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坐在屋门口,又在看着天边的晚霞,公主坐在他的身边,同样在看着西天,却不像看着晚霞,好像什么都没看,眼神空洞。
两个人都很安静,一如这昏黄的院子。
院子是那卖包子的大娘的院子,大娘的儿子有了出息,把她接到了更大的院子里,这个小院就让给大憨住了。
院子里很平整,很干净,只能看到一口水井,井台是用土绿色的石头砌成,同样整齐。
“喂!能不能说句话,你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了。”突然,公主无精打采地说。
“为什么要说话?晚霞要安静点儿看才更美丽。”大憨痴痴地说。
“……”公主在翻白眼。
“有那么美丽吗?”她又仔细端详着一天的红霞道。
“嗨嗨……,”大憨傻笑,“美丽,跟你一样美丽。”
“呼……!”公主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问:“我的脸有它那么红吗?”
“嗨嗨……,”大憨又笑,“没有。但就是和它一样美丽。”
“……”公主又在翻白眼。
“完了,完全无法沟通!”她接着道。
然后,公主站了起来,无聊地在院子里转圈。
“难道你不觉得它美丽?难道,难道你看到它也会心痛?”大憨追问。
“噢……,天哪,”公主仰头长叹,感觉受不了了,然后她回头,很郁闷地说:“一个晚霞而已,又不是一把刀,我怎么会看着它心痛呢?”
大憨却依然淡定,淡定地说:“哦,我也不会,但是有一个人曾说,晚霞的美丽会让他心痛。”
公主闭上了眼睛,银牙紧咬,“只有仁杰那种疯子才会这么想。”她在心里嘀咕。
“嗵嗵……!”
突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混杂着盔甲碰撞的声响。
正在院子里转悠的公主一下子瞪大了她的丹凤眼,她知道,是追她的官兵来了。
“快,快,快帮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他们来了……!”
她慌乱地大叫,然后慌乱地乱跑。
“别怕,藏在水井里。”大憨站了起来,眼睛望着院中的水井。
公主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深深地吸了一口,停止了没头没脑地乱跑,她抬头看了一眼大憨,大憨对着她憨厚地笑,她点了点头,走向了井口。
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傻子能帮到她。
“哗啦……!”大门被野蛮地推开,涌进来大批兵士。
带头的还是那位冷酷的将军。
他一进来就将犀利的眼睛眯起,四下扫视,而他身后的兵士则往四处散开,到处搜素起来。
将军犀利的眼神锁定了院中的水井,他觉得这里很有问题。
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井中有人,而是看到了井口的人。
大憨正蹲在青石砌成的井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天的晚霞,他的屁股对着井口,屁股上没有衣服遮着,他的整条裤子正摊在两脚之上。
将军走了过来,他越来越觉得可疑,他从未见过有人脱了裤子蹲在井口上。
“你在干什么?”将军问。
“很,很明显是在拉屎嘛,难道你没有看到?哦,还有看着晚霞。”大憨努着声道,脸都憋红了。
将军立刻后退了几步,因为他看到大憨的屁股在抖动,好像正要有大量的秽物爆发。
“你,你怎么能在井口上拉屎!”将军皱眉侧眼,不解地问道。
“错了,这不是井口,这是我家的茅坑!”大憨道,依然在努力,脸憋得更红。
“嘟……!”他放了个屁,很大声的屁。
将军猛地跳起,又向后退了几步。
他身后的兵士也全部捏住了鼻子,侧目看着大憨。
“啊……!”大憨舒畅地呼气,“努了半天,原来是个屁呀!”他悠然地道。
井中,公主两腿蹬着井壁,两手紧紧地捏着鼻子。
“上去以后,一定要把你这该死的屁股打个稀巴烂!”公主闭着眼,这样想着。
官兵们闯进了屋子,四处乱翻,外面能听到里头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们安静点儿好吗?晚霞要静静的看才更美丽。”大憨又说话了,他依然蹲在井口,依然在努力着,依然在看着天边的晚霞。
“什么?”将军咧着嘴,大声道,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大憨这回终于回头了,一脸的严肃,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西天,然后又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而他伸出的这只手刚才还一直在屁股上挠着。
“嘘……!小声点儿,别把晚霞吓着……!”他低声说,一脸的童真。
“唉……。”将军摇头叹息,“原来是个傻子。”
“嗨嗨……,”大憨笑了,用呆滞地表情说:“其实大家都很傻,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将军的脸一下子变黑了,他加快了脚步,准备赶紧离开。
这时,官兵们也已搜查完毕,一无所获。
“唉?好像没拿纸哦!喂!那位大叔,有手纸吗?借我点儿!没有的话,用你衣服上那些铁片也行。”
大憨忽然回头,冲众人大叫。
“轰隆……!”所有官兵蜂拥着跑向了门口,争先恐后地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将军更是着急,一个跳跃,从门楼上飞了出去。
“哈哈……!”井中的公主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大,大憨,没想到你还真有一手,哈哈,笑死我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大憨说,他趴在井口,痴迷地看着公主。
公主停止了笑声,抬头白了大憨一眼,却发现大憨的裤子还没提起来,于是,公主又急忙闭上了眼睛。
“你能不能先把裤子穿好啊!”她大叫着。
“哦,忘了。”大憨回答,然后开始穿裤子,穿好后又趴在了井口,盯着公主看。
“他们为什么追你呀?”大憨问。
“哼哼,”公主撇嘴冷哼着,“还不是想逼我嫁给我不想嫁给的人。”
大憨开始挠头,皱眉想着。
“哦,他们是官兵,却要逼你嫁人,那就是强抢民女喽。什么时候官兵也这么明目张胆的抢民女了?”
