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回南天似乎持续得特别久。
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气温还是潮湿得很。
门窗必须关得严严实实,有一点缝隙,湿气就会溜进来,沿着墙壁延伸,用手一抹,都是湿嗒嗒的水印。西语很讨厌这样的天气,忽冷忽热,忽晴忽雨,弄得心情也绵绵湿湿的,似乎有一股憋闷挥散不去。
难得和周宇庭共进晚餐,西语正兴致勃勃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周宇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来电显示,站起来说,“我去接个电话。”
西语点点头。
他走到餐厅外面的走廊去接。
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还没有回来。西语放缓了吃饭的速度,边吃边等。
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不见人影。西语压抑着出去叫他的想法,放下了筷子,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又等了一阵,他还没过来,西语心里冒出一股火气,把手机丢到一边,闷闷不乐地盯着门口。
回想和周宇庭在一起的时间,似乎一直是她在等他,在迁就他,而他,却连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能好好陪她。忍耐是有限度的,西语想,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爆发的。
周宇庭返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他的表情有一点凝重,还有一点难过。西语本来心里火气腾腾,当看到他的表情时,突然什么火气都没了。
“吃饱了吗?”周宇庭问。
西语点头。
“我送你回去。”
西语还是点头。
回去的路上,西语问,“出什么事了吗?”
周宇庭目不斜视地说,“没什么。”
三个字,便堵住了西语后面一连串的疑问。她努力去追赶他的脚步,却似乎永远与他隔着一段距离。这段无法逾越的距离让她的眼睛有点酸涩。
有时候,西语觉得自己很可怜,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周宇庭就是她的主人,他的世界马不停蹄,而她的世界却只有等待。
“我明天去香港,然后,可能还会去美国。”周宇庭稳稳地开着车,看着前面说。
西语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他去多久,去做什么。即使问下去,得到的答案也抚平不了她内的失落。
周宇庭这一去,又是好多天。
西语心里空落落的,连身体也隐隐生出一丝渴望来。想他的时候,只能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望梅止渴。结果,一不小心让王晓飞看到了她和周宇庭穿情侣装拍的大头照,地下恋情面临曝光的危险。西语请王晓飞吃了一顿大餐,好话说尽,她才答应保密。
王晓飞不解地说,“是不是地下恋比较刺激啊?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公司又没有明文规定内部不准谈恋爱,为什么不公开?公开对你有好处,以后你在宁氏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级别,余部长见到你都得点头哈腰。”
西语叹口气,“我就是不想别人用有色眼镜看我。在工作中,他是他,我是我。”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三月份,我从凤凰回来后。”
王晓飞惊叹不已,“这么久了?不敢相信!你们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昨天你们还一前一后到公司,是不是他在公司前面路口把你放下,你再走路过来,掩人耳目?”
“没有啊,我坐公车来的。”
“不是吧?你为什么不坐周总的车?”
“怎么坐?我们又没有住一起。”
王晓飞的嘴张得更大了,“I服了Y,你有房,他有房,竟然不住在一起?你不怕他晚上出去偷吃?”
