我也有些不懂事,见你爹怎么样也不可打消要娶我的念头,霓裳、德礼我们三个就设了个计,将一块普通的紫玉和你爹找到的那块紫玉掉包,然后对外宣布你爹找到的那块紫玉不是我的,我的紫玉被德礼找到了。我爹娘也是乐见德礼的,德礼家世好,先前又没去过妻,所以我爹娘就由着我们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