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摇摇头,缓缓道:“不知!相术只是记录了你的过往,预示了你的未来。从你的手相上可以看出你年少失怙,在二十岁之前颇多坎坷,你的一道大槛已经来了,老头子提醒你一句,莫要向南。”
“莫要向南?”不惑有些困惑,口中喃喃一遍,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向来不信这些,如果非要问他信什么,或许他会回答信手中的刀剑吧。某种程度上,灵雨也是一样的。他们敬畏生命,害怕死亡,但是他们从来不信命,在他们过往的世界里,这些都太远了。
他们正要离开,耳边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雨儿啊,好久不见了!”一辆马车在他们身旁停下,车夫打开车门,侍女扶着一个中年道姑下车,却是长孙清。她看向灵雨,看到不惑时眼里闪过不知名的神采,一旋即逝,两人毕竟是见过的。
“清姨!”
“出来玩啊。”说着看了不惑一眼,点点头,不惑拱手行礼,她就继续与灵雨说起话来,说话间有意无意瞄不惑一眼,不惑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位长孙家的小姐似乎对他颇感兴趣。“从无有观回来,就看到你们了,你们在做什么呢?算命?”
灵雨点头,“是的,老爷子算的很好呢!”
长孙清向那老头看了一眼,微微惊讶了一下,撇开两人,向老人行礼道:“老先生,许久不见,今日怎的有兴致到这市上来了?”
那老头笑呵呵行个礼,“今日天气不错,出来晒晒日头。小丫头,好久不见了呢,最近学道可有进步?”
“聊以静心罢了。”她的目光在老人的鬓角扫过,“老先生,你的鬓发……”
老人哈哈一笑,“今日修行渐进,烦恼丝离身而去。”
灵雨尴尬起来,乜了不惑一眼,低头看地。不惑也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长孙清回头扫了两人一眼,眼角余光看到地上的发丝,心念一转登时明白了。笑着向老人道歉:“后生无礼,先生见谅!”
老人摆摆手,这事算是揭过去了,“丫头,看你面相,时来运转啊。”
听到这话,长孙清不知怎的面色有些萧索,却还是露出一些笑容,“多年来不曾在先生这里听得吉言,骤闻佳音,本当欣喜,只是多年来事积于胸,心常悢悢。先生莫怪。”
老人笑笑,“峰回路就转,水到渠自成,莫急!莫急!”
长孙清向老人行礼,携灵雨离开,灵雨一身男装,走了片刻,长孙清只觉得街市上人们似对她指指点点,她方才满腹心事,携着灵雨的小手,也没怎么在意,此刻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捏捏灵雨的小手,笑道:“十余年清名毁于汝手!”
这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了!这是一场姗姗来迟的大雪,北方早已经是雪的世界,只是它们迟迟来不到稍微靠南的世界。为此太史令已经屡次上言以为是皇帝失德招致天罚,无奈之下,为了来年的收成,灵煜只得每日跑去求雪,求了多日天自然是不应的,朝中的言论已经开始激烈起来,矛头也转到了灵雨身上,甚至她已经成了被讨伐的主要对象。当这一日终于落下了雪霰,她心里也颇为高兴,虽然按照她往常的性子对于雪是没有什么好感的。雪对于她这种时常在外头走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人的东西,除了冷的记忆还是冷的记忆,尤其是在雪窝里藏着的时候!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风波总算是过去了。她心里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得不为另外的事情紧绷着。北上的军队已经出发,和亲的事情告吹之后,后续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几乎一个比一个糟糕。首先是胡人大可汗的营帐破例南移,十余万精锐骑兵屯驻在周国边境上,就仿佛乌云一般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北方边境的形势顿时紧张了起来。原本的三万边军加上北上增援的平北军,战斗之士已经达到了六万之多,运输粮草的民夫更是达到了十万之众,朝中对此事持异议的重臣不在少数,翻旧账的也不在少数,但是事已至此,多说反倒无益。张开以镇北大将军的身份统领大军守边,朝堂之上顿时少了一个强援。朝廷尝试向胡人方面派出了使者,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双方终究没有达成和解。