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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溺爱里的被动天才

一看到这个题目,或许很多人都会理解成本章的主人公已经懒散被动到家了。这样也算理解对了一半,我的另一半意思是想说:这位小主人公茜茜(化名)的警醒度及专注力极低,但她却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词句读写与加法计算(10以内)方面的天才;同时,她在三词句的理解与表达、颜色及形状概念等方面的理解与掌握情况等方面都很不错。

于是问题也就随之产生了:茜茜的警醒度与专注力那么低,以至于甚至是自己最为亲密和信赖的妈妈在呼叫她时,茜茜也都很难做出基本的回应,对于其他人的呼叫回应情况,那也就可想而知了!至于我们老师辛辛苦苦地在孩子们对面如何绞尽脑汁地想调动起茜茜等人的学习兴趣和互动热情,如何精心设计课堂教学的每一个精彩环节,以期孩子们能对我们的努力哪怕是回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之努力,在茜茜这里,这一切尝试似乎都是浮云。如果我们所做的这种种努力,可以在一节课三十分钟的时间里,能够博得茜茜两到三次的“目光赏赐”(与我们有目光接触或能够看两眼我们所开展的教学活动)的话,那对于我们来说,就已经是很高很高的奢望了。可令人困惑的是,她连正眼看你一下都特别难得一见,却又是怎么能够在课堂上记住那么多的生字词及计算方法的呢,尤其是三词句的理解与表达?对于普通孩子来说,不管他再怎么调皮捣蛋不务正业,也总是能学到一些简单的知识,这一点我也承认。可是您别忘了她可是个绝大多数时间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对于外界的实物基本都是出于漠然置之状态的自闭症孩子。即便是在她那极少与外界接触的时间里,也是由家长或老师“逼迫”才能够勉强实现的。

“哎呀,茜茜,我的宝贝,快点儿吃饭啦!”每天午餐时间,茜茜妈都要如此催促(不难看出,又宠又哄的成分要更多一些)对饭菜漠然以待的女儿不知多少次。也相应的不只有多少次,茜茜对妈妈的催促总是置若罔闻,真可算得上是“任尔东西南北风,坚持‘自闭’不放松”,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妈妈不断催促宝贝女儿快点吃饭的热情。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都恨不得走上前去接过茜茜妈手里的饭盒,然后限茜茜在老师数到“3”之前吃下第一口饭,否则就当着她的面把饭菜全部倒掉以示惩罚。或许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茜茜会非常高兴,因为这似乎更迎合了她不愿意吃饭的意愿。但相信过一段时间她肯定会因没吃多少东西而饥饿难耐的(当然我们得自始至终监督好家长不能给茜茜吃零食)。一直等到下一个就餐时间,我就不相信她还不多多的大吃特吃!就这一想法,我们也曾多次同茜茜妈交流过。

“唉,这些我都懂。可茜茜她就是什么都不做,你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狠心饿死她吧?”不管我们怎么跟她讲明其中的得失利弊,可茜茜妈就是不敢放手,更不忍心看着女儿挨饿或是受到半点“委屈”。当然,我们也承认茜茜妈的确有她不敢放手的理由,这一点可以从茜茜自身各方面的评估状况中得到进一步的证明。

首先是在沟通认知方面,作为一名中重度的自闭症儿童,茜茜也和班里其他的同伴一样,尽管有一定的语言理解和表达能力,但还远远不能达到有效沟通的目的。一般情况下,别人同她打招呼时,她能够做出适当的回应已经是很不错啦。其次是在课堂上和老师进行一对一的简单问答或在老师的引导辅助下,能够向同伴发出游戏邀请或问题求助。但是当她心情不爽或身体不适时,除了哭闹之外,还不能用语言有效表达出自己之所以难过的原因。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自闭症儿童家长之所以那么在意自己孩子情绪波动的原因之一吧。更令我们倍感无奈的是,由于茜茜自身较为严重的偏食倾向,导致她和存在同样问题的毅仔一样,都是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型的。不仅如此,他们两人在情绪问题上也表现得异常脆弱,如果你对这两个孩子管理得稍微宽松一点,他们就会表现出自由散漫、自我陶醉的“无政府”状态;可如果你对其要求严格了一些的话,这俩“宝贝”就会非常委屈异常夸张地大哭起来,直哭得其家长都对我们有了些意见。唉,总之对他们是软不得也硬不得!