片刻之后,大憨自言自语道。
“……”公主沉默,她不想说自己是公主,她认为那样会让自己很没面子,虽然以前她觉得公主这个名头很有面子。
“哦……!我明白了,”大憨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看着公主,“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那些当官的实在等不及了,才明目张胆地派兵抓你。”
公主摇头,可嘴角又在淡淡地笑,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这么执着地说自己好看,一天能说八百回,看着大憨痴迷的眼神,公主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吸引人过。
可下一秒,她就顾不上想这些了,因为她发现她的腿有点儿软。
而大憨,却依然自言自语着。
“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官看上你了吧?一定是,但再大也配不上你,我觉得,只有皇上才又权利娶你!”
“要不,要不你参加明年的选妃吧,我保证你一定能选上!”
大憨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呼……!”公主实在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掉井里了,于是她长出了一口气,抬眼瞪着大憨说:“大憨,你能不能先把我拉上去再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和我说话很爽呢?”
“哦,”大憨迟钝地应道,“嗨嗨,你不说,我以为你喜欢呆在井里呢!”
不管大憨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如何不舍,晚霞还是慢慢地退去了,直至夜幕笼罩了他的眼神。
公主有些焦躁不安,来回地在院子里走,时而看看天,时而又唉声叹气。
大憨就坐在门槛上一直看着她走,时而发笑,时而发呆。
“不行,我要尽快离开这里,逃到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公主对着夜空说着。
“对,现在就离开!”
然后,公主就转头朝门口走去。
“等,等等!”大憨忽然叫。
公主回头,大憨一脸的憨厚看着她,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不舍,于是她赶紧摇了摇头。
“干什么?”公主没好气地问。
“这么晚了,要不,要不我陪你出去吧,知道你讨厌我,我离你远些就行。”大憨道。
“我没有讨厌你!”公主厉声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发现自己心里越发烦躁了。
她不再停留,回头朝门口走去,却在回头时大声说:“想跟就跟来吧!”
大憨笑了,笑的天真无邪。
绿油油的月光,白茫茫的雪地,白雪上是灰漆漆的柳树,漫山遍野,张牙舞爪地,毫无章法地排列着。
没有一点儿声音,却又不时会突然地响起尖利的鸟叫,或者树枝折断时的咔嚓声,还有不知名的细细碎碎的声响。
公主就走在这树林的雪地里,努力地瞪着眼睛,四下望着。
她走的很轻很慢,她不想弄出声音,可每一步都还是发出了嘎吱嘎吱,像是磨牙一般的声响。
这让她毛骨悚然。
她回头,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她走,黑影就走,她停黑影就停。
这让她觉得更加可怕。
“大憨!你能不能离我近点儿吗?”公主终于坚持不住,朝着黑影大喊。
“哦,”黑影轻声回答,“那,那我离你近的话,你会不会生气。”
听到这憨厚的声音,公主突然感觉从未有过这么的安心,就像快饿死的人看到了丰富的美餐。
公主无声地笑了,月光一下子也变得温柔。
“你真是傻,我怎么会生你气呢,赶快过来啦……!”公主高喊。
黑影跑了过来,现出了大憨高大的身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傻笑。
这张脸出现在眼前时,公主又觉得这个夜晚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月华如水般流淌,白雪圣洁,连灰漆漆的柳树都显得那么的婀娜多姿。
“幸好有这家伙在。”公主在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