而南方齐国的消息却一道一道传了回来,齐国军队已经向周齐边境调动,齐国朝堂上的争议,都传了过来,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战争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的时候灵雨的心也随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情况真的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滑去了。灵雨以皇帝的名义连下数道诏书申饬镇南军,严加防范。她对于如今在位的那个镇南将军并不了解,每每想起心里总觉得不安,反倒是灵翊看得开,在看到她已经打算下第四份诏书的时候,阻止了她。灵翊言道:“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相信。等吧,如果开战,等第一场战事的结果,只有看到了结果才能做下一步的反应。这个时候不光我们在盯着,想来该盯着的人都在盯着,邓家、长孙家都在看着呢,不必着急。”
大雪下了三日,事情虽然紧张,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数日之后就是岁末了,大雪初霁,在出了一两天日光后,又阴沉了起来,在岁末的前一天,又下起了细细的雪霰。灵雨披着狐裘,一边烤着火盆,一边处理公文。毕竟要过年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张灯结彩一番,不过今年大丧,又多事,这些事情也就简易了不少。第三日元日大贺,朝堂上着实热闹了一番。就在当日晚上都水监秘信传来,齐军犯边,稍后至第五日晚上,南方加急文书传来,齐军犯边!朝堂上也紧张了起来。但是过了两日之后,又有消息传来,道这只是双方一次小小的摩擦,两国边境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事。齐军也没有大举北犯。
长寿宫里,太皇太后收起手中的秘信,悠悠道:“开始了!我们等着吧。最近宫里面情况如何?”
“戒备更严实了些。双行台上戒备尤其更严实了。巡逻的士兵把以往多个死角都给堵上了。太极殿到皇城北门之间的主要通道在羽林卫手里,皇城北门在那支平北军手里,这条通道一直可以接上驻扎在长安城北门外的北营骑兵。虽然这只是北营兵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是战力强大。他们通过这条线构成了一道内外联通的防线,很麻烦。”
“皇城和长安禁军情况如何?”
“皇城里诸宫侍卫有不少被我们控制,何妃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她身边的侍女已经秘密联系过老奴,打算同我们结盟。”
“可怜的女人!估计现在还蒙在鼓里。”
“皇城里的力量对上羽林卫有几成把握?”
“目前有三成。还有一些重要的侍卫统领,正在秘密游说中。”
“尽快。在时机到来前,我们至少要得到可以和羽林卫匹敌的力量。禁军的情况如何?”
“目前我们控制的,已经接触能够为我们所用的接近一半。”
“好!今后动作要更加小心。机会来的时候,皇城的事情在皇城里解决,长安的事情在长安城里解决,绝对不能让外人插进手来。”
“是!”
“对了,你说双行台上有许多从前巡逻的死角都被堵上了?”
“是!”
“是你说的那个神秘人做的?”
“是的。”
“看来是个威胁了,找个机会,除掉他。”
“是,太后!”
夜里,不惑一身黑色长衣、戴着斗笠在大殿顶上坐着,盯着院子里几个可能藏人的地方。他只是把侍卫巡逻的一些漏洞堵上了,但没有全部堵上。他对来这里盯梢的人很感兴趣。这一夜小雪下个不停,灵雨上来了一次,和他聊了聊,她站起身要下去时,心里若有所感,看向黑夜里院子中的一棵松树,不惑同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拉拉灵雨,两人又同时坐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巧妙,视角能控制大半个院子,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看了一会松树上出现的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来人虽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但是藏身的技巧颇为拙劣,而那身姿对两人而言实在是熟悉无比。相互又确认了一下,不惑皱眉道:“怎么像是长孙小姐?她深夜潜入双行台做什么?”
灵雨奇怪道:“不知道!按她这种藏法,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
“你打算怎么处理?”
“搞不清清姨来这里做什么,先不惊动她吧。我下去把巡逻的路线调整下,先看看她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