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热的天气里,郁曼清脸上一片火辣,尴尬不已,道行多高的人今儿算是栽在一个三岁小孩手上了,不,应该是说栽在苏挽月和一小孩手里了。结婚,还能吗?她还能再一次做纳兰允秋的妻子吗?其实,她只要他在身边就好,结婚,是奢望的了。正想着,便看见纳兰允秋自外面进来。
“不许乱说。”她慌忙的语气许是有些严厉,吓到小念云了,小家伙嘴再大大一瘪,泪水便从大眼睛了挤了出来,一颗一颗豆子似的。
“姑姑凶……不喜欢姑姑了……”转过身去便趴在杨氏的膝盖上哭了起来。
杨氏忙哄着小念云。
“怎么了?”纳兰允秋皱着眉问道。
没人回答他,只听见小念云嘟嘟囔囔说姑姑坏之类的话。
“云云说的也没错,趁你们还年轻,赶快结婚,给他添个小妹妹,趁我还能动,还能帮你带小孩子。”
“娘!我……我上楼去了。”郁曼清有些失态,一时忘了脚痛,自沙发上站起来,手中的碗也被打翻,酸梅汤洒湿了旗袍也洒了一地。
“大嫂,你的脚,快坐下。”纳兰遇冬惊呼,酸梅汤早已是凉了的,自是不用担心是否被烫着了。
郁曼清这才想起自己的脚上还有伤,一时坐不得,走不得,比进退维谷更为尴尬。
纳兰遇冬走过来将郁曼清按在沙发上坐下,顾嫂忙拿了布绢替郁曼清擦。
“让哥抱你,你的脚还没好全不可以走路的。”
郁曼清下意识去看纳兰允秋,才发现他的脸色铁青,极为难看,一时,心里苦涩至极,手心里冒汗。
她怕,现在的纳兰允秋已经不是三年前那般性情,尽管心里装着他,却也有些怕他,郁曼清一边暗自难受一边暗自觉得一向不怕个什么人的自己,竟也是有怕的人的。纳兰允秋,你,算不算是我的克星,你一定是我的克星。
郁曼清又在家歇了几日,脚上的伤才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小念云一连几日来对她都爱理不理的,郁曼清逗他他也不理会了,郁曼清暗自里有些难过,只得好好的哄着他,小孩子本来就是要多哄哄的。
郁曼清翻了那本《漫漫清辉》看,望着夹在书页里地契房契发呆。
该怎么说?该怎么做?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被卡在一个关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还有些开心,可就是前不得后不得。允秋,我虽然不奢望我们可以再次结婚,但却并不愿我们俩就处在现在的位置。我的手里还有你的卖身契,别说你不介意。这算什么?直接把房契地契给你,卖身契撕掉,这些都很容易,可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知道你唯一介意的就是这几张契,我知道你想凭自己的能力。
纳兰允秋推门进来就看见郁曼清捧着一本书在发呆。
郁曼清合上书,看了看立钟,知道他是来抱她下去用晚饭的,对他一笑,“我的脚已经能走路了,以后,你就不用上来抱我了。”郁曼清将书放进抽屉,不是不留恋你的怀抱,只是不想你觉得烦而已,只是,还是不想让自己在你面前软弱,只是,还是不敢过多的深深的依赖你。
“嗯。”纳兰允秋轻轻应了一声,没别的话可说,目光却锁住她手里拿的那本书,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却依然是不动声色。
郁曼清放好书,转过身来便对上他有些深邃有些复杂的目光。
“怎么了?”郁曼清扶扶头发,他这样的目光总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
“你刚刚在看书?”他别开目光去,问道。
“嗯,没事可做就看看书。”郁曼清答。
纳兰允秋终究是没有在说些什么,弯下身来将她抱下楼去。
晚饭间,青梅自外面拿了封烫金请柬过来,有些分量。说是秦公馆送来的。
郁曼清问是哪个秦公馆。
青梅答是秦将军,才办过寿宴的那个秦将军秦公馆。
郁曼清接过请柬,没打开来看。又递给青梅,“放到我房里。”
苏挽月低低说了一句,“这秦将军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你得罪他不得,也不能巴结他,咱们能避就避,避不了就小心应对。”毕竟,有枪的人,由军队的人,在这个风云变换乱世年代,才是真正地皇帝,能决定你是荣是衰是生是死。
郁曼清对她点了个头,以眼神示意她放心。
饭后,纳兰允秋将郁曼清抱上楼,放下她之后,纳兰允秋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看着郁曼清,不说话。郁曼清本也不是个会找话题说话的人,又觉得他的眼光让他有些坐立难安,一时间沉默透着些尴尬。
纳兰允秋拿了那封请柬来看,看完,眉头一皱,将请柬合上。