“偷吃?不可能,他工作那么忙,陪我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时间去便宜其他女人。”西语压低声音,“我有定期检查他的子弹,如果枪走火了,我肯定知道。”
王晓飞摆出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说,“哼哼,你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说工作忙,没时间,那都是借口。恋爱不同居,实在说不过去,他可能背着你,还有别的女人。上次泡温泉,他不是还带了前妻去吗?作为好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
一下午,西语都在琢磨这句话。
如果,马加爵的同学在和他打牌时,观察到他眼里星星点点的怒火,及时放点水,并夸他人品和牌品一样好,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热衷于床上运动的男女都做好安全措施,便可避免许多未成形的小生命被冲到下水道的命运,也保护了女人的子宫免受伤害。
连江爷爷也说了,隐患险于明火,责任重于泰山。
由此可见,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
自从有了“防患于未然”的意识后,西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有时候看着周宇庭沉默,她会猜想,他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厌倦了?他是不是在想别的女人了?女人天性敏感多疑,又不愿意表露出来,久而久之,心里憋了一股怨气。
周宇庭从美国回来后,陪西语看了一场电影,中途还睡着了。出了电影院,西语暗示他很久没有“运动运动”了,周宇庭却说,我送你回家。西语难掩失落,眼泪差点迸出来。
街边有一对吵架的情侣,女人将手里的爆米花摔在地上,大步朝前走去,男人忙追上去,有点恼怒但还是赔着笑脸哄她。西语突然很羡慕他们,因为,吵架也是一种幸福。
周六晚上,西语买了食材,直奔周宇庭家。
鲜花,烛光,晚餐,红酒,音乐,都准备好了。原本该男人为女人做的事,她一个人全包了。反正是她先追他的,再主动一次,也没什么。
周宇庭从书房出来,看到眼前场景,吃了一惊。他笑着说,“你不会是要跟我求婚吧?”
西语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一顿饭吃到尾声,酒也喝过三巡了,她才带着微微醉意说:“亲爱滴,我们同居吧。”
周宇庭没有回答,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西语心里咯噔了一下,又说了一遍,“我们同居吧?”
“你怎么突然想同居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周宇庭的反问中已经透露出拒绝的意思。
西语强装笑颜说,“我的公寓才巴掌大,住三个人,转个身都能撞到人。你一个人占地面积一百六十平方,太奢侈了,我搬过来,以后还可以蹭你的车上下班,既解决了住房问题,又解决了交通问题,一举两得。”
周宇庭略想了一下,给出了解决方案,“我明天给你买一辆车,我朋友有一套房子空着,你可以让你的朋友搬过去住。”
车,房,他以为她想要这些?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西语有点生气了,脸在酒精的作用下胀得通红,大声说,“我不要房子!也不要车!我只是想多一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我需要自己的空间。”周宇庭语气决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冷竣的眼里仿佛蒙了一层冰。
“我们可以同居不同床,一人一个房间,我不会打扰你,我也不会动你的电脑,不会查你的手机,我只是希望每天可以看到你。”西语的语气近乎哀求。
“我习惯了一个人住。”周宇庭按了按眉心,顿了一会,又说,“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你。”
多抽时间陪她,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西语笑了,肩膀颤抖,“我算什么?应召女朋友?酒店小姐?你需要我时一个电话我就出现,不需要时我就消失?我也希望和别的女人一样,和男朋友住在一个屋檐下,灯泡坏了有人帮我换,蟑螂出没有人帮我打,大姨妈来了有人帮我做家务,而不是天天捧着手机,等着你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忙,有很多工作,我也尽量说服自己不去打扰你,但是,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我很怕哪天一睁开眼睛,你就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笑着笑着,两行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努力抑制,紧紧咬着唇。
周宇庭静坐着,仿佛一座冰雕。
僵持着。
“对不起……”西语抹了眼泪,抓过手提包,夺门而出。
她冲到电梯处,乱按了几下。
等待电梯到来的时间里,周宇庭追了出来。
西语没看他,但她知道他过来了。接下来,他会说,别走了,我答应你。哭的时候却努力笑,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她相信自己哭得足够楚楚动人,能够打动他的心。
他走过来,扶着西语的肩说,“我送你回去。”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车钥匙。
事实证明,她又一次高估了自己。
“不用了。”西语这下真的生气了,推开他,迅速跑进电梯,按了关门。她眼睁睁地看着门缝越来越窄,最终把他阻隔在门外。
西语回到公寓,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趁许悦和叶子还没回来,赶紧洗了澡,用黄瓜敷眼,以免被她们看出异样。
本来只是想装装样子,掉几滴鳄鱼的眼泪,骗取他的同情心,没想到真被他气哭了。
许悦她们十二点才回来,给她打包了干炒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