其次是在肌体协调及大肌肉方面,因为在体育游戏或者是感通课上,我们都会设计较多的大肌肉训练项目。因此,茜茜在这方面的不足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比如在做“下蹲走”时,茜茜要做到蹲下身子并保持平衡的话,还的确要费些力气才行。至于再进一步地往前进行下蹲走练习,那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并且每往前迈出一步,那动作都显得特别吃力与迟缓;还有双脚跳,我们反复对茜茜进行示范或辅助练习,但她都不能较好的协调好两条腿同时屈伸跳的动作。或许正是因为茜茜在做大运动时特别吃力痛苦的缘故吧,每次体育、感统课结束时,茜茜妈都要比平时更加关照女儿,即使是在训练过程中,茜茜妈也是“全陪”型的呵护备至(向我们这种自闭程度较重的班级,学生家长是可以全程陪读的)。很多时候,茜茜都会为了逃避“苦役”而大发脾气,这就使得其母亲惊慌不知所措,唯有百般讨好女儿为是啦。对此,我们也曾多次劝其家长要坚持原则,但都是无果而终。每当此时,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一个哪怕是已经被实践证明过千百次都是正确的良好措施,要想真正的被大众人群所接受并执行之,那可真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情!

再次就是情绪行为方面了,因为专注力较差,所以茜茜在课堂上经常会忘记遵守课堂常规或应有的行为规范。比如她有时候会一时兴起离开座位跑到黑板前面或是教室的其他地方,但往往又因为专注力太差而跑到半路时竟又忘记了自己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于是只能停下来发一会儿呆或是咬着手指头自言自语一阵子。可是又因为她的语速很快,加之吐字含糊,旁人很难听清楚她究竟在嘀咕些什么。就这样一直等到获得老师的提醒,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否则的话,她会站在原地把四周围的空气浏览上千百次而不知疲倦,将手指当作棒棒糖品尝上千百次而不知自己是在上课。

这倒还不是关键问题所在。最令人头疼的是,茜茜时常会毫无预兆地“猗猗娭娭”地玩上一阵假声,紧接着便会突然大哭起来。要么就先在嗓子眼儿里面像发动机一样嗯嗯嗯地玩弄一会儿“金嗓子”,然后再随心所欲地哭闹起来。为此我们也曾尝试着利用ABC行为量表进行观察过一段时间,但因为茜茜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低着头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玩弄手指,要么就揉搓自己的衣服,接着就会先假声后哭泣地发起脾气来,实在难以发现导致她情绪问题的主客观原因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也常常认为,ABC量表之于自闭症儿童,是否真的适用?当然还有ABA、结构化等几种在自闭症儿童康复教育教学过程当中经常使到用的一些基本方法,是否也都像相关教科书上所宣传的那样有效?这在今后我还会提出来进行较为详细的讨论,因此在这里就不再深入展开了。

其实,远不止吃饭这一件事情,其他包括餐后洗刷、整理床铺、上厕所、换穿衣服等等,几乎生活中所能涉及的方方面面,茜茜妈都不敢放手让女儿去实践,去在不断的摸爬滚打中磨砺成长。

总之,由于茜茜是一个女孩子,再加之她在沟通认知、肌体协调、情绪行为等方面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所以这就从客观上构成了茜茜妈过度关注女儿,以至因大小事全部包办而直接影响了女儿独立意识及自理能力发展的进程。

尽管有这么多可以理解的原因,尽管茜茜有词句读写与加法计算的巨大潜力,但毕竟,茜茜妈过度的保护与溺爱,已经严重阻碍了茜茜社交沟通动机的生成和独立意识及技能的培养。如果再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我还真替茜茜捏着一把汗。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本已具有的一些(认知理解方面的)天赋才能都会被这种母爱的不堪承受之重扼杀掉。至于更高层次的康复与发展,也就更不敢在如此之巨的溺爱陷阱中过多奢谈了。

最近,我给茜茜妈转发了一段网友的感言,希望她能从中有所触动,有所反思,大致内容如下:

【心软是害,狠心是爱。谁溺爱孩子,谁总有一天会为孩子包扎伤口。

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母亲的形象 ; 想尽一切办法为孩子创设最好的生活条件,不顾一切、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过度的关爱,尤其是像这位母亲.