郁曼清看着他的表情,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到时我陪你去。”纳兰允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深邃的眸光便将郁曼清覆盖得满满的。其实,郁曼清这种类型的女人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曾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充满了幻想,他一直想自己以后娶的妻子一定要温婉贤淑,玲珑剔透,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应该就像牡丹庄重华贵,偶尔也可以有百合的清淡玫瑰的妖娆,而且,他的妻子一定要是在他的羽翼下受他保护的女人,自己也一定会是个疼爱妻子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郁曼清完全打破了他少年时一切幻想,她从来都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女人,一直以来,两人间,他一直都处在弱势,从来都是她为着他。
郁曼清摊开了请柬看,原来是秦将军四姨太太举办茶会,邀请郁曼清参加。风华两个字在黄色的请柬面上特别显眼,风华,一世风华,奈何风华不过小心眼。也许,不能说李锦丽不该记仇,都是女人,都懂!女人一旦遇到自己所爱的男人或情敌,都会变得小心眼。郁曼清想了想自己,自己原来也是这样的。
“不用了,上面写了只邀女宾。”郁曼清放下请柬,摇头拒绝,允秋,你不懂,女人的战争得女人自己来解决,作为男人,偏于任何一方,都是在给另一方伤害,我不知道当年你和李锦丽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我要留在你身边,就得这样,当年我没有为我自己捍卫你,现在,我想去为我自己和另一个女人来捍卫你,捍卫我的你。
“女宾总可以带下人的。”纳兰允秋感受到了郁曼清的拒绝,不是话里的拒绝,是心里的拒绝,她不想他去。
纳兰允秋说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可郁曼清听到“下人”这两个字,心不由得一突,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你不是下人。”郁曼清说道。你不是下人,你从来都不是下人,尽管有那张卖身契,可你从来不是下人,没有人将你当下人使唤过,你从来不是下人,你是云云的爸爸,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纳兰允秋明白郁曼清的话了,面色整了一整,有些冷然。
“我是。”
“不是。”
郁曼清有些气恼,纳兰允秋,为什么你总要罔顾我的心意,你知道的你不是下人,你为什么非要逼我,逼我承认那张卖身契上所书的无奈或者事实。
她突地咱起来,拉开抽屉,取出那本书,找到那张让两人都有些难堪的卖身契。
“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将它撕掉,可你也不知道,我不敢撕。”她的语气有丝愤然,不经意间带着淡淡的责备。撕了,我就没有筹码了,允秋,我撕了它,你还会继续留下来吗?还会继续陪在我身边?我没有自信的,现在的我在你面前,没有自信的。允秋,你不该这样对我的。
纳兰允秋没有说话,不经意的别开眼也不看她,一时间,郁曼清觉得自己尴尬更甚。她有些泄气。
明明两个人这些日子相处得很不错的,为什么有这样了。纳兰允秋,是不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伤疤,如果不去一个一个的揭这些伤疤,我们就不会痊愈的,是不是?
“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郁曼清的声音干干涩涩的,有些苦,不该问的,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允秋,若要叫我失望,便早早叫我失望吧,即使我不敢奢求却还是奢求了,若要叫我失望便不要再让我有希望。
允秋,我还能和你同床共枕,做你身边不离不弃的妻子吗?
“愿意。”纳兰允秋这一次很干脆的回答,干脆得让郁曼清觉得有些不真实。
愿意,愿意就好,是不是?郁曼清问自己,有些勉强的笑开来。
“我们结婚,好吗。”她说。
“我现在还是一个下人。”纳兰允秋眼神清明起来,说出难堪的事实。
“我不介意。”这是没有经过深思的四个字,郁曼清说得有些急,话落,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介意。”我介意,我想证明我自己,我依然和三年那个爱着你的纳兰允秋一样,傻傻的想要向你证明自己,我不是无能,不是只会挥霍的大少爷,我要向你证明我值得你依靠,我希望你能做那个在我的羽翼下受我保护的那个女人。
“那只是我想要留住你的一个手段,你一定要当真么?”
纳兰允秋不答话。
“允秋,你是不是在惩罚我?这个世道变数太多了……”郁曼清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我终日看起来平平静静,内心却惶惶不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你的妻子,守着一片安宁,这样就足够了。难道这样错了吗?为什么你不愿成全我,就为了你的自尊心?还是,真的是在惩罚我?
“不是。”
听似沉稳的两个字并不能安定郁曼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