那样对孩子的爱,其实是可怕的,是百害而无一利的!看似是爱孩子,其实是以母爱的名义剥夺了孩子独立性的塑造与养成。

每一位母亲,真的都应当沉下心来想一想:我到底要帮孩子帮到什么时候?

儿子,今天你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暗示妈妈,说市中心的房价又在飙升,如果再不行动,或许以后你和女友连一间栖息的小屋都没有。我淡淡地看你一眼,终于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说出“妈妈给你们买”这样的话来。而你,也在尴尬的沉默里,随即气嘟嘟地放下碗筷,甩门出去。

我从窗户里看着你远去的背影,瘦削,懒散,有一点任性,你还是赖在父母怀里,始终不肯独立。

可是,亲爱的儿子,你已经25岁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需要呵护的女友,还有两位日益老去、需要你照顾的父母,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成熟、让你彻底地离开父母的羽翼、放下啃老的惰性、独自去承担一个成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吗?

记得从很小的时候,你就习惯有事找妈妈。你总是说:“妈妈,我的衣服脏了,你帮我洗洗。”“妈妈,明天我们去郊游,你帮我收拾好要带的行李。”“妈妈,女友想吃老醋茄子,记得下班后给她做。”

一直以来,我也习惯了听你这样吩咐,总以为,对你的每一点好,你自会记得,且在将来我们老去时,可以得到你同样细心的呵护和照料。而我和你的父亲,也节省下每一分钱,为你在银行开立了单独的账户,只为某一天,你拥有了自己小家的时候,能取出那些钱来,给你一份切实的帮助。

可是如今,我却发现,这样牺牲自己、全力为你的方式,并没有培养出我们想要的那个懂得珍惜的孩子,却反而造就了一个羽翼退化、意志严重消磨的社会弃儿。我们越是爱你、纵容你对父母无休止的依赖和索取,你心底里的自私和懒惰就越是无休止地滋长……

你5岁那年,要妈妈帮你整理满地的玩具;10岁的时候,看见同学脚上气派的皮鞋,你就哭闹着让我也去买;15岁时,你写情书给班里的女孩子,说:“我妈妈认 识很多人,谁要是欺负你,尽管告诉我”;20岁那年,你读大学,每次打电话来总是抱怨,说食堂的饭菜如何糟糕。

如今,你每天回家来蹭饭,还时常带女友回来居住,我一边工作,一边还要为你们的一日三餐奔波劳累。这番忙碌,让我连一丝的微笑也无法挤出。

我终于承认,25年来,我对你无节制的宠爱,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亲爱的孩子,我不得不残忍地告诉你,今天之前你的生活与我息息相关,而你今后的道路,我将不再过问。】

我们普通人要想在社会上立足、生存,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行。而相比之下,自闭症儿童要想在康复之路上走得更好更远,并且要想在长大后一定程度地融入周围社会,甚至能自食其力,肯定要付出比我们普通人更大更多的代价。因此,我衷心希望自闭儿的父母们,为了自己孩子更好地康复与成长,能够真正做到“该放手时就放手”,不要过分保护孩子。

别忘了,有的时候,“狠心才是爱”。

【本章点睛】:自打我从事自闭症儿童康复教育教学的第一天开始,自从第一次亲密接触自闭儿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宗教信仰般的坚定信念:自闭儿一定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对外界漠不关心只会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是教科书上所描述的那样缺乏关注他人的意向与能力。相反的,这群特殊的孩子却是在以不同于常人的方式方法来感知着这个世界,关注着周边的人和事。如果我们非得按照学院派所设定的标准,也即自闭儿在与外界的交流过程中目光对视时间、频率和共同关注的表现程度来进行评估的话,这群孩子的确是“需要加强训练又令人担忧的特殊病患者”。

可如果你能静下心来,长期脚踏实地地与这群有着浓厚神秘色彩(在他们的身上,的确有太多太多的未解之谜)的孩子们无间互动(不用“自闭儿”的有色眼镜来看待他们,却要用特教技术理念来武装自己)潜心交流的话,那就一定会发现许许多多令人兴奋的有趣之谜。比如茜茜在课堂上很少注意(貌似如此)你的言谈举止,也极少瞥一眼你所讲解的教学内容,可她为什么就是能够掌握住这些课堂知识呢?到目前为止,我也不能够很好的解释这一现象,唯一可以牵强附会一下的答案就是:茜茜是个“被动的天才”。如果茜茜妈能够学会对女儿“放手”的话,这个天才就能够更快更好